萨塔瓦斯基诗选(七首)

2020-02-25 14:12倪联斌
江南诗 2020年1期

倪联斌

主持人语:

本期选择了两位欧洲诗人的作品,波兰诗人萨塔瓦斯基的作品具有明显的后现代特征,其写作具有较强的口语特征,并且喜欢对古典的神话和诗歌进行戏仿,让崇高之物脱却光荣的外罩,以凡俗的形象出现,以此重建诗歌的意义。扬尼斯·里索斯是一位希腊诗人,他和埃利蒂斯、塞菲里斯是同代人,一起为希腊现代诗歌的确立作出了杰出的贡献,其诗歌在继承了古希腊诗歌的庄严性与宏阔性之外,显示了较多的超现实主义特征,诗歌语言跳跃、断裂,呈现着某种准自动写作的意味。另外,他还非常注意将凝重蕴含于质朴,在平淡中昭示深刻的主题,在看似荒诞的事物中拓展人们的想象力。(汪剑钊)

克里斯托弗·萨塔瓦斯基 (Krzysztof Szatrawski),1961生,波兰诗人,作家,文化哲学家和音乐学者。波兰奥尔什丁的瓦尔米亚和马祖里大学教授,波兰作协奥尔什丁分部主席。著作有八部诗集,四部译诗集,两部散文几和四部专著,发表过有关文学、音乐文化、地域文化和音乐评论等众多论文。他的诗已译成十二种语言。

特洛伊的再度沦陷

特洛伊的再度沦陷

会发生在五月,下午四点左右。

鲜花献上了它们的高脚杯,过会儿

太阳也会滑出其运行轨道

仿佛他在天上缺少某位置

某个到处是鸟

到处旗帜猎猎之地

于是政府官员们皱起眉

统一的惊讶手势

于是

今天海伦年满二十

对着几份彩色杂志打哈欠

那些来自雅典的最新谣传,来自莱斯沃斯岛的时尚画刊

她的生命像酿酒用的葡萄芽孢未开

凭临河神斯卡曼德的水面

沦陷不可能在预设的时间完成

不可能

如果该事件注定会发生

它更有可能发生在梦里,某个隐晦的时辰

议员们俯身围拢

盛宴的大餐桌

狼吞虎咽的诗人们

将大赞食物

那种无懈可击的美味

助他们找到了

如此慷慨大度的主人

而当海伦年逾八十

老阿喀琉斯齿衔刺刀

冲入虚拟的文学世界

肉搏于各种价值体系

狙击穿越了幻觉的灌木丛

穿越了意义诸多的模糊宇宙

既然命中注定不可辩驳的事物

推动着我们的世界

既然没有什么未曾被尝试

没有什么是懒惰的了

你还可以

你还可以用任何方式阐释

侵略行径

统治者愚蠢的结论

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最后

迟早

暴君们会去向未知

满嘴黄金

最美好的意图被维护

他们空荡的宫殿充盈鸟鸣

全宇宙的欢乐铺天盖地

有些人甚至在幸福地哭喊

为他们的幸福也为他们的超幸福

这怎么了—孩子们会问

怎么了

怎么了

它只是匹嘶鸣的木马

不停地在摇晃

他们以市场促销价

买下了它—保姆们知道

打开了电视

她们会回答所有的提问

任何人所想

远早于我们的起始沦陷

发生了,还会有一次伟大的快乐

与咯咯咯的咬牙切齿

名字兜售者

我在沙上写下一些名字

我抹去了一位盲人的脚步

可我看到了亮光和远处

日光下的闹市看起来在燃烧

城墙举着骄傲的警戒线

就让它那样吧

让一个个公园疯狂绽放

让路人挤满街道,让蓝色轻轨电车

傲慢地驶过林荫大道

让所有的名字变轻

让名字真实、坚硬

毕竟,我卖它们只赚吆喝

在我这也许你能找到她的名字

那位眼神忧伤的女子

在街的另一边途径而过

让那位男孩读出自己的名字

同时不忘凝视河水的流淌

我这里的名字有些终身保修

有些便宜仅用一晚上而且我认为

我已把它们全部写下了尽管还有

那么多遗落

我甚至都不知道它们的发音

天空清澈像天使们的视界

绿意移动像一受伤的龙而我的青春

依然试着去面对

最后一批迫害者

不久他们也会缺席

现在我的眼睛

已经安然闭合像大铁门

黑色钢铁精密锻造

像两棵树弯腰凝视

一块遍体鳞伤的石头

我掉光了牙的年龄发现所有的连祷

轻声低语、一遍遍的重复完结

但这个声音在持续,风倾倒

相同的话语,急促的脚步把它们磨损

还要多久

一 年

现在还是十二月或已经一月了

谁还在察看日期

谁翻过了日历册页

等待子夜凝望钟表

安静地按秒计数

没有鸟鸣的土地

呼吸和词语藏匿在喉咙下

那里的夜晚没有白昼冷

我們尚未擒获这一时光

或仅因不确定性迷醉

舞我们已经跳了很久了

我们的血管里血尚未凝结

而后我在地毯上坐下

播放尘封的唱片

维尔津斯基的探戈

比莉·荷莉戴最初的快感

二十年代舒缓的旋律

事实上,我不再有期待

或许除了唱片转盘

突然卡住,记起那些美好时光

那些不再自我生产的时光,是的

跟随它们的留声机唱片也会消逝

音乐在沙上沙沙沙开裂

现在大概一月了,是的

昏沉入睡前,我闭上眼

没有人能看见我多么赤露露

多么渺小

现在的所指多么有限

是的要不就打开灯

在无声的迷茫里观察

它们孤独的明亮

现在并不

反射这一明亮

它曾被以为将引导我们

将不再让任何期待失望

如果你是苏格拉底

如果你是刚才提到的那人

那你几乎无所不能

但你一无所求

薄暮,你坐着陷入沉默

头顶的涌流

如云的羽饰,如街上的回声

如孩子们游戏的哄闹与警笛

或许那是一突发事件

一辆救护车使劲鸣笛,提速

去扑灭我们疯狂思想的高烧

全部支持全部反对

于是

你开始思考,不是这样的

现在不是

这一刻不是

你冰凉的手指捧一杯茶

思想成了画作

画作开始说话

随着词语所有思想都被判处湮灭

白鸽在檐头栖息

在窗棂漫步,弄脏墙壁

轻敲窗户,伸昏睡的翅膀

另外,如果你是他

他们在学校里授课讲你时

你什么都做不了

更大的可能是,竟然

你害怕甚至绝望

一如你小口抿着愿望

此时的茶,浓似血

你挤出柠檬的眼泪

入一糖勺

如痛苦之心的点滴,每种不幸

都是一次生命治疗

毕竟

你如此丰富

你几乎不存在了

当时间终结

黑色白色蝴蝶都已收拢翅翼

我们外出,询问并回答

今晚没什么安排

不要忘记浇花

喂好狗,它忍受的孤独如此悲催

不要忘了带上门,一把锁

一窗帘的灯光

静穆在我们头顶可以听成一滴

当它流下窗玻璃,并非什么都

必须多于往昔

空间甚至比鸟群可以理解的更大

它们振翼,溺于蓝里

甚至怀疑

都屏住了它的呼吸

电 话

铃声响起,电话

如我喝的水

谦恭者与逝者有福了

他们拥有了永世

啤酒发酸,变成葡萄酒

这样的葡萄酒酸如醋

这样的变形不可笑吗

真理如书不冠名

如圣经无上帝

如我的电话无号码登记

上帝命名了时间(上帝处于时间之名下)

变未来为过去

变地址、电话号码

面包馊臭

变伏特加为水,我喝时

电话响了

我的哥儿们诗友

我的哥儿们诗友喝光了

全部伏特加,这个早晨

大家都觉得恶心难受

灰色的画面

浮现在窗外仿佛六月

可能是地球上

仅有的世界

我的哥儿们诗友

吞吐佛晓昏暗的雾

痛哭他们的命运

每一生命

似乎都值得回忆

虽然仅有几个

有机会被拯救

他们皱巴巴的诗稿

油迹斑斑,折叠成四角

困境被提及

晚餐时被小口抿入

配以干红葡萄酒

或冰啤酒

最后总会有人出现

安顿大家入睡

关掉音乐

也会处理好桌面的狼藉

或许正因如此

思考逝去的

不会带给我安宁

我步入沉默的边界

我遇见无声的歌者们

除了焦灼,没有其他方式

可以让我忆起他们

那些我记下他们名字的卡片

有一天我会弄丢

在我宁静的家里

在我纯粹私人生命的

迷宫

那里受遗忘的诗人们监视

受他們已让律法压碎的诗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