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
不种田的诗人大多欣赏草的品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暮春三月,江南草长。”学画后,我开始理解野草之美,放眼遙望“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有气概。蹲下身子,细辨草丛中的宇宙,千变万化:细长的、粗矮的,尖尖的、团团的,星星点点、曲曲弯弯……启示画风形式之多变。
物质条件愈来愈好,人们开始体验到生活在大自然中的愉快,于是想占有绿地了。
草地与草地不一样。公园里、住宅区等处的珍贵草地是人工栽植的,按时浇灌、修剪,绿油油、平展展、清一色,是人们赏心悦目不可或缺的铺垫。记得最早见到工人推着机器修剪草坪时,很反感,参差不齐的草地不是很自然吗?干吗要修剪成绿色的地毯?现在看惯了,也像理发一样成了生活习惯。
但绿草地毯毕竟不是原始的草地。培植的草与原野、山谷的杂草甘苦各异,没有共同语言。没有人浇灌的野草自生自灭,并不易被消灭,也不怕人践踏,因为它们不仅植根深,而且开花结籽繁殖后代。细看,野草的花极小、极美。有心人都会在荒草丛中发现姹紫嫣红的色彩世界。
我画过多幅野草闲花,羡慕野草之一无所求、自由自在,听凭风吹雨打,不愁春夏秋冬。草兮草兮,生命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