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自闭症儿童早期干预中父亲参与研究综述

刘丽萍 张玉敏

（福建师范大学教育学部 福建福州 350000）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研究者在关注母亲参与自闭症儿童早期干预中发挥的重要作用的同时，逐渐意识到父亲作为家庭中的重要成员之一，他们的参与对子女的成长和整个家庭也会产生重要作用。但是长期以来，在自闭症儿童的早期干预中，母亲往往是主要的参与者，甚至有时候是唯一的参与者。然而，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母亲和父亲在孩子的发展中各自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特别是在社交和沟通技能方面。[1]如果只有母亲参与到干预过程中，我们就忽视了父亲角色特有的强项与优势。因此，对于有沟通和社交缺陷的自闭症儿童来说，重视父亲参与干预的作用是十分关键的。在自闭症儿童的干预中，如若忽视父亲的参与，可能会让孩子错失获得最大化干预成效的机会，也可能给家庭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包括增加家庭压力和降低家庭凝聚力。

国内目前为止，在普通儿童研究领域，父亲参与的相关研究已经非常丰富，但是在自闭症儿童研究领域却十分匮乏。借鉴国外自闭症儿童早期干预中父亲参与的研究经验，对提升我国自闭症儿童父亲在早期干预中的参与度及作用，具有重要的实践和理论指导意义。

本文通过关键词检索方式进行文献搜索，检索分为三步。首先，使用Proquest、Taylor&Francis Online、ERIC等数据库，以Autistic children、early intervention、father involvement三词共同作为关键词，对1980年到2019年共40年的英文文献进行检索。接下来，对检索到的文献进行初步阅读，再次筛选，筛选的标准为：参与者包括至少一名2至6岁患有自闭症的儿童及其父母或父亲；父母或父亲是主要干预措施执行者；有严格的实验设计，即有明确的基线期和干预期数据。最后，对符合纳入标准的参考文献进行核查，以确定相关研究。最终，有21篇文献列入本研究中来。

一、父亲参与早期干预对自闭症儿童及其家庭的影响

父亲角色本身的独特性决定了其在参与早期干预中的独特作用。父亲参与早期干预对自闭症儿童语言能力、游戏技能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同时对家庭也会产生积极的附带影响，获得与母亲单一参与不同的效果。

（一）父亲参与早期干预对自闭症儿童语言能力的影响。关于父子互动的研究表明，父亲独特的语言模式对儿童的语言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1]总体而言，父亲倾向于使用更高水平的词汇和更复杂的语言模型。例如，与母亲相比，父亲使用的词汇更多样、更抽象。[2]父亲使用的这种更高层次的语言模式在孩子的语言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同时，有研究表明，父亲的语言风格有时也比母亲的语言风格更具指导性[3]。对于普通儿童来说，指令性沟通方式通常带有负面含义，并且与专制型的父母教养方式和不容乐观的发展结果相关[4]。然而，对于自闭症儿童来说则不然，一些研究表明，指令性沟通方式可能更有助于自闭症儿童语言能力的发展。例如，Pellegrini等人(1987)的研究表明，尽管母亲倾向于忽视孩子违反语言惯例的行为，但父亲们利用这些机会通过重复、模拟正确的语句，向孩子提供反馈。[5]对于患有自闭症的儿童来说，这种指导性的、说教的语用风格可能会有效促进他们的语言发展，促使他们表达自己的观点，从而增强他们与人沟通的意识。虽然并不是所有的指令性语言都能促进自闭症儿童语言能力的发展，但我们认识到，父亲的直接沟通方式的某些方面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对促进孩子的语言能力发展起到支持作用。然而，还需要对自闭症儿童及其父亲的语言和互动方式进行进一步的研究，以直接检验父亲的语言模式与孩子语言能力之间的相关性。

（二）父亲参与早期干预对自闭症儿童游戏技能的影响。游戏能够提升儿童的认知、语言、社会情感和自我调控能力。普通儿童在游戏技能发展中呈现出平稳的轨迹[6]，然而，大多数自闭症儿童并不遵循同样的游戏技能发展轨迹，大多数自闭症儿童表现出严重的游戏发展缺陷。

父母在孩子游戏技能的发展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这也体现在与孩子的游戏互动中，父母之间存在质和量的差异。例如，父子游戏更活跃，更具生成性，父亲比母亲更有可能参与超出玩具物理属性的游戏。[7]母亲与幼儿的身体互动往往是围绕生活照料而进行的，而父亲与幼儿的身体互动则是围绕游戏而进行的。[8]通常，母子游戏往往是口头的，也就是说母亲倾向于通过游戏与孩子交谈并进行教学。相反，父亲在与孩子进行游戏互动时，往往会结合更多的身体动作和肢体互动。[9]例如，父亲给孩子挠痒痒，并把孩子扔向空中。父亲也可以和孩子一起玩追逐游戏，并进行早期的象征性游戏。父亲对自闭症儿童游戏发展的贡献尤其显著[10]，将父亲纳入到自闭症儿童的早期干预中，De Falco等(2008)对19名自闭症儿童单独游戏的过程以及与父亲共同游戏的过程分别进行了观察,他们发现自闭症儿童在与父亲共同游戏时表现出更高的象征性游戏水平。[11]事实上，父亲与孩子独特的互动方式对促进自闭症儿童的游戏技能具有重要的影响。

（三）父亲参与早期干预对父母压力和家庭凝聚力的影响。在Dabrowska等人（2010）的研究中，发现自闭症儿童的父母的压力水平高于普通儿童的父母和其他发育障碍儿童的父母。[12]家庭系统理论认为，高水平的父母压力可能会对家庭中的所有关系产生连锁效应。[13]例如，高水平的父母压力可能会影响家庭凝聚力，有自闭症儿童的家庭离婚率比普通儿童家庭高就证明了这一点。[14]

通过对比自闭症儿童母亲和父亲的压力水平及压力来源，Ornstein等人（2008）的研究发现父亲和母亲压力水平相当。[15]然而，在Tehee等人的研究中，发现母亲比父亲压力更大。[16]在Ornstein等人(2008)的研究中，参与研究的自闭症儿童母亲提到，他们孩子的自理能力(如睡觉、吃饭)存在问题，这是她们最大的压力来源。相比之下，父亲们提到，他们孩子的外在行为(例如，发脾气)是他们最大的压力来源。[15]在Baker-Ericzen等人（2005）进行的一项关于父母压力水平的准实验研究中，母亲报告到与孩子有关的压力减少了，而与家庭有关的压力却没有减少。相反，父亲报告的与家庭或孩子相关的压力水平没有变化。[17]母亲和父亲在压力水平、压力来源上的差异表明，让父亲直接参与孩子的干预可能会缓解母亲面临的一些压力，并对整个家庭产生积极的附带影响。在Flippin（2019）的研究中表明，父亲参与不仅可以提高孩子的沟通能力，还可以降低母亲的压力水平。[18]Osborne等人(2008)认为，考虑到育儿压力对自闭症儿童干预成效的负面影响，让父亲参与显得尤其重要。[19]父亲的直接参与能够提高自闭症儿童的干预成效，降低家庭压力水平，以及增强家庭凝聚力。

二、父亲参与早期干预面临的挑战

当专业人员向自闭症儿童的母亲提供干预措施时，一些提升自闭症儿童社交技能的干预措施已被证明是有效的。[20]然而很少有人专门研究父亲实施的干预措施。[21]Fabiano(2007)认为，父亲参与的潜在障碍包括缺乏父亲、临床医生和研究人员感兴趣的研究课题；研究人员依赖于母亲的报告，没有要求父亲参与；缺乏灵活的数据收集计划；以及父亲不太愿意关注技能缺陷等。[22]Rodrigue等人（1992）的研究表明，到目前为止，大多数关于自闭症亲子互动的文献都集中在母亲身上，并会将研究结果推广到父亲身上。[23]然而，Gross等人（1995）的研究表明，对母亲有效的干预措施对一些父亲并不奏效。[24]Braunstein（2013）也指出，如果根据母亲样本得出的结论去指导父亲参与干预，会影响以家庭为中心的干预方法的有效性。[25]在对行为问题儿童的一系列研究中，母亲们报告说，家长参与早期干预之后，自我效能感增加，育儿压力减少。[24]相比之下，在Tucker的研究中，即使经过一年的干预，也没有对父亲产生重大影响。[26]Lundahl和他的同事(2008)也看到了类似的结果，他们对父亲参与行为问题儿童的父母培训进行了分析后发现，尽管包括在干预过程中，孩子的问题行为得以改善，但参与培训的父亲并没有像母亲一样，父亲的育儿观念并未有所改变，压力水平也未降低。[27]

在自闭症的相关文献中，也有新的研究表明，对母亲成功的家长培训对父亲来说可能并不适用。例如，在由父亲实施的沟通干预研究中，Elder等(2005)培训了18位自闭症儿童父亲学习两种常见的环境干预策略：模仿和等待。虽然父亲们能够学习模仿策略，但他们提出，在实施等待策略时存在困难。[28]Baker-Ericzen等人(2005年)进行了一项专注于减轻自闭症儿童的母亲和父亲的压力的研究，但也未能满足父亲的独特需求。[29]在干预开始时，患有自闭症的学龄前儿童的父母报告的压力水平都明显高于典型发育中的学龄前儿童的父母。然而，干预结束后，只有母亲反馈其压力减小，而父亲的反馈显示其压力水平并未发生显著变化。

Papageorgiou等人(2010)发现，与患有自闭症儿童的母亲相比，患有自闭症儿童的父亲在治疗和支持方面的需求不同。[30]同样针对自闭症儿童的父母群体，在干预过程中的动机程度、获得的自我效能感水平[31]以及对儿童特征的敏感性[32]等经验方面，母亲和父亲之间发现了性别差异[32]。因此，从这些研究结果来看，父亲可能需要更多量身定制的培训和干预策略，以支持他们参与自闭症孩子的干预，并有效降低他们的压力水平。

三、促进父亲参与早期干预的策略

在已有的研究中，除了对父亲参与自闭症早期干预的重要性及面临的潜在挑战有大量的讨论外，有关更好促进父亲有效参与的策略探讨也颇受重视。促进父亲有效参与早期干预的策略有很多，现有研究多围绕调整干预方案和关注父亲独特需求两个方面来探讨。

（一）干预方案中设计更多父亲可以参与的内容。父亲角色本身的独特性决定了其在参与早期干预中的独特作用。[33]父亲与孩子互动的方式是独一无二的，要充分利用父亲特有的强项和优势来帮助孩子充分挖掘并开发他们的潜能。Fabiano(2007)认为，仅仅鼓励父亲参与干预可能是不够的，应相应调整干预措施，以反映子女-父亲的互动活动。[22]Flippin和Crais(2011)建议将父亲的自然游戏风格纳入干预措施，如此一来，参与早期干预对自闭症儿童的父亲来说也更具吸引力。[34]专业人员在设计早期干预方案时，应该在方案中设计更多父亲可以参与的角色，比如纳入一些反映父亲游戏模式的活动，包括更多互动性强的体能游戏及富有创造性的亲子游戏等。这些有趣的活动我们称之为社交互动游戏，他们能帮助孩子建立和提高社交及沟通技能。自闭症儿童一般会喜欢这种类型的游戏活动，因为其中包含了很多符合他们感觉需求的活动环节和感觉刺激。基于此，我们需要对父亲与自闭症儿童的游戏风格进行更多的观察和实验研究，以更好地了解父亲的贡献，并最终更好地将社交游戏干预纳入父子日常生活。

（二）关注父亲独特的学习方式和需求。促进更有效的父亲参与，要求我们关注父亲独特的学习方式和需求。作为学习者和培训者，男性和女性之间存在一定的性别差异，以至在父亲和母亲之间也是如此。Grossman等人（1994)的研究表明，在学习新信息时，男性与女性存在显著差异。例如，作为学习者，女性通常更喜欢接受教师的支持和反馈，并喜欢在协作的氛围中与他人合作。[35]女性也更愿意得到解释和指示，她们通常会等到收集到所有可获得的信息再做决定。作为培训者，女性倾向于以关系为导向，以含蓄的教学风格向学生提供支持性反馈。[36]这种女性的学习和培训方式反映在我们的早期干预协作模式中，可能是由于传统上对母亲的关注和早期干预参与者是以女性为主的结果。

相反，作为学习者的男性更喜欢从同事那里得到反馈，而不是从老师那里。[35]男性也更喜欢在竞争激烈的环境中独立工作。与观望和等待所有信息相比，当旧的解决方案不再适用时，男性会更自觉主动地解决问题。因此，作为培训者，男性倾向于以学科为中心，以任务为导向，并采用直接的教学风格。[36]这也可能意味着，当教授的方式在他们自己的生活中变得熟悉时，男性通常会使用得更好。然而，在早期干预方面，男性的学习和培训方式通常没有被纳入，甚至没有被考虑到。这也是父亲参与自闭症儿童早期干预面临挑战的原因之一。

要有效地让父亲参与自闭症儿童的早期干预，就需要采用符合父亲的学习和教学风格的方式，如，同行反馈、任务导向学习，甚至可能是友好竞争。

四、未来研究建议

父亲在研究中的代表性不足也对从事自闭症儿童干预工作的专业人员产生了重大影响。例如，将父亲纳入研究的专业人员，缺乏充分的实证研究指导和足够的父亲数据支撑，研究人员可能会根据母亲样本得出的结论指导父亲的干预实践，从而影响了以家庭为基础的干预方法的有效性。由于大量研究将研究对象统称为“父母”，而没有澄清样本的性别构成。而鉴于父亲与母亲在参与早期干预时，角色不同，需求各异，将父亲纳入早期干预研究的专业人员应该意识到，关于父亲和母亲的干预研究不可一概而论。

因此，在未来的研究中应注意：第一，研究人员应该清楚地指出参与研究的人的性别，在描述母亲或父亲时，尽可能不要使用“父母”这一词汇。忽略父母性别的研究人员可能在无意中忽略了影响研究结果的一个变量。第二，父母的数据应该分开分析，以提供更多关于性别变量的信息。第三，由于总体上对父亲的研究很少，建议研究人员明确鼓励所有照顾者(即母亲、父亲和祖父母等)参与，同时向父母提供关于父亲在研究中代表性不足以及父亲参与研究的重要性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