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献平
99 朵?事实上我一无所知
对于爱情,这骨头上镌刻花朵的庸俗举动
我累了。多年前我那么信她
恨不得将钉子输送给心脏,把太阳私藏进胸膛
万般世事之间,你我不过一种
肉身被时间揉皱,一刻不停压榨
鲜红的、惨白的汁液
淋漓不断。99 朵,我不知她们从何而来
只知道:玫瑰是有方向的
并且:这方向只能是,我所要到达的
尽管我隐约觉得:那么些小刺,不一定能
找到你最慈悲的痛觉
爱和不爱,牵扯神经的俊美金钩
人生不过如此。要在去年,我不会如此消极
所有的无动于衷,源于痛觉
和善的被摧毁。在人世,我们所要做的
唯一的方向,就是爱和爱下去
如淤积大地的泥沙
向下,如风中的鸟鸣
直入山体。如我对面的你
眼眉如月,临近的池塘,蝌蚪胡乱摆动
这也是美的
即便“独有盈觞泪,与子结绸缪”
也要斜依门扉,看咫尺之外
芦花飞舞,霜雪封心之后,料想火焰转回
—— 你说旷达,其实我只是无奈的冰下之水
向远方的雁阵拖儿带女。一代人有一代人的
伤悲
每一个都在尘世屡遭刑罪
事实上这是使命,你我都在遵循
事实上我看着你的嘴唇,在这一刻觉得了
内心的沉醉
真的蹊跷,世事原本无常。这莫名的黑
来自另一个人
如含毒的石头,要进入心脏
我曾在很多人之间
号叫如狼。如蝎子般横行在岩石之上
以为前方早就没了月光
野花也嫁给了悲凉。荆棘的山冈
站着这一生的清水与干粮
好在还有狐狸,以及它们的生活疆场
而你,电火的模样
令我猝不及防。美好的事情从来不设围墙
原以为我将不回返
西北的故乡。原以为风中没了树冠的摇晃
你妖娆、善良
身材好得令烟花绝望
亲爱的,我想,在无尽的你内外
如春天的蜜蜂和喜鹊,如这一生现实的渣滓
烟火的味道,黄金与清水的反光
不可能说爱。三幢楼房亮灯的阴影以下
清洁工人蹲在公交站牌背后
让人心疼。这时候最好的情感是慈悲
或者不容易。这么冷的,谁会凭空一杯热茶
酸奶也好。我在楼上
像个可恶的资本家。可背后是空的
不开灯的房间,在阴霾中的黑
超过午夜最核心的那一寸
还是对面好:一些人走过来
是为了走得更远。一些人凭空而来
是为了更近。想到这里,我喉头激动
这个世界绝不会让我孤单
你看那一树杏花,每一年都赶在桃花之前
肯定是合作
先不谈爱,也不做
你睡下的一侧,黑夜外层的灯火
飞驰的车辆提醒我们,此外的人类和世界
有着怎样的景色。那些相识而又陌生的他们
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爱恨情仇,烦恼或者愉悦
是不是也有人像你我:隔着客厅
发财树的叶子话语不多,兰草在安静处背诵
爱与欲的躁动与缄默。是不是也像我,睡下
之后
渴望用夢的手指,引你春花怒放
临水而歌,在我内心建筑
此生的宫殿
手拉手肩并肩,进行两个人一生的事业
这个词久违了。阴云,与我此刻心情
突如其来,无缝对接。适才你说:今晚单位
有事
不回来。这没什么,歧义是一整夜
还是不回来吃饭?对于深究,我一般懒于
实际上是不忍。对于美好事物
我之期待,实在有限。人生不完美
因此我并不急着
和你做什么。比如爱、结婚证、生孩子
一个人在于孤独,能不能花开月半、风调雨顺
两个人的生活
要的是:当阴云压顶,你就是闪电
就是云缝的星光,无条件接通我黑暗的心情
就是饥饿时的一碗面条
有辣椒更好。其实我已经倒满酒杯
酱香的,如生活,如这阴天里我心里忽然的
不快与微痛
( 选自《诗潮》2019 年11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