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彬日记》中的“鲁迅话题”

廖太燕

(江西行政学院，江西 南昌 330003)

作为中国写作史上的重要文体之一，日记对于推动文学史的研究有着特定的作用。2016年，近70万字的《宋云彬日记》由中华书局出版，它始于1936年止于1966年，内容异常丰富，广涉政治、社会和文化等，其中有涉及鲁迅的信息，本文将结合史料，详细地加以爬梳和剖析，以拓展、深化相关领域的研究。

一

《宋云彬日记》关于鲁迅的最早记述是在1939年7月1日，但他们的关联在“五四”前后就已建立。据宋云彬回忆，他在《新青年》出版第三天即拿到杂志，《狂人日记》给了他强烈的思想冲击，并产生了与陌生人交流的欲望，此后他持续追踪、阅读鲁迅的作品。鲁迅到广州时，他正在黄埔军校任职，他与青年们希望鲁迅对当地的政治、社会现象予以激烈的抨击，而鲁迅以甫至不熟悉情形为由拒绝，遭到讥刺。宋云彬所撰《鲁迅先生往那里躲》热切地希望鲁迅不要跳出现实社会去做一名旁观者，而须继续呐喊，“如此社会，如此环境，你不负起你的使命来，你将往那里躲？”[1]鲁迅让许广平撰文做过回应，后又有文自辩，谈到感动于作者“好意的希望和怂恿”，拉狄克的话引发了自己“杂乱的感想”，其实叶遂宁和梭波里“以自己的沉没，证明着革命的前行”，“他们到底并不是旁观者”[2]。《鲁迅先生往那里躲》成了后世攻击宋云彬非议鲁迅的证据，但如聂绀弩所言，鲁迅杂文提过的人物多是反派，指认宋氏则是读者粗心了，原文清楚地分清了敌对态度和友谊态度。宋云彬入出版界后与鲁迅有不少间接的交流，无论是编书或撰文总涉及鲁迅及其作品，如作有《鲁迅与青年》《鲁迅的战斗精神及其战略》等文，而鲁迅曾将瞿秋白译文集《海上述林》赠予他。

《宋云彬日记》关于鲁迅的第一条信息是1939年7月1日的“摘录鲁迅语录若干条”[3]52，随后是十余条类似记述，分别是7月11日“看鲁迅杂感文，选录二十条左右”[3]54，13日“选鲁迅语录数十条”[3]54，22日“连日摘鲁迅语录，近百条矣”[3]56，26日“前后辑鲁迅语录已近二百四十余条”[3]57，31日“选鲁迅语录”[3]57，8月5日“选鲁迅语录若干条”[3]59。为方便推进工作，他1940年1月在桂林的生活书店以九折的价格购入一套售价六十圆的《鲁迅全集》，又谈及语录的话题，如2月25日汤养吾“怂恿余印《鲁迅语录》”[3]81，3月13日、14日“补选鲁迅语录”[3]85，3月22日“夜选鲁迅语录四五条”[3]87。3月28日，他得知端木蕻良致函艾芜论及希望他辑录的语录可以交由香港大时代书店出版[3]88。数日后，他在书店见到一种已刊行的《鲁迅先生语录》不免感慨，喟叹去年四月即辑有语录，计划十月中付梓刊行，“忽欲加以增补，因循迁延，遂为捷足者先登矣”[3]90。此种语录乃由雷白文(费明君)辑录，1937年5月于南京印行，它选了1918年至1936年鲁迅著作及其友朋回忆文章136篇，另附编者所撰鲁迅传略、著译书目和笔名表等。

知晓雷书的思路与己作不同后，宋云彬于1940年10月由桂林文化供应社发行了《鲁迅语录》，售价一元二角。据其自序，该书采撷了鲁迅的“警辟的语句”，最初只选简短而意境隽永，差不多可以作为格言的句子，后来觉得此法不妥，重新再选，增补100多则，共计选定366则；在编排上，上编谈文艺，文言、白话、古书等，下编包括历史、社会、文化和人情世故等，每编又分若干类。书籍刊印后，既有称赞者，如“耕石”评价“这是一本有益的书”，读过或未读过《鲁迅全集》者都可以从中获得“宝贵的教训”。鲁迅是位一生都在战斗，且善战的战士，拥有足够的热情和勇气，也善于吸取自己和前人的经验，而其经验同样值得我们尊重和学习，尤其是他生活的时代还在继续。该不该学鲁迅已不是问题，要关注的是如何向鲁迅学习，有人写了鲁迅论，有人提出了鲁迅风，“最稳的办法还是向鲁迅先生的遗著去发掘”，有人说鲁迅狭隘刻薄，读了他的著作自然知道并非如此，他的言说多是对苦楚经验的归纳。如果没有时间或机会，读些鲁迅语录也好，可以让我们感受到伟大的爱，而非狭隘的憎恨[4]。也有批评之声，如诸葛灵讥嘲许多人抬出逝世了的鲁迅来招摇撞骗，以研究、学习鲁迅作为幌子“敲鲁迅之油”，语录类、选本类和分体类集子次第而生，以致书贾印畅销书且偷版税，读者得“价廉”的“新书”，“至于有无损害鲁迅原著之行销，影响鲁迅家属版税之收入”就无人关注了。作者直斥宋云彬以研究名人出名，其文十之有八抄引鲁迅原文，似乎其意见几年前已由鲁迅发表了，又好像他是鲁迅的唯一继承者，但鲁迅生前是不愿被他研究的，因为他曾以轻薄的态度流氓气十足地“嘘”过鲁迅，充当帮凶摇旗呐喊攻击过鲁迅。作者指责宋云彬是双重性格的人，还将此文寄给宋氏所编《野草》寻求登出，宋氏读后给执行编刊的秦似写了回复主张发表，“不必为弟顾虑”，自己不予答复在于“目前的文坛何等光怪陆离”，不必把笔墨浪费在无谓的争论上，同时否认当年有围剿鲁迅之意[5]。聂绀弩以为宋云彬编《鲁迅语录》并未以有功者自居，选或不选也有己见，有自己的东西灌注其中，不是硬抄，不是东拼西凑，也非作者的原著；这类书已有几种，为何偏偏对他加以非难？唯一的解释就是此书销路不错，影响了他人赚钱的买卖；对某些研究特定问题或对某一领域有特殊兴趣的人而言，分门别类的选集或单行本正是他们所盼望的，何凝所编《杂感选集》就是成功的例子，鲁迅并未说他侵犯版权，反而增进了友谊，何凝在版税、编辑费上也有所得[6]。为了表明并非以获利为目的，宋云彬把初版版税捐给了某学校，再印版税计划移赠给研究鲁迅的机关或团体及其家属。

1949年之前的《宋云彬日记》除了记述十余条关涉《鲁迅语录》编选的信息，其他内容绝少，尚有如他1940年8月2日收到“文协”信函，谈及：1.明天为鲁迅生日，计划假青年会开座谈会，以资纪念；2.文协和木协举办文艺讲座，请宋氏讲鲁迅杂文研究。他指明鲁迅的生日是阴历八月初三，不是阳历八月三日[3]112。从1940年至1949年，宋云彬屡屡参与与鲁迅相关的活动，如在鲁迅逝世四周年纪念大会上报告鲁迅生平事略，写过《从学术方面看鲁迅》《怎样读鲁迅遗著》《纪念鲁迅的一个建议》等多篇文章，但在日记中均无记录。

二

1949年后，宋云彬依然倾心于鲁迅的研究和宣传，而这主要是借助文本注释、撰文、演讲、成果的关注和信息咨询等方式展开的。

(一)文本注释

1950年11月，新中国第一套统编中学语文教材(初级、高级中学各6册)出版，共收录鲁迅作品15篇，含《孔乙己》《故乡》《非攻》等7篇小说，《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等4篇散文，《论雷峰塔的倒掉》《为了忘却的记念》等4篇杂文。宋云彬参与了篇目的选定和作品的注释，如他在1950年7月4日记录金灿然认为选入第三册课本的《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是鲁迅的早期作品，“思想有问题，其言甚是，为另选一课”[3]273。如1950年7月5日“补注所选鲁迅文，毕”[3]274，1950年11月17日“注第六册语文课本《非攻》(鲁迅作)”[3]290。其实1933年他就在编注的《开明活页文选注释》为散文《秋夜》、小说《孔乙己》作过简注，成为注释鲁迅作品的第一人[7]。

同期，宋云彬听闻已经推定专人负责鲁迅小说和杂文的注释工作，将陆续出版注释本，他乃撰文参与讨论，在1950年10月19日记：“今日《光明日报》发表余所撰鲁迅纪念文字，题为《从注释鲁迅作品说起》。”[3]281他指出时下青年不了解鲁迅的作品，在于文中常有对某些群体的讥讽，时过境迁后不为人知，即便知道一点也不大清楚，如《阿Q正传》对讲考据学者，《故事新编》“理水”对古史怀疑派和优生学者的嘲讽，如“鸟头先生”“拄拐杖的学者”等均实有所指。杂文亦是如此，如他与“新月派”“创造社”皆有论争，骨子里却大有径庭，要注释“才能使读者了解”，注释之外“还得附上些参考材料”方能使读者明晰其中原委。当然，有不必注释的，如《朝花夕拾》，有不能注释的，如《野草》。此外，还须推进另外两项工作：一是编《鲁迅年谱》，许寿裳所编年谱乃是初稿，详备的年谱“才是研究鲁迅的好材料”；一是编撰鲁迅传记，已有的都不完备，未能写出鲁迅的全面性，写鲁迅传记文学修养要高，还得熟悉中国近代史，明了近代中国学术思想的发展[8]。

(二)撰文

至杭州任职后，宋云彬尤为重视鲁迅宣传推广方面的工作，写过系列纪念或研究文章，如1952年10月5日《浙江日报》宣传组派人约写关于鲁迅的纪念文，应允[9]419，10月14日继续写纪念文“未毕”[9]421，10月15日《鲁迅的道路就是中华民族新文化的道路》写成，“另抄一份寄《文汇报》”[9]421，10月17日晚10点报社派人前来商量文章的修改[9]421，日记记述了写作的全过程。同年2月9日他已在《浙江日报》刊出了《鲁迅的方向，就是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它以《新民主主义论》为理论支撑肯定了鲁迅的地位，分析了在“文化革命”统一战线四个不同的发展阶段中鲁迅的文艺活动、文学创作和起到的重要作用。

1953年，浙江省举行了鲁迅逝世十七周年纪念会，由宋云彬报告鲁迅生平事迹，因事前未联系好，准备不足，导致报告简单、草率，让他耿耿于怀，觉得犯了错误。次年，浙江省文联召开座谈会，邀请中学教师商谈怎样教授鲁迅作品的问题，宋氏10月27日有记，“十八日下午主持纪念鲁迅逝世十八周年座谈会，向中学语文教师提供教学鲁迅作品意见若干条”[9]481。次日，《我们要向鲁迅先生学些什么》在《浙江日报》刊发，它首先引用毛泽东的评价确定了鲁迅在中国文化革命中的地位，称他是一代完人、先哲典型，值得所有人学习，然后讨论文学工作者如何向鲁迅学习：1.学习鲁迅对读者认真负责的精神，这表现在担心毒害青年而迟疑不敢下笔和每出一本书都要校对好几遍。2.学习鲁迅正确地使用语言工具，他掌握了我国的语言法则，又熟悉丰富词汇，许多外来语、方言、成语，甚至文言词汇，经其抉择和洗练融入作品，显得纯洁、健康而有力。他的文字避免了生硬的语句、冷僻的古典和含义不明的旧语，用有生命的词汇进行加工。我们对他的学习不能陷入模仿，不同时代需要不同的表述，自认文章有“鲁迅风”而自豪或洋洋得意就不对了。3.要学习鲁迅经常进行自我批评和随时改正错误的精神，他把握和运用自我批评的武器鞭策自己不断进步，结合现实确定努力方向，从而代表全民族的大多数，成为向敌人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忠实、最热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被批评时，他虚心地找理论书阅读，并检查自己的观点是否正确、合理，对的坚持，错的改正，他的知识体系的丰厚，理论观念的变化，既源于奋斗不懈，勇于自我批评也是重要的原因[10]。

1956年，宋云彬撰文甚夥，据其10月19日记“这一个多月来……单就写关于纪念鲁迅的文章来说，长长短短一共有六篇”[9]580。它们分别登载于《文艺月报》《人民日报》《浙江日报》《浙江青年报》等报刊。我们可以选几种稍做解析，如发表于1956年10月13日《人民日报》的《因纪念鲁迅而想到章太炎》简述了鲁迅与章太炎的师徒情谊，重点分析了《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认为它“虽然是一篇短短的杂文，却抵得上一篇数万言的章太炎评传”，鲁迅给老师的结论“做到有赞扬也有批评，而且批评得那么中肯，在从前封建社会里是绝无仅有的”，而章太炎给老师俞曲园做的结论也有赞扬和批评，批评中肯，表现了巨大的反对封建教条的勇气。鲁迅、章太炎对待老师的态度显示他们“都富有革命精神，立场观点正确，是非爱憎分明”，但就留在革命史上的业绩而言，鲁迅是奔逸绝尘的[11]。刊登在1956年10月19日《浙江日报》的《鲁迅作品给我的启发》回忆了早年阅读鲁迅作品的经历，谈到有些事过了几十年仍像昨天一样，他将《狂人日记》读了两遍后掩卷沉思，与杜甫“漫卷诗书喜欲狂”的心情正合，之后他又认可了《吃人的礼教》等文章的观点，并在作品的引领下滋长了反封建思想。他逐渐不满意彼时正在进行的近似“鸳鸯蝴蝶派”式的写作，《狂人日记》让他明白了怎样才是真正的文学作品。他有意识地关注鲁迅，读过后来收在《呐喊》《彷徨》中的20多篇小说，尤其是刊在《东方杂志》上的《祝福》让他越读越激动，酒醒了，失眠了。他指出《呐喊》自序的言语打动过自己，《在酒楼上》中的吕纬甫让自己流过泪，《孤独者》中的魏连殳让自己愤怒悲哀过，这些作品启发极大，至今还能追想起阅读时的心情[12]。发表在《东海》杂志的文章《回忆鲁迅在广州》从鲁迅1927年4月8日的一条日记谈起，谈到写《鲁迅先生往那里躲》的前因后果，自忏因年轻无能认识到社会的复杂性和蒋介石的居心，无法理解鲁迅认知的深刻而谨言慎行，只是一味地指责他胆小，而鲁迅恰当地处理与广州军政势力之间的关系，认识到新、旧的矛盾并不存在于青年和老年之间，而是存在于阶级之间，阶级斗争成了他的新利器之一。虽然鲁迅觉得恐怖却未被吓倒，而是以尖锐、充满斗争性的杂文继续战斗。作者谈到虽与鲁迅无交谈过，但同样受到他的教育和鼓励，在他的领导和号召下与敌人进行斗争，今天仍然要向他学习，继承他的传统，做好工作，服务于社会主义事业[13]。

(三)演讲

宋云彬做过许多关于鲁迅的演讲，如1950年10月22日晚至出版总署出席秋白文艺社召开的鲁迅座谈会，并做报告，历一小时[3]282。1952年10月18日晚赴西湖大世界游艺场出席鲁迅纪念会，作了两小时报告[9]422。日记中有他从受邀到撰文再到讲演的完整过程，如1954年4月14日下午准备报告材料[9]443，4月25日准备下月报告，“看参考书，写提纲”[9]445，5月2日上午8:30浙江省图书馆“假人民京剧场请余做报告，题为《怎么样读鲁迅的作品》”，历三小时结束，听众千余人[9]446。1956年是鲁迅逝世二十周年纪念年，宋云彬做的报告更多，如9、10月间做了两次，一次在东坡剧场，听众约七百人，一次在行政学院，听众约八百人。10月20日下午3点，赴杭州市老文教区水电学校做报告，听众约六百人[9]581。10月21日上午乘火车赴嘉兴，应嘉兴市政协之请做报告，下午2:30开始，5:30结束，听众约五百人[9]581。10月23日晚7点，在美术学院华东分院做题为《学习鲁迅》的报告，历两小时，听众约三百人[9]581。演讲之外，他还常主持相关的会议，可见他为鲁迅及其思想、学说的宣传推广做过的批量工作。

(四)成果的关注

宋云彬为他人修改过关于鲁迅的研究成果，并推荐发表，如1951年11月17日有记“改陈颂洛文章《鲁迅日记一部分的考证》”[9]347，陈颂洛当为陈诵洛，此文成于9月25日。同年11月，曾介绍陈氏与宋云彬相识的何叙圃再次找到宋氏，希望他介绍陈氏到出版总署图书馆工作，文章当为此时呈递，11月19日宋氏将改过之文交给《光明日报》的邵宗汉，四日后报社送来稿费七十余万元，文章于11月24日、12月8日分两次刊完[14]。

宋云彬对时人的鲁迅研究论著颇为关注，不时阅读，如1954年4月10日“看冯雪峰之《回忆鲁迅》”[9]442，该书由冯雪峰于1951年6月至1952年4月间写成，曾在《新观察》杂志连载，1952年8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发行单行本。有人评价它是真实的记录，作者运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基本观点记述鲁迅的心情和言行，提供了许多别人难以了解的宝贵资料，对鲁迅后期思想的研究大有裨益，“它还真实地记叙了党和鲁迅领导下的左联的战斗，鲁迅和瞿秋白同志的友谊，以及关于‘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和‘国防文学’口号进行论战的一些情况，这对于我们研究左联、研究瞿秋白和研究三十年代两个口号之争，都有着重要的意义。”[15]如1954年4月12日“看周遐寿之《鲁迅的故家》。周遐寿者周作人之托名也”[9]442。是书由上海出版公司1953年出版，收辑之文多在《亦报》发表过，以鲁迅“早年的事情”为限，或介绍生平或历数成就，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甚至可以对鲁迅作品的内容作补充订正。这些文章介于随笔和叙事散文之间，代表了周作人散文文体的新变化[16]。如1954年4月17日“晚看华冈(岗)《鲁迅思想的逻辑发展》，殊鲜精彩”[9]443。华岗彼时在山东大学开设了新课《鲁迅研究》，并组织指导青年讲课班子备课。1951年《文史哲》杂志刊出其《鲁迅思想的逻辑发展》，两年后同名著作由新文艺出版社出版。他的观点大体有：鲁迅与伏尔泰、尼采、安特莱夫、孔子、庄子和韩愈不同，他的思想具有社会性和历史性的特征，他是20世纪中国伟大的思想家、中国反帝反封建的卓越战士、中国新文化运动的主将，是中国广大被剥削被压迫阶级求解放争自由的人民领袖和导师；经过“事实的教训”和革命理论的学习，鲁迅的思想发生了转变：从进化论到阶级论，他对真理的探究不仅是追求结果，过程本身也符合客观真理；鲁迅早期受进化论的限制，只能以直感经验和正义感或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去观察世界，去批判现实，而他在有意识地接受唯物史观和阶级论之后开始以马列主义观点分析社会，成为无产阶级解放事业的伟大战士，“完成了一个思想发展的生动逻辑”；鲁迅是辩证论者，从其表述可以见出联系规律、矛盾逻辑和改造规律，他的辩证认识经历了从低级向高级的发展，将实践与发现真理、证实真理完美地结合了。

(五)信息咨询等

宋云彬重视与鲁迅相关的文化事业，既主动投入，也不时充当信息提供者。据他记述东总胡同十号出版总署“五四”前后为俄文专修学校，瞿秋白尝肄业其间，故辟一室展览纪念品，中有一份录入甚备的《秋白全集》拟目“惟鲁迅《伪自由者》中之《曲的解放》《迎头经》《王道诗话》亦列入目录，余以为此三文绝非秋白所作”，他致函杨之华请予删去，不久收到复函确认《王道诗话》《曲的解放》确实为瞿氏所作，“犹忆秋白以原稿示鲁迅，鲁迅大笑不止云云”[3]277。1950年11月22日，宋云彬接陈梦熊来信问及是否撰著《鲁迅杂文研究提纲》一书，即复函没有[3]291。1951年12月18日，他接上海鲁迅著作编刊社来函，就《三闲集》和《在钟楼上》《夜记》二文有所征询，他至图书馆借书查阅后逐条做了答复[9]356。次年1月13日又收到“鲁迅著作编刊社来信”[9]364。

日记还记录了其他一些信息，如1952年6月20日宋云彬与俞仲武“谈鲁迅”[9]398，1955年4月17日他与陈同生畅谈两小时，陈氏论及鲁迅为章太炎、瞿秋白为鲁迅作的结论均十分正确，“又谓党与非党分子之关系，秋白与鲁迅可作典型”[9]509。他与绍兴鲁迅纪念馆多有联系，帮助处理过祁彪佳遗留文物、董竟吾藏书等，他也到馆参观，如1958年2月21日晚饭后至鲁迅纪念馆，邂逅了柯灵[9]620。1956年11月27日，他受郑振铎约请至沪看鲁迅之墓、纪念馆和故居，批评馆内说明大都文句不通，而许多小学生在墓前嬉戏，敲锣打鼓，实在不成样子[9]590。1962年1月26日，他在苏州见了刺绣名手金静英，认为她绣的一幅鲁迅像比画的更好[17]812。1966年6月1日，他写了一张大字报，揭露周扬在《鲁迅全集》第六卷塞进了一个攻击鲁迅的注，于三日后上交[17]974。

综上可见，《宋云彬日记》散点式地录述了不少与鲁迅相关的信息，从中可以判断宋云彬是中国文坛极早有意识地以鲁迅为研究对象的学人，而通过对这些信息的分类、归纳和剖析，有助于我们了解他与鲁迅的文字缘，以及在特定历史时期对鲁迅宣传推广工作的布局和鲁迅形象的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