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萍
鮮卑人所創建的吐谷渾國自4世紀初立國至唐龍朔三年(663)被吐蕃滅國,雄踞西北的三百多年間,對西晉至唐代的西北形勢發展産生了重要影響,正如周偉洲先生所言:“在我國古代民族之中,像吐谷渾那樣建立政權時間之長,活動地域之廣,與國内各民族關係之密切的,還不多見。”(1)周偉洲編著《吐谷渾資料編著(增訂本)》“序言”,商務印書館,2017年,1頁。從《晉書》(2)《晉書》卷一八《四夷傳》,中華書局,1974年,2537—2542頁。始,經《魏書》(3)《魏書》卷一一《吐谷渾傳》,中華書局,1974年,2233—2241頁。、《周書》(4)《周書》卷五《異域傳》,中華書局,1971年,912—914頁。、《隋書》(5)《隋書》卷八三《西域傳》,中華書局,1973年,1842—1845頁。、《北史》(6)《北史》卷九六《吐谷渾傳》,中華書局,1974年,3178—3189頁。、《宋書》(7)《宋書》卷九六《鮮卑吐谷渾傳》,中華書局,1974年,2369—2374頁。、《南齊書》(8)《南齊書》卷五九《河南傳》,中華書局,1974年,1025—1027頁。、《梁書》(9)《梁書》卷五四《諸夷傳》,中華書局,1973年,810—811頁。、《南史》(10)《南史》卷七九《夷貊傳》,中華書局,1975年,1977—1978頁。、兩《唐書》(11)《舊唐書》卷一九八《西戎傳》,中華書局,1975年,5297—5301頁;《新唐書》卷二二一《西域傳》上,中華書局,1975年,6224—6228頁。、《新五代史》(12)《新五代史》卷七四《四夷附録三》,中華書局,1974年,910—911頁。以及《資治通鑑》等史書的不間斷記載,吐谷渾的世系脈絡、内政外交等皆較爲清晰,隨着上世紀吐谷渾故地城址和墓葬的不斷發掘(13)黄盛璋、方永《吐谷渾故都——伏俟城發現記》,《考古》1962年第8期,436—440頁;劉鐵程《伏俟城與布哈河——吐谷渾晚期都城的釋名研究》,《青藏高原論壇》2013年第3期,1—8頁。青海省文物管理委員會《青海柴達木盆地諾木洪、巴隆和香日德三處文化遺址調查簡報》,《文物》1960年第6期,37—42頁;青海省文物管理委員會、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青海隊《青海都蘭縣諾木洪搭里他里哈遺址調查與試掘》,《考古學報》1963年第1期,17—41頁;許新國《郭里木吐蕃墓葬棺板畫研究》,《中國藏學》2005年第1期,56—69頁;《中國青海省都蘭吐蕃墓群的發現、發掘與研究》,《西陲之地與東西方文明》,燕山出版社,2006年,132—141頁;《茶卡吐谷渾國王陵淺談》,《青海民族學院學報》2009年第4期,132—135頁。羅世平《天堂喜宴——青海海西州郭里木吐蕃棺板畫箋證》,《文物》2006年第7期, 61—82頁;程起駿《棺板彩畫: 吐谷渾人的(轉下頁),以及吐谷渾王族墓誌在(甘肅)武威、(陝西)西安、(寧夏)同心等地陸續出土,這些新材料進一步推進了吐谷渾史的研究。(14)(接上頁)社會圖景》,《中國國家地理》2006年第3期,92—93頁;肖永明《樹木年輪在青海西部地區吐谷渾與吐蕃墓葬研究中的應用》,《青海民族研究》2008年第3期,57—63頁;程起駿、柳春誠《一位吐谷渾可汗的盛大葬禮——青海省德令哈市郭里木鄉出土彩繪棺板畫B板研讀》,《東方文化》2012年第1期,30—35頁;仝濤《青海都蘭熱水一號大墓的形製、年代及墓主人身份探討》,《考古學報》2012年第4期,467—487頁;周偉洲《青海都蘭暨柴達木盆地東南沿墓葬主民族系屬研究》,《史學集刊》2013年第6期,3—24頁。
夏鼐、閻文儒先生是早期最重要的吐谷渾史研究者(15)夏鼐《武威唐代吐谷渾慕容氏墓誌》,《考古學論文集》(初版),科學出版社,1961年;再版,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210—252頁;閻文儒《河西考古雜記下》,《社會科學戰綫》1987年第1期,130—148頁。,當前周偉洲先生的《吐谷渾史》(16)初版,寧夏人民出版社,1985年;再版,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6年。《吐谷渾資料輯録》(17)初版,青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兩書與《吐谷渾墓誌通考》一文(18)《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19年第3期,65—79頁。則爲集大成者,近又有李文學《吐谷渾史研究》出版(19)科學出版社,2020年。。此外,還有伍成泉《近二十年來(1980—1999)吐谷渾史研究述略》、濮仲遠《唐代吐谷渾慕容氏王族墓誌研究述評》、黎大祥《武威青嘴喇嘛灣唐代吐谷渾王族墓葬》、李國華《吐谷渾遺存的初步探索》等對相關成果有所彙整述評。(20)《中國史研究動態》2000年第11期,17—22頁;《青海民族大學學報》2013年第3期,42—46頁;《隴右文博》1996年第1期,74—89、25頁;《北方民族考古》第1輯,科學出版社,2014年,201—221頁。因此,本文所涉吐谷渾研究史時一般不再贅列,讀者盡可參考前賢的成果。總體而言,前人的研究多從世系考證、民族結構、社會狀況、歷史地理、内外關係等方面入手,本文則另闢蹊徑,對學界少有關注的吐谷渾王族婚姻狀況全面考證梳理,以期對這一學術空白有所填補。爲方便行文論述,先綜合各種史料將吐谷渾國主世系及相關信息簡表列出如下:
與吐谷渾政權同期或有所關聯的政權主要有: 西晉、東晉、蕭齊、南梁、前秦、西秦、南涼、北涼、大夏、北魏、西魏、東魏、柔然、突厥、北齊、北周、吐蕃、隋、唐,以及其他活跃于周边的民族政權,吐谷渾與這些政權間或争鬥、交好、臣服,除了軍事和外交手段的運用,聯姻也是慣常使用的策略。本文即按國主世系,將目前所知吐谷渾王族的婚姻狀況排列如下。
六 視羆
1. 妻念氏
隆安四年(400)四月視羆卒,妻念氏“聰惠有姿色”,爲其弟烏紇堤續娶。(21)《晉書》卷九七,2541頁;《北史》卷九六,3179—3180頁;《資治通鑑》卷一一一,3510頁。
念爲氐姓,吐谷渾早期西遷擴張中不斷佔據原氐羌人之地,因此衝突鬥争不斷,如視羆高祖吐延即爲昂城羌酋姜聰所殺,姜聰後亦爲吐谷渾人所殺。吐谷渾國主娶氐女爲妻,説明隨着時間推移,鮮卑、氐羌人之間已經比較融合(22)《晉書》卷九七,2538頁;《宋書》卷九六,2370頁;《北史》卷九六,3179頁。周偉洲《吐谷渾史》,1—19、145—152頁;李文學《吐谷渾部始遷人口及始遷時間考辨》,《黑龍江民族叢刊》2004年第3期,46—49頁;薛生海、韓紅宇《吐谷渾親族與部族的關係探微》,《青海民族研究》2012年第4期,131—135頁。,氐羌部落此後也一直是吐谷渾國軍事力量的重要來源。
2. 媳乞伏氏
視連即位後“通聘于乞伏乾歸”。太元十五年(390)四月,乾歸拜視連爲白蘭王;十月,乾歸再欲以同爵賜視羆時被拒,“乾歸大怒,然憚其强,初猶結好”。(23)《晉書》卷九七、卷一二五《乞伏乾歸載記》,2540、3116頁;《資治通鑑》卷一七,3396—3398頁。隆安二年(398),視羆遣子宕頭質於西秦,十月,乾歸以宗女妻之。(24)《資治通鑑》卷一一一,3483頁。
總之,視羆是目前所知婚姻狀態的最早的吐谷渾國主,所娶一妻爲氐人,一媳爲西秦宗室女,以此來實現國内穩定和外部交好。
七 烏紇堤
妻念氏
視羆弟烏紇堤續娶其妻念氏,但“烏紇堤懦弱荒淫,不能治國;念氏專制國事,有膽識,國人畏服之”,又生慕璝、慕利延。(25)《晉書》卷九七,2541頁;《北史》卷九六,3179—3180頁;《資治通鑑》卷一一一,3510頁。
吐谷渾國俗“父卒,妻其群母;兄亡,妻其諸嫂也”,“與突厥俗同”(26)《晉書》卷九七,2538頁;《北史》卷九六,3186頁;《隋書》卷八三,《舊唐書》卷一九八,5279頁;《新唐書》卷二二一上, 6224頁。,即通行所謂“收繼婚”俗,因此烏紇堤續娶寡嫂是遵從婚俗而已。
念氏所生異父四子(樹洛干、阿柴(27)諸書多略記阿柴爲樹洛干弟,據《北史》(卷九六,3180頁)、《資治通鑑》(卷一二,3773頁)載,阿柴臨終前命“母弟慕利延”折箭事,可知阿柴也爲念氏所生。、穆璝、慕利延),依次爲吐谷渾第八至第十一代國主,直至第十二代國主拾寅,才回歸爲樹洛干子一脈,結束了兄弟爲繼的局面。雖然目前不詳念氏的生卒年,但從她在烏紇堤時就能“專制國事”,在這四任國主的换代接替中,念氏若尚在,應能施以一定的影響力。
九 阿柴
玄孫女北齊堯峻妻
太平真君五年(444)六月,阿柴長子緯代欲隨北魏使者逃亡,被慕利延所殺,後叱力延等阿柴八子逃至洛陽,太武帝拜叱力延爲歸義王。(28)《魏書》卷四下《世祖紀下》,97頁;《北史》卷九六,3182頁;《資治通鑑》卷一二四,3906頁。阿柴另一子頭頹可能也同時歸魏,得封汶山公,子豐承爵;豐次子仲寶,官員外散騎侍郎;仲寶女静媚嫁北齊勛貴堯峻(29)《魏書》卷四二《堯宣傳》,954—955頁。,天統元年(565)六月三日卒於臨漳永福里第,年三十七;二年(566),堯峻卒,年六十二;三年(567)二月二十日,夫妻合葬於鄴城西北七里。(30)《魏故直寢奉車都尉汶山侯吐谷渾璣墓誌》《齊故開府儀同三司中書監征羌縣開國侯堯公墓誌銘》《故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征羌縣開國侯堯公妻吐谷渾墓誌銘》,趙超《漢魏南北朝墓誌彙編》,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89、437—440頁。
從叱力延、頭頹及諸子的封爵官職來看,這批吐谷渾王子歸魏後,很快融入了統治階層,如仲寶的長兄璣(字龍寶)不僅承襲父爵,熙平元年(516)卒於洛陽,隨葬孝文帝長陵東北,這也是北魏對歸降王室採取安撫策略的表現。(31)丁磊《論北魏對異國歸降王室的安撫政策》,吉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5年。不過吐谷渾静媚與堯峻間有二十五歲的年齡差,説明了他們婚姻的家族和政治關係基調。
還值得注意的是,吐谷渾静媚與其伯父璣的籍貫,也都相應成爲河南洛陽,説明幾代之後,這些吐谷渾王族後裔皆以他鄉爲故鄉了。
十二 拾寅
曾孫女北魏武昌王妃
因拾寅不供職貢,皇興四年(470),獻文帝命長孫觀討伐;延興三年(473),拾寅請以子費斗斤入質;四年(474)二月辛亥,費斗斤入侍獻方物,得封永安王;子仁襲爵,妻爲魏東陽王元丕女;仁長女又爲魏武昌王元鑒妃。正始三年(506)武昌王卒,四年(507),葬長陵東;建義元年(528)七月三日,王妃吐谷渾氏卒於洛陽崇讓里第,八月十一日合葬於王陵。(32)《魏書》卷六《顯祖紀》、卷七上《高祖紀上》,130,139、140頁;《北史》卷九六,3183—3184頁;《資治通鑑》卷一三二、卷一三三、卷一三九,4151、4175、4367頁。《元鑒墓誌》《魏故武昌王妃吐谷渾氏墓誌銘》,《漢魏南北朝墓誌彙編》,51、245頁。元丕與元鑒皆爲平文帝後代(33)《魏書》卷十四《神元平文諸帝子孫列傳第二》、卷十六《道武七王列傳第四》,357—360;389、395—398頁。,三個家族間的世系及聯姻狀態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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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丕與元鑒皆爲宗室遠支,相對而言,元丕更爲疏遠,但因孝文帝與文明太后所重,元丕在孝文朝時頗爲顯貴。當然,費斗斤子能娶元丕女爲妻,説明孝文帝對質子也頗爲看重,吐谷渾氏又再爲王妃,費斗斤支與魏宗室聯姻已成規模,在魏統治階層中也得以扎根。
十四 伏連籌
1. 女柔然兵頭可汗可敦
目前雖然没有伏連籌與柔然交往的明確記載,但據其子夸吕興合二年“遣使人趙吐骨真假道蠕蠕,頻來東魏”(34)《北史》卷九六,3186頁。判斷,至少在伏連籌時已經製定了“遠交近攻”戰略,吐谷渾不僅與東魏交好,與同樣强大但距離遥遠的柔然也有交往,夸吕繼承執行。這一國策也體現在伏連籌女兒的婚姻中。
柔然國主阿那瓌正光元年(520)至天保三年(552)在位。阿那瓌繼位初雖曾被迫投奔北魏數年,但在北魏末期至東魏、西魏和北齊初期,柔然已然强盛爲各國勁敵,以致“東、西魏競結阿那瓌爲婚好”(35)《北史》卷五《西魏文帝紀》、卷八《北齊武成帝紀》、卷十三《后妃傳上》、卷十四《后妃傳下》、卷九八《蠕蠕傳》,177、281、507、517—518、3256—3266頁;《資治通鑑》卷一四九、卷一五、卷一五七、卷一五八、卷一五九,4660—4669、4671—4673,4695,4869,4892—4893,4928—4929頁。磁縣文化館《河北磁縣東魏茹茹公主墓發掘簡報》,《文物》1984年第4期,1—9頁。,將目前所知與阿那瓌有關的聯姻羅列如下:
魏永熙二年(533)四月,孝武帝以范陽王元誨女瑯琊公主許婚阿那瓌長子。
西魏大統四年(538),文帝以元翌女爲化政公主,嫁阿那瓌弟塔寒;又以阿那瓌長女爲皇后,時年十四;六年(540),郁久閭后生子而崩,年十六,謚悼。
東魏興和三年(541),静帝以常山王元騭妹蘭陵郡長公主嫁阿那瓌長子菴羅辰。
興和四年(542),阿那瓌以孫女(菴羅辰女)鄰和公主嫁高歡第九子長廣公湛。
武定三年(545),阿那瓌以女嫁高歡。
密集的聯姻凸顯了柔然的强勁和各國以婚姻交好的策略,其中值得注意的是,文帝郁久閭后生於孝昌元年(525)左右,正是這一年阿那瓌自號敕連兵頭豆伐可汗,當時的吐谷渾國主爲伏連籌,其女即爲郁久閭后生母。(36)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陕西历史博物馆、長安区旅游民族宗教文物局《陝西西安西魏吐谷渾公主與茹茹大將軍合葬墓發掘簡報》,《考古與文物》2019年第4期,36—60頁;《茹茹驃騎大將軍俟利莫何度支尚書金城王乞伏孝達妻暉華公主吐谷渾氏墓誌銘》,陝西省考古研究院編《陝西省考古研究院新入藏墓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圖版4頁、録文229頁。如此,這位吐谷渾氏可敦最晚也當於正光五年(524)與阿那瓌成婚;又,伏連籌的第四女暉華公主生於景明四年(503),長女吐谷渾可敦的生年也不會晚於此年。
2. 女金城王乞伏孝達妻
吐谷渾庫羅伏,字尉芮文,伏連籌第四女,本國號“暉華公主”,生於景明四年,爲“茹茹可敦之妹,悼皇后之姨”。金城王乞伏孝達仕於吐谷渾,官車騎大將軍、中書監,“渾主器其器望,遂以(暉華公主)妻之”。公主後隨金城王出使柔然,“親戚禮遇,莫之與先”。大統四年,魏文帝迎娶阿那瓌女爲后,“金城以姨婿之重,作上賓於魏”,暉華公主與三子也隨同送親至長安,大統七年(541)正月甲申,暉華公主卒於長安,年三十九,文帝“悼之,葬以公主之禮”,二月己酉葬於山北縣小陵原。金城王後亦與之合葬。(37)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陕西历史博物馆、長安区旅游民族宗教文物局《陝西西安西魏吐谷渾公主與茹茹大將軍合葬墓發掘簡報》,36—60頁;《茹茹驃騎大將軍俟利莫何度支尚書金城王乞伏孝達妻暉華公主吐谷渾氏墓誌銘》,圖版4頁、録文229頁。按: 金城王墓誌爲朱書所寫,發掘時已難辨識具體内容,唯能確定夫妻合葬。
暉華公主是目前所知吐谷渾國第一位號爲公主者,從其墓誌所載“公主之稱,始自本國”,説明在伏連籌時,吐谷渾國内已有較爲完整的漢化宗室制度,不僅諸王有封號,國主女也隨漢制封公主且封以美號,但暉華公主的名、字又與所知當時吐谷渾王族男性的名、字特徵一致,這也值得注意。
乞伏氏亦爲鮮卑别支,所建西秦國强盛時,國主乞伏乾歸還册封過吐谷渾第五、六任國主視連、視羆,也曾以宗女爲視羆媳。西秦亡國前,國土已多爲吐谷渾所佔,西秦王族乞伏氏在這前後也多有留居吐谷渾者(38)如乞伏熾盤子成龍與穆璝子被囊等同被魏將杜豐所擒(《魏書》卷四下,99頁);夸吕時有僕射乞伏觸扳(《周書》卷五十,913頁)等。,金城王應即西秦王族後裔並在吐谷渾入仕封王。
吐谷渾國主有謚號者,目前確知有三位,但伏連籌之“明元”謚不知所源,以其最遲亡於公元540年計,女暉華公主又卒於次年,在公主墓誌中提到乃父謚號,結合公主是以柔然國主親戚身份入西魏送親,而此前因爲正光五年(524)莫折念生起義導致吐谷渾與北魏的交通已隔絶數年,此謚號以西魏所賜或夸吕追加爲最大可能。
十五 夸吕
1. 妹東魏静帝榮華
武定三年(545)二月庚申,夸吕奉其從妹以備後庭,魏静帝納爲榮華嬪。(39)《魏書》卷十二《孝静帝紀》,308頁;《北史》卷九六,3186頁;《資治通鑑》卷一五九,4925— 4926頁。
榮華,《通鑑》胡注:“前漢内職舊號”,當爲漢武帝所設。(40)漢元帝又定傛華“視真二千石,比大上造”(《漢書》卷九七上《外戚傳上》,中華書局,1962年,3935頁);晉武帝定“淑妃、淑媛、淑儀、修華、修容、修儀、婕妤、容華、充華”爲九嬪,視九卿。宋明帝改淑媛、淑儀、淑容、昭華、昭儀、昭容、修華、修儀、修容爲九嬪(《宋書》卷四一《后妃傳》,1269—1270頁),可供參考九嬪名號的變遷。魏前期後宫制度簡略,皇后以下諸妃多稱夫人;孝文帝改定左右昭儀視大司馬,三夫人視三公,三嬪視三卿,六嬪視六卿,世婦視中大夫,御女視元士。(41)《魏書》卷十三《皇后傳上》,321—322頁。“嬪”是后妃名號的泛稱,且有比擬三、六卿(42)《魏書》卷一一三《官氏志九》(2978—2979頁),孝文帝以前魏官品定三卿爲從第一品下、六卿居第二品上,可資參考。品階之别,所見有孝文帝趙充華墓誌題“高祖九嬪趙充華”(43)《大魏高祖九嬪趙充華墓誌》,《漢魏南北朝墓誌彙編》,74頁。,可知充華爲“九嬪”名號之一,則宣武帝王貴華(44)《魏故貴華恭夫人墓誌銘》,《漢魏南北朝墓誌彙編》,69頁。、孝静帝慕容榮華之“貴華”“榮華”皆應是九嬪名號,唯不詳其三、六等級之别。(45)北魏后妃制度研究可參見苗霖霖《北魏后妃制度考述》,吉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8年;《北魏後宫制度研究》,花木蘭出版社,2013年。魏文莉《魏晉南北朝后妃制度研究》,鄭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年。
北朝宫廷中有不少“慕容”后妃,如前燕國主慕容皝妹、女等皆爲昭成帝皇后,後燕國主慕容寶女爲道武帝皇后等(46)《魏書》卷一《序紀第一》、卷十三,12,323—325頁。,但她們皆爲弈洛干後人即燕國的王女,静帝慕容榮華是目前所知唯一出自吐谷渾國的北朝后妃。
2. 妻魏廣樂公主
夸吕嫁妹後又爲己請婚,静帝以濟南王元匡孫女爲廣樂公主妻之。(47)《北史》卷九六,3186頁。
静帝與元匡皆爲景穆帝之後,陽平王新成第五子爲匡,元匡本過繼襲廣平王爵,孝昌初(525)卒後改封濟南王,第四子獻襲爵(48)《魏書》卷十九上《景穆十二王傳》,441—443、452—457頁。,但元獻是否爲廣樂公主生父,待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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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吕時與東魏、西魏皆遣使上貢,而與東魏的關係因爲嫁妹尚主更加緊密,聯姻後多有吐谷渾朝使東魏的記載。
十六 世伏
妻隋光化公主
隋開皇十一年(591)二月戊午,世伏遣兄子無素奉表稱蕃,請以女備後庭,爲文帝所拒。十六年(596),文帝以光化公主妻世伏,世伏又上表欲稱公主爲天后,文帝不許。(49)《北史》卷九六,3188頁;《隋書》卷二《高祖紀下》、卷八三,376、1844頁;《資治通鑑》卷一七七、卷一七八,5534—5535、5551頁。
光化公主非文帝親女,可能仍是宗室女,如同一時期文帝賜婚突厥的安義、義成二公主,皆爲宗室女。(50)《隋書》卷八四《突厥傳》,1872—1878頁;《資治通鑑》卷一七八,5558頁。
十七 伏允
1. 妻隋光化公主
開皇十七年(597),吐谷渾國人殺世伏後推伏允爲主,伏允请依俗尚主,文帝允許。(51)《北史》卷九六,3188頁;《隋書》卷八三,1844頁;《資治通鑑》卷一七八,5560頁。光化公主爲伏允嫂,兄死繼嫂,仍遵從了吐谷渾的收繼婚俗。
唐太宗貞觀初,伏允爲子尊王求婚,太宗欲使其親迎羁縻,尊王託病不肯入朝,遂下詔停婚。貞觀八年(634)十二月,太宗命李靖諸將伐吐谷渾;九年(635),伏允兵敗自縊而死。又,太宗詔書中稱“其(伏允)子大寧王慕容順,隋氏之甥”(52)《舊唐書》卷三、卷一九八,44—45、5298頁;《新唐書》卷二、卷二二一上,35—36、6224—6226頁;《資治通鑑》卷一九四,6108—6113頁。《原吐谷渾制》,669頁。,推知順可能爲光化公主所生,也可能僅以伏允尚主之故而稱“隋 外甥”。
2. 突厥啓民可汗妻
開皇十八年(598),文帝以義成公主嫁突厥啓民可汗,啓民少子莫賀咄設母爲吐谷渾女婆施,義成來嫁時,啓民“畏天子威而與之絶”。(53)《隋書》卷八四,1872—1878頁;《資治通鑑》卷一七八,5558頁。
婆施不知所出,暫將其歸於同時代的伏允名下。晉唐之際,各民族政權間多有聯姻,如伏連籌世不僅上貢東、西魏,還將女兒遠嫁柔然可汗爲妻,當吐谷渾國盛時,其女坐穩可敦之位,而啓民可汗則畏懼隋國威,又兼吐谷渾勢衰,吐谷渾女只能被休棄。不過,婆施離婚後,其陪嫁的媵臣胡禄達官吐谷渾邪一直追随頡利可汗。貞觀八年,頡利卒,吐谷渾邪“至是哀慟,乃自殺”。
十九 諾曷鉢
1. 妻唐弘化公主
慕容志烈,字諾曷鉢,多以字行。貞觀十三年(639)十一月,諾曷鉢來朝,太宗以弘化公主許婚;十四年(640)二月,淮陽王道明與右武衛將軍慕容寶節送公主成婚。永徽初,弘化進長公主、諾曷鉢拜駙馬都尉。永徽三年(652)十一月,弘化夫妻來朝。龍朔三年(663)五月,吐蕃攻吐谷渾,諾曷鉢“率數千帳棄國走依涼州,請徙居内地”。高宗欲以涼州南山爲吐谷渾部安置地,群臣不許。咸亨元年(670),高宗又以薛仁貴等攜諾曷鉢與吐蕃大戰,仍敗;三年(672),徙諾曷鉢部衆於靈州,置安樂州,以其爲刺史。垂拱四年(688),諾曷鉢卒後歸葬涼州。武周時,武則天賜弘化公主武姓,進封西平大長公主。聖曆元年(698)五月三日,公主卒於靈州東衙私第,年七十六;二年(699)三月十八日,葬於涼州南陽暉谷冶城山崗。(54)《舊唐書》卷三、卷四《高宗紀上》、卷五《高宗紀下》、卷六十《宗室傳》、卷一九六上《吐蕃傳上》、卷一九八,50—51、71、94、2353—2354、5221—5224、5300頁;《新唐書》卷三《高宗紀》、七八《宗室傳》、卷二一六上《吐蕃傳上》、卷二二一,63、68,3518—3519、6073—6076、6226—6227頁;《資治通鑑》卷一九五、卷一九九、卷二一、卷二二,6150、6279,6335—6336、6363,6386頁。《大周故弘化公主李氏賜姓曰武氏改封西平大長公主墓誌銘并序》,《唐代墓誌彙編》聖曆025,944—945頁;《故朔方副元帥防秋兵馬使金紫光禄大夫張掖郡王慕容府君墓誌》,西安市長安博物館編《長安新出墓誌》,文物出版社,2011年,239頁。
弘化公主生於武德六年(623)。還據淮陽王送親吐谷渾“坐漏言主非帝女,奪王,終鄆州刺史”,可知弘化仍可能爲宗室女,但對外宣稱爲太宗親女,故公主墓誌也載其爲“大唐太宗文武聖皇帝之女”。
弘化公主是唐代唯一被尊爲大長公主和夫妻入朝的和親公主,其子孫兩代又尚縣主(詳下),皆是絶無僅有的恩遇。吐谷渾國破後,諾曷鉢夫妻客居涼州近十年,涼州成爲他們心中距故國最近的第二故鄉,歸葬於此,也深刻影響到了他們後代很長一段時間里的葬地擇選。
諾曷鉢的子女,所知長子忠(詳下)、次子達廬摸末(梁漢王,詳下)、三子智(喜王)(55)2019年9月底,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武威天祝藏族自治縣祁連鎮岔山村北的山頂上發現一座墓葬,墓主是諾曷鉢第三子“大周雲麾將軍守左玉鈐衛大將軍”喜王慕容智,天授二年(691)三月卒,年四十二,九月遷葬大可汗陵。見中國新聞網——“甘肅武威發現罕見吐谷渾王族墓葬”。、五子萬(宣王,詳下),以及次女成月公主(56)成月公主貞觀二十年(646)生,幼年出家於長安興聖寺,總章元年(668)四月卒,年二十三,十一月葬明堂縣少陵原。見《大唐興聖寺尼成月公主□氏墓誌》。李浩《新見唐代吐谷渾公主墓誌的初步整理研究》,《中華文史論叢》2018年第3期,1—26頁。。
2. 子達廬摸末妻金明縣主
永徽三年,弘化公主爲長子蘇度摸末請婚後,“久之,摸末死,主與次子右武衛大將軍梁漢王達廬摸末來請婚,帝以宗室女金明縣主妻之”。(57)《新唐書》卷二二一上,6227頁。
金明縣主與達廬摸末皆僅見於《新唐書》,但弘化公主與長子死於同一天(58)《周故鎮軍大將軍行左豹韜衛大將軍青海國王烏地也拔勤豆可汗墓誌銘并序》,945—946頁。,不可能在長子死後再爲次子請婚,故“摸末死”可能是“諾曷鉢死”的誤記,如此,爲次子請婚只能在武則天爲弘化公主進封時她攜子入朝;若是訛記,則無法判斷出請婚的具體時間。
唐代吐谷渾諸王宗室多有本名和漢名並用,乃至以字行的現象,蘇度摸末漢名爲“忠”,推測達廬摸末也應有漢名。
3. 曾孫女宋君妻
宣王萬,又名萬石,子慶爲右驍衛大將軍,慶季女爲左武衛司宋君妻,生子名克誠。開元二十七年(739)十一月二十八日,慕容氏卒於洛陽乘黄署公館,年二十五,十二月八日葬於龍門山南原。(59)《大周故弘化公主李氏賜姓曰武氏改封西平大長公主墓誌銘并序》,945頁;《左武衛司戈廣平宋君故夫人慕容氏墓誌銘并序》,吴鋼主編《全唐文補遺(千唐誌齋專輯)》,三秦出版社,2006年,179—180頁。
4. 慕容若妻李氏
李罙,總章元年(668)生,伯祖李靖;祖左驍右屯左衛將軍、蘭夔原靈四州都督、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國、永康公,贈秦渭等四州諸軍事、秦州都督李正明;父朝議大夫、延州司馬李志貞。永昌元年(689),李罙嫁吐谷渾元王慕容若,得封隴西郡夫人,景雲元年(710)五月五日卒,年四十三,開元六年(718)十二月二十六日歸葬涼州。(60)《新唐書》卷七二上《宰相世系表二上》、卷九三《李靖傳》,2464—2467、3811—3815頁。《大唐隴西郡夫人李氏墓誌》,《唐代墓誌彙編》開元082,1211頁;《大周故朝議大夫上柱國前趙州司马李府君墓誌銘并序》,吴敏霞主編《長安碑刻》下,陝西人民出版社,2014年,424頁。
李氏祖李正明爲李靖之弟,故李氏雖非皇族宗室,但也出身不凡。李靖有平吐谷渾之功,其姪女又與吐谷渾王族結姻,武則天的這一安排顯然有籠絡安撫之意。李氏卒後八年才葬於涼州(夫族)祖塋,很可能是在慕容若卒後爲夫妻合葬而遷葬於此的。
據黎大祥刊發,武威縣文物管理委員會於1980年統一發掘了七座喇嘛灣的唐代墓葬,其中包括李夫人、慕容曦光妻武氏與弘化公主墓(再次清理)。李氏生、卒年皆較早,所嫁“元王慕容若”可能與慕容忠爲同輩王族,暫將其歸於諾曷鉢名下。
二十 忠
1. 妻金城縣主
慕容蘇度摸末,又名忠、忠特,字大海,貞觀二十二年(648)生,本封成王。妻金城縣主李季英,貞觀十七年(643)生,曾祖定州刺史乞豆、祖開化郡王文、父會稽郡王道恩。永徽三年四月,高宗詔封會稽王第三女爲金城縣主、食邑四千户;十一月,許婚慕容忠。聖曆元年五月,慕容忠卒於靈州城南渾牙私第,年五十一,次年歸葬涼州。開元六年(718)正月十七日,金城縣主卒於部落,年七十六;七年(719)八月十七日合葬於涼州南陽暉谷北崗。(61)《舊唐書》卷一九八,5300頁;《新唐書》卷十上《宗室世系表上》,1955—1959頁。《周故鎮軍大將軍行左豹韜衛大將軍青海國王烏地也拔勤豆可汗墓誌銘并序》,945—946頁;《故朔方副元帥防秋兵馬使金紫光禄大夫張掖郡王慕容府君墓誌》,239頁;《大唐故左領軍衛大將軍慕容府君誌銘并序》,1738—1739頁;《大唐金城縣主墓誌銘》,吴鋼主編《全唐文補遺》第2輯,三秦出版社,1995年,436頁。
金城縣主墓誌載其爲宣簡公七世孫、宣皇帝六世孫,當是錯將宣帝分成兩人,且其實爲宣帝五世孫。金城縣主年長慕容忠五歲,二人訂婚時分别僅爲十歲和五歲。而慕容忠與其母弘化公主同日死、同日葬,結合武周時期的特殊政治環境,其中或有隱情。
慕容忠的子女,所知長子宣超(詳下)、次子宣徹(輔國王,詳下)、三子宣昌(政樂王)(62)政樂王慕容煞鬼,字宣昌,神龍初卒於長安,年二十六。神龍二年(706)九月,葬涼州神鳥縣天梯山野城里陽暉谷之原。參見《大唐故政樂王慕容君墓誌銘并序》,《全唐文補遺》第7輯,344—345頁。、某子承福(63)《大唐故朔方軍節度副使兼知部落使金紫光禄大夫行光禄卿員外置同正員五原郡開國公燕王上柱國慕容曦光墓誌銘》,《考古學論文集》,219—220頁。。
2. 子宣徹妻崔氏
輔國王慕容宣徹,聖曆初拜左領軍衛大將軍,景龍三年(709)四月十一日遷葬涼州神鳥縣界;妻博陵郡太夫人崔氏,子威。(64)《河東陰山郡安樂王慕容神威遷奉墓誌并序》,《唐代墓誌彙編》景龍018,1091;《大唐故左領軍衛大將軍慕容府君誌銘并序》,1738—1739頁。
3. 孫威妻武氏
安樂王慕容威,字神威,至德元年(756)正月五日卒於長樂州私館,年六十三。妻平陽郡夫人武氏,祖(武則天侄、武元爽子)魏王承嗣,父太僕卿、燕國公延壽,乾元元年(758)七月十日卒於私第;十月十日合葬州南之原。有子全、億、造。(65)《河東陰山郡安樂王慕容神威遷奉墓誌并序》《唐朔方軍節度副使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國五原公燕王慕容公故妻太原郡夫人武氏墓誌銘并序》《大唐故左領軍衛大將軍慕容府君誌銘并序》,1091、1458、1738—1739頁。《舊唐書》卷一八三《外戚傳》,4727—4729頁;《新唐書》卷七四上《宰相世系表四》、卷二六《外戚傳》,3136—3144、5835—5838頁。
二十一 宣超
1. 妻姑臧縣主
慕容宣超,字上仙,妻姑臧縣主。(66)《舊唐書》卷一九八,5300—5301頁;《新唐書》卷二二一上,6227頁;《資治通鑑》卷二六,6546頁;《故朔方副元帥防秋兵馬使金紫光禄大夫張掖郡王慕容府君墓誌》,239頁。
姑臧縣主僅見於其子慕容曦皓與孫慕容瓌墓誌(67)《唐故大同軍使雲麾將軍左武衛大將軍寧朔縣開國伯慕容公墓誌銘》,《全唐文補遺》第2輯,28—29頁。中,也應爲唐宗室女。
慕容宣超的子女,所知有子明(代樂王)(68)代樂王慕容明,字坦,永隆元年(680)生於靈州南衙,開元二十六年卒,年五十九,十二月歸葬涼州先塋。慕容明的婚姻子女等信息皆闕載,其墓誌書寫形式與慕容曦光墓誌極爲相似,應出自同一底本。參見《唐押渾副使忠武將軍右監門衛中郎將員外置同正檢校阇甄府都尉攝左威衛將軍借紫金魚袋代樂王上柱國慕容明墓誌銘》,《唐代墓誌彙編》開元478,1485頁。、曦光(詳下)、曦輪(69)慕容輪,字曦輪,多以字行,開元二十七(739)年,玄宗册爲烏地野拔勤豆可汗兼安樂州都督、吐谷渾使。天寶八載(749)貶房陵郡志成府别將,卒於房陵郡宾馆,年四十三;十載(751)二月葬長安縣高陽原。曦輪妻闕載,知有子政。參見《唐故中郎將開國伯慕容府君墓誌銘并序》,73—77頁。、曦皓(寧朔縣開國伯)(70)慕容曦皓,字曦皓,姑臧縣主次子,寶應元年(762)九月十二日卒於任所,年五十五。大曆四年(769)二月十日葬於長安高陽原。曦皓妻闕載,知有崇、信、崗、述、近、迥、遨、遂等八子。參見《唐故大同軍使雲麾將軍左武衛大將軍寧朔縣開國伯慕容公墓誌銘》,28—29頁。、相(詳下),女儀(詳下)。
2. 子相妻穆氏
慕容相,字千尋,廣德元年(763)卒於原州,代宗詔贈揚州大都督,葬長安西南隅義陽鄉南姜里。妻河南穆氏。第四子張掖郡王瓌,字琢璧,貞元十七年(801)二月卒於池陽别墅,年四十八;元和十四年(819)八月二十六日遷葬於父塋之側。有子湯、著、萇。(71)《故朔方副元帥防秋兵馬使金紫光禄大夫張掖郡王慕容府君墓誌》,239頁。
3. 女交河郡夫人
慕容儀,字輔賢,某年八月一日卒於金城郡私第。子朝議郎、守太僕卿□□□□□□榮國□□吾衛大將軍嵩等,十一月二十七日葬於本郡東南九十里薄寒山北原。(72)陳守忠、孫永樂《榆中麴氏與高昌國——從一塊新出土的墓誌説起》,《社科縱横》1994年第6期,8—10、34頁;孫傑《青海吐谷渾王族後裔慕容儀墓誌考釋》,《開封教育學院學報》2019年4期,3—5頁。
二十二 曦光
妻武氏
慕容曦光,字晟,載初元年(689)生,以嫡孫、嫡子歷封觀樂王、燕王;妻太原郡君武氏,長安三年(703)生,祖魏王承嗣、父衛尉卿延壽。開元九年(721),武氏成婚;二十三年(735)十月二日,卒於長安延福里第,年三十三;二十四年(736)十月三日,葬於涼州南三十里神鳥縣陽暉谷西原。開元二十六年(738)七月,曦光卒於(朔方軍)本衙,年四十九;十二月歸葬涼州先塋。(73)《舊唐書》卷一八三,4727—4729頁;《新唐書》卷七四上、卷二六,3136—3144、5835—5838頁。《大唐故朔方軍節度副使兼知部落使金紫光禄大夫行光禄卿員外置同正員五原郡開國公燕王上柱國慕容曦光墓誌銘》,219—233頁;《唐朔方郡節度副使金紫光禄大夫行光禄卿上柱國五原公燕王慕容公故妻太原郡夫人武氏墓誌銘并序》,1458頁。
兩《唐書·吐谷渾傳》載,慕容宣超卒後子曦皓繼位,但已知宣超三子中,嫡長子曦光生於載初元年,曦輪生於景龍元年(707)、曦皓生於景龍二年(708)且卒年最晚,其墓誌中也無襲爵記録。曦光當爲襲爵者,但不知爲何,其墓誌中也並未載此事,卻在武氏墓誌載有曦光子爲兆,即正史所載“曦皓”之後的承爵者,曦光兄弟三人的長幼和襲爵關係也因此明確。
上文慕容威妻武氏也是武延壽之女,威與曦光爲從兄弟,他們的婚姻是姊妹嫁兄弟的同輩重親婚。武周初第一任歸附國主諾曷鉢卒於安樂州,其歸葬涼州、第二任國主接任、其他羈縻策略等事也都是在武周時期進行的,這一點前人少有關注,而從武則天進弘化公主爲長公主並賜姓武,還以兩位曾姪孫女下嫁國主與王族,可知武則天秉承了高宗對吐谷渾的安撫原則,甚至更爲用心,這爲吐谷渾部安居内地並效忠中央,無疑都是非常積極的策略。
此外,還有幾條可能與吐谷渾王族有關的信息:
1. 據慕容瓌墓誌載其先祖“常與華皇連姻通好,故其王閭户之内討典則,禮類乎華邦。……自後魏至梁、隋、唐,每代尚主,婚連贵戚,侈貴崇極”。吐谷渾國主隋、唐尚主事史有記載,唯與梁聯姻事不詳。梁朝自武帝天監元年(502)至敬帝太平二年(557)時,大概對應的是伏連籌與夸吕時,若墓誌記載不誤,梁吐聯姻當在這二位國主之間了。
2. 隋安德府司馬孫隆,大業十年(614)卒,年七十五。“夫人慕容王之女”,大業十二年(616)卒,年六十八,貞觀八年(634)合葬於洛陽縣清風鄉。(74)《隋故江都安德府司馬孫君墓誌銘》,《唐代墓誌彙編》貞觀046,38頁。孫隆與妻慕容氏皆爲隋人,但從其年歲上推,應出生、生活於西魏、北周時期而入隋,但難以判斷孫隆夫人之父“慕容王”是特指吐谷渾國内某王,還是當時入質、歸附了的吐谷渾王族。
3. 吐谷渾滅國後,咸亨元年吐蕃大臣仲琮入朝,高宗對其言“吐谷渾與吐蕃本甥舅之國,素和貴叛其主,吐蕃任之,奪其土地”。(75)《新唐書》卷二一六上,6076頁。甥舅之國即聯姻之國,高宗此言應特指吐谷渾與吐蕃也是姻親之國,某吐谷渾王應娶過吐蕃國主女。
4. (太宗子)趙王福第五女余姚縣主,嫁率更令慕容嘉賓,卒於開元二十二年,葬長安義陽原。(76)《舊唐書》卷一九九《北狄傳》,5352頁;《余姚縣主墓誌銘》,趙力光主編《西安碑林博物館新藏墓誌續編》上,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總社有限公司,2014年,278—279頁;《全唐文》卷二二《封燕郡公主制》,中華書局,1982年,258頁。張婷《新見唐墓誌兩種研讀》,《碑林集刊》(十八),三秦出版社,2012年,15、18—19頁。余姚縣主之夫慕容嘉賓可能也是吐谷渾王族後裔。但因吐谷渾王族在夸吕時改姓“慕容”,與慕容廆後人同姓。目前存世有不少世系詳備的燕國後人墓誌,尤其是前燕國主慕容皝八世孫、慕容三藏後人的墓誌,但也有相當部分唐人墓誌僅略載某人或某人妻爲慕容氏,這爲判斷他們的出身世系造成了很大難度。
5. 開元中,有瓊山縣主嫁吐谷浑王裔慕容氏,其宅位於延福坊之西北隅。(77)宋敏求《長安志》卷十,中華書局,1991年,131頁。瓊山縣主所嫁吐谷渾王族待考。
本文按照世系次序,羅列了十二任吐谷渾國主或家人的婚姻關係,但對一個存世三百多年的王國而言,這是非常有限的一點復原。有關吐谷渾王族的婚姻關係中的不少問題已爲前人關注,本文仍再次略就主題抒發如下:
第一,在復原吐谷渾王族婚姻關係時,我們看到囿於傳統史料的偏重點以及民族政權國史仍較爲隱秘的限制,吐谷渾王族的婚姻狀況在正史中少有記載,二十五任國主的婚姻,隋以前能略知一二的只有視羆、烏紇堤、夸吕三位;隋唐時期國主的婚姻狀況較爲清晰,這無疑與兩朝和親政策的執行有極大關係,而且因爲有了出土墓誌的輔助,才使更多王族的婚姻狀況爲我們所知。因此,吐谷渾王族婚姻狀況記載的斷裂狀態比較嚴重,想要有全面了解和進一步研究,仍是一項受限很多的艱難任務。
第二,如上所提,在夸吕之前,吐谷渾王族以國爲姓,這在鮮卑族内分支出衆多姓氏的時代,吐谷渾姓的王族無疑具有明確的辨析度。隨着夸吕改國姓爲慕容後,這種辨識度隨即湮没於整個慕容大姓之中,如北朝後期不少未載家世的慕容后妃、王妃以及通婚高門貴族的“慕容”姓人,很難確定他們具體源自吐谷渾還是“四燕”國。這些困惑一直延續至隋唐時期,墓誌那些不載郡望籍貫和譜系的“慕容氏”,若没有其他背景介紹,同樣難以判斷具體出身。
第三,在盛行以郡望、籍貫標註出身的中古時期,雖然綫索有限,但據吐谷渾璣和静媚墓誌,凡是唐以前入歸北魏的吐谷渾王族後裔,多隨元魏制度號爲洛陽人。數量較多的唐代墓誌中,唐前期人如慕容忠、慕容宣昌皆號以陰山人,這也是一段時期内不少北方少數民族自選的一個籍貫,可以追尋出乃祖遊牧遷徙的氣息(78)如《晉書·吐谷渾傳》載吐谷渾西遷後“乃西附陰山”。《通典·吐谷渾傳》載吐谷渾“擁馬西行,乃西附陰山”(卷一九〇,中華書局,1984年,1021頁)。。而在慕容曦光、曦皓、曦輪、明、瓌、交河郡夫人、威等人的墓誌中,皆選擇了更有名望的“昌黎”作爲郡望(79)《晉書》卷一〇八《慕容廆載記》(2803—2805頁)載慕容廆爲“昌黎棘城鮮卑人”,是因其曾祖莫護跋魏初率部入居遼西,後建國於棘城;晉愍帝、元帝皆封廆“昌黎公”,故廆以昌黎棘城爲籍,而後人更以昌黎爲慕容姓之郡望。,即使如慕容曦皓墓誌進一步自言長安人,也不忘表示昌黎乃本族郡望,長安乃遷徙後的籍貫。在其他唐代墓誌中最多見者是(前燕國主慕容皝八世孫)慕容三藏後人的墓誌,他們當然也無一例外地以昌黎郡望自居,這種郡望或籍貫的變遷,其實是吐谷渾王族對本族身份的一種逐漸淡化和模糊的結果,並未所謂的漢化造成的後果。
第四,被吐蕃滅國後,吐谷渾故地已然無法返回,涼州是王國内遷的第一站,也是離故國最近的南望之站,因此諾曷鉢選擇歸葬涼州,之後慕容忠夫婦、慕容若妻李氏、慕容曦光夫婦、慕容明等卒於“安史之亂”前的王族,絶大多數都歸葬於“祖塋”。但隨着天長日久族群記憶的淡化,以及“安史之亂”造成的交通障礙,王族成員不在執着於祖塋而選擇了就近安葬,只將其族群譜系的記憶安放在墓誌中,證明他們曾是吐谷渾王族,誌文中的“涼州南陽暉谷冶城山崗”“涼州神鳥縣天梯山野城里陽暉谷之原”“涼州南三十里神鳥縣陽暉谷西原”“涼州神鳥縣界”等,除了可以與歷史地理名詞可以互勘考證之外,在考古發掘中也以證明了這片祖塋位於今武威北20公里的青咀喇嘛灣一帶,隨着去年天祝縣(又與喇嘛灣相距15公里處)慕容智墓的發掘,對圈定整個吐谷渾王族涼州祖塋的大範圍增加了更加確切的坐標,也預示着今後相關勘探主動發掘的空間很大。
第五,雖然受限於已知史料,但我們仍能大致看出,吐谷渾王族早期仍多奉行部族聯姻,在强國林立的時代,與同期其他政權一樣,吐谷渾國也選擇了政權上層之間的各種聯姻,乃至不斷接受中央王朝的和親婚姻,待進入唐朝以後,隨着王國内遷以及受當時追求士族婚姻的風氣,王族聯姻的對象逐步轉向崔氏、穆氏、宋氏等中原大姓之家。所以吐谷渾王族的婚姻,具有多民族性、多國别性、多層次性等多方面的特性,這些又都和王族所處具體時期的婚姻潮流互相契合。
後記
多年前寫《唐代和親政策》(胡戟、劉後濱主編《唐代政治文明》,西安出版社,2013年)後,關於隋唐時期的和親政策我仍有關注並思考。近年再次粗讀一遍《資治通鑑》,對一直生疏的晉—北朝史略有加深了解,也拜讀學習了夏鼐、周偉洲等先生有關吐谷渾史研究的著作,閲讀過程中將吐谷渾王族的婚姻關係按照世系有所梳理。在這些機緣和基礎上才有了本文的寫作,當然,本文的考證和論述仍很粗略,唯期望能得到讀者的批評,才能使相關研究更進一步。
2017年夏,我與本室同仁一起參加了“唐蕃古道歷史文化遺存”的國情考察,我們有幸坐船穿越青海湖,踏上了人跡罕至的海心山,一覽史籍中所載“青海驄”誕生地的絶世風光,還途經了大非川、柏海等唐吐、唐蕃間發生過重大事件的歷史名地,也幻想過曾經馳騁中國西北三百餘年的吐谷渾王國如何遷徙遊牧、壯大鼎盛後湮滅亡國的歷史場景。2019年秋,因參加“隋唐河西文化與絲綢之路文明學術研討會”,我也再次踏進了吐谷渾部族曾經暫居近十年的涼州,看到了弘化公主和吐谷渾王族的墓誌及遺物。作爲一名歷史學者,能將史籍中的人物、地名與實地考察對接起來,無疑是幸運的,所以本文也算是對以上兩次西行考察的紀念。
本文的寫作得到華亭縣博物館王懷宥先生的大力幫助,特致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