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2020年大选：一党独大还是联合执政？

赵 瑾

【内容提要】尽管面临新冠肺炎疫情的严峻考验，缅甸仍然宣布2020年11月8日如期举行大选。昂山素季领导的民盟在缅甸2020年大选中继续一党独大单独组阁还是各党派联合执政，仍存悬念。通过对民盟五年来的执政状况、2017年和2018年中期选举结果、政党情况等几个方面的分析，民盟在2020年大选中仍然有较大优势，但是不会像2015年大选那样获得压倒性胜利，单独组阁的前景也不乐观。随着民盟支持率的下降，各级议会的席位分散到众多党派手中，拥有25%固定席位的军方影响力将越来越大，最终成为左右缅甸政局的关键力量。

缅甸大选将于2020年11月8日再次举行。相对于2010年和2015年两次大选，2020年大选并没有引起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缅甸国内民众的投票热情也比较低，甚至有个别组织在社交平台上鼓动民众不要参与投票。2010年大选和2015年大选都是缅甸历史上的重要转折点。2010年大选意味着军人政府脱下军装，以民选政府的形象出现在历史舞台上，并且开启了大规模的政治和经济改革，努力带领缅甸回归正常国家，重返国际舞台。2015年大选是1990年后缅甸举行的首次真正意义的民主选举。昂山素季(Aung San Suu Kyi)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以下简称“民盟”)时隔25年后再次可以通过选举掌握国家的统治权。

2020年大选对缅甸同样具有重要意义。2020年大选是对缅甸民主改革尝试的一次检验，也是对昂山素季及民盟执政能力的一次大考。2020年大选不仅决定谁获胜，如何组阁，而且可能是缅甸政治格局更加复杂化的开端。

2020年大选中，民盟是否还能一党独大是各方关注的问题。从目前缅甸各界的反映来看，民盟明确表示不与任何政党结盟，并希望大选后能单独组阁。民盟认为，缅甸目前处于改革发展的起步阶段，一党组阁，建设一个强有力的政府有利于社会的稳定和发展。而在野党普遍希望联合执政，他们认为一党独大会导致独裁专制。目前，缅甸各在野党和政治观察家普遍认为，民盟赢得相对胜利没有太多悬念，但是不可能像2015年那样获得压倒性胜利。民盟是否能单独组阁，将取决于2020年大选中民盟在联邦议会两院中是否能获得51%以上的席位，也就是获得75%竞选席位的67%以上。

要分析民盟在2020年大选中能获得多少席位，大选后是民盟单独组阁还是多党派联合组阁，需要从2015年大选、过去五年民盟执政的成败得失、目前的政党情况等几个方面来分析。

一、2015年大选及民盟执政期间的成败得失

2015年大选中，民盟获得了压倒性胜利。根据2008年宪法，军方在联邦议会两院和地方议会中均占有25%的席位，其他政党可角逐其余75%的席位。2015年大选中，民盟在联邦议会人民院和民族院均获得竞选席位的80%左右，取得了压倒性胜利，在联邦议会的总占比均超过51%而顺利组阁。

在其执政的五年里，民盟政府在经济和政治方面各有得失。一方面，它没有像联邦巩固与发展党(以下简称“巩发党”)预测的那样“撑不过半年”，而是基本上维持了国家的稳定和缓慢发展。另一方面，它也没有像民众期待的那样给缅甸带来巨大的发展和变化。在经济和外交方面，民盟的表现远不如吴登盛(U Thein Sein)政府。民盟在过去五年中的成败得失将影响到其在2020年大选中的表现。

(一)民盟获得2015年大选压倒性胜利的原因

2015年大选中民盟获得压倒性胜利，原因有以下几点。

第一，昂山素季的个人魅力。民盟领袖昂山素季在大部分缅甸民众心目中有着崇高的地位，被民众亲切地称为“素妈妈”、“素姨”。缅甸民众通常会把她的照片与佛像放在一起供奉。民盟大选前提出的口号是“不要看人，看政党”，这句话的意思是让民众不要看参选的候选人是谁，只要投票给民盟就行。而实际上，缅甸大部分民众投票时看的是昂山素季，而不是民盟。因此，昂山素季的个人魅力对民盟获得2015年大选的压倒性胜利起到了关键作用。在2020年大选中，昂山素季的个人魅力仍将发挥重要作用。

第二，缅甸人民对民主和发展的强烈渴望以及长期以来的对军政府的痛恨。从1962年到2010年，军政府统治缅甸近50年。这50年里缅甸人民饱受贫困、内战的折磨和强权的压迫，不论是国家还是个人，尊严尽失。民众强烈渴望实现真正的政治民主、国家和平、经济发展。昂山素季和民盟一直是他们实现这一目标的理想寄托。他们渴望通过选票把民盟选上台，把有军队背景的巩发党赶下台。尽管在吴登盛执政的五年里，缅甸内外环境得到改善，经济取得了快速发展，但民众还是不满足这种变化和发展，期待更大的变化。而2015年大选时民盟提出的口号“改变的时候到了”正好迎合了民众的心理期待。因此，2015年缅甸民众以极高的政治热情参与投票，并且大部分都投给了民盟。

第三，2015年大选时，除了民盟和巩发党两大政党，包括少数民族政党在内的其他党派缺乏政治经验，面对民盟的压倒性优势，大部分政党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参与大选，对结果并不抱希望，有一些少数民族政党甚至选择了和民盟结盟。因此，民盟一党独大的格局在2015年大选前已经形成。

(二)民盟执政五年的得失

民盟执政的五年里，缅甸并没有出现如民众期望的翻天覆地的改变，经济方面的表现尤其令人失望。民盟把绝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国内和平和宪法修改等政治议题上，但这些议题也没有取得明显进展。同时，由于民盟对少数民族政党权益的忽视，少数民族政党与民盟的对抗倾向逐步加剧。2019年5月30日，缅甸知名媒体《7日日报》(7day daily)的网站刊登了对民盟主席团成员、民盟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执委吴温腾(U Win Htein)的采访文章。采访中“对民盟政府如何评价”这一问题时，吴温腾说：“如果总分10分的话，民盟可以得7分”。(1)[缅]奈林：《采访吴温腾》(缅文)，《7日日报》网站, 2019年5月30日， https://7day.news/%E1%80%A6%E1%80%B8%E1%80%9D%E1%80%84%E1%80%BA%E1%80%B8%E1%80%91%E1%80%AD%E1%80%94%E1%80%BA%E1%80%94%E1%80%BE%E1%80%84%E1%80%B7%E1%80%BA%E1%80%90%E1%80%BD%E1%80%B1%E1%80%B7%E1%80%86%E1%80%AF%E1%80%B6%E1%80%81%E1%80%BC%E1%80%84%E1%80%BA%E1%80%B8——157168.民盟是否可以得到7分？我们可以从政治和经济两个方面来分析。

1.不及格的经济

民盟从吴登盛手里接手缅甸时，缅甸已经基本具备经济起飞的国内和国际环境。巩发党大选惨败后把主要精力放在了重整党务，积蓄力量方面。其他反对党也未对民盟进行批评和发起挑战。媒体在吴登盛时期对军队和政府进行了大量负面报道和尖锐的批评，肆意发泄长期以来积累的不满。到了民盟执政时期，媒体总体上归于平静，为民盟政府创造了友好的舆论环境。在党内，昂山素季牢牢地掌控着民盟，而民盟完全控制了议会和政府。军方在这期间也表现出了较大的诚意，在很多方面做出了让步，比如，把历来隶属于内政部的综合管理局从内政部剥离出来，移交给总统府。为了配合民盟政府推动的和平进程，军方实行了单方面停火等。可以说，民盟执政期间有非常良好的国内环境。

从国际环境方面来看，由于罗兴亚难民事件，从2017年起，缅甸遭到西方国家的谴责，外交空间被压缩，吴登盛时期开拓的较好国际环境不复存在。但是罗兴亚难民事件给缅甸带来的主要是名誉上的影响，经济方面的影响并不算大。因为在民盟执政期间，西方国家并没有对缅甸追加经济制裁，只是对部分涉及罗兴亚难民事件的军官进行了制裁。罗兴亚难民事件给缅甸带来的最直接影响是西方游客的减少，但是2018年以后，随着缅甸对中国游客落地签证政策的实施，大量中国游客的到来降低了西方游客减少给缅甸旅游业带来的负面影响。罗兴亚难民问题给缅甸带来的另一个影响是西方投资的减少，但是这方面的影响并不大，因为西方国家历来对缅甸的投资都很少。民众对外来投资减少的感觉比较强烈，其主要原因是期望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因此，总体来说，民盟面临的较为孤立的国际环境对其经济发展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在吸引西方投资无望的情况下，民盟政府适时地抓住了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带来的机遇，对中国提出的中缅经济走廊建设倡议作出了积极回应。2018年9月9日，缅甸计划与财政部部长吴梭温(U Soe Win)与中国发改委主任何立峰在北京签署了《中缅经济走廊合作谅解备忘录》。同年12月，缅甸成立了由昂山素季担任主席的“一带一路”实施指导委员会，但是在具体项目实施方面缅甸却一直没有进展，民盟政府没能把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带来的机遇转化成发展动力。

尽管总体上具有较为优越的发展经济的条件，不过民盟执政时期缅甸的经济发展成绩却令人失望。民盟执政的前四年里，缅甸的GDP年均增长率只有6.3%，而吴登盛执政时期缅甸的GDP年均增长率为7.3%，2013年高达8.4%。(2)[缅] 漂伟：《对外债利用能力不足影响国家发展》(缅文)，十一新闻网，2020年3月1日，https://news-eleven.com/article/162053.此外，民盟执政期间汇率起伏大，货币大幅贬值，物价快速上涨，民众对经济下行的负面感受比较强烈。民盟执政期间汇率大幅起伏带来巨大商业风险，而缅甸央行规定的9个月期存款利率平均在8%左右(3)《缅甸中央银行利率统计表2017.04 -2020.04》，缅甸中央银行网站，https://www.cbm.gov.mm/sites/default/files/policy_relationship/egdds/inr_myanmar.xlsx。，一年期以上存款利率会更高。一些商人和企业家宁愿把钱存入银行也不敢投资，这导致缅甸投资热情下降，经济发展失去活力。《7日日报》每年年末都对缅甸当年的重点问题进行总结和回顾。该报对2016年至2019年缅甸经济发展的各年总结题目分别是“新政府治下不合格的经济”、“病入膏肓的缅甸经济”、“在改革中停滞不前的经济”、“在政策松绑中挣扎的经济”。从这些题目可以看出，在民盟执政的前四年里缅甸的经济发展情况没有达到民众的预期。

吴登盛时期缅甸媒体界的反华、反政府急先锋十一传媒集团(Eleven Media Group Co., Ltd)也多次对民盟政府的经济政策提出批评。2019年11月，十一传媒集团发表的一篇题为《从吴登盛政府和民盟政府的经济数据看谁更差？》的文章中，对GDP增长率、外国直接投资额、通货膨胀率、消费者物价指数、政府预算赤字和失业率等数据进行比较。与吴登盛政府相比，民盟政府时期的GDP增长率和外国直接投资额明显下降，通货膨胀率、消费者物价指数、政府预算赤字和失业率成倍增长。(4)[缅] 漂伟：《从吴登盛政府和民盟政府的经济数据看谁更差？》(缅文)，十一新闻网，2019年11月3日， https://news-eleven.com/article/143682.另外一篇题为《外债利用能力不足影响国家发展》的文章则指出，过去四年，民盟政府对外债的实际利用率只有10%左右，有些部门申请了外债，但是到年底项目却没有推进，预算执行不完，导致国家损失贷款利率，这也表明民盟政府能力不足。(5)[缅] 漂伟：《对外债利用能力不足影响国家发展》(缅文)，十一新闻网，2020年3月1日，https://news-eleven.com/article/162053.

民盟政府治下缅甸经济发展乏力的根本原因是民盟政府执政能力不足。巩发党内阁虽然大部分由脱下军装的前军官组成，但他们有非常丰富的管理经验，对国家的发展方向和战略有清晰的思路，在执政期间制定了详细的中长期和短期发展计划，并且从政治、经济和外交等领域进行了全面改革和开放，极大地解放了生产力，促进了经济的发展。这一时期缅甸的发展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民众的生活也发生了较大变化。如果不是因为激烈的党内和国内政治斗争的钳制，吴登盛政府取得的成绩会更加亮眼。

民盟组建的内阁是一个完全没有管理经验的内阁，从昂山素季到各部部长，既没有相关的专业背景，也没有任何管理经验。吴温腾在接受《7日日报》采访时也提到：“民盟执政成绩不如人意的原因在于大部分民盟成员没有执政经验，他们过去是反政府人士，现在成了执政者，所以有些人无法适应新角色，有些人误入歧途。”(6)[缅] 漂伟：《采访吴温腾》(缅文)，《7日日报》网站,2019年5月30日， https://7day.news/%E1%80%A6%E1%80%B8%E1%80%9D%E1%80%84%E1%80%BA%E1%80%B8%E1%80%91%E1%80%AD%E1%80%94%E1%80%BA%E1%80%94%E1%80%BE%E1%80%84%E1%80%B7%E1%80%BA%E1%80%90%E1%80%BD%E1%80%B1%E1%80%B7%E1%80%86%E1%80%AF%E1%80%B6%E1%80%81%E1%80%BC%E1%80%84%E1%80%BA%E1%80%B8——157168.而且民盟在选人用人方面过于狭隘，过于看重政治忠诚度，这导致他们无法充分利用人才，尤其是吴登盛政府时期的一些优秀人才。此外，包括昂山素季在内的民盟高层都是街头政治家出身，因此他们习惯关注政治议题，忽略了经济发展，加上不懂经济，因此对发展经济力不从心。民盟组阁后，一直没有提出任何发展规划，在其执政满100天时，迫于各界的压力，民盟政府向外界宣布了它的“12条经济政策”。这12条经济政策只是框架性的基本原则和目标，并没有具体发展计划，缺乏可操作性，甚至可以说是临时拼凑出来的一个不成熟的框架。但是这12条经济政策成了民盟政府的指导性经济政策。在其执政的5年里，民盟再没有提出过一个完整的发展规划和清晰的发展思路。

综上所述，民盟执政期间在经济上的成绩算不上及格，造成这一结果的主要原因是民盟政府自身能力不足。经济发展方面表现不佳是民盟的软肋，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其在2020年大选中的得票率。

2.政治上有得有失

与经济发展能力和国家治理能力相比，民盟的政治操作能力相对更强。民盟从成立至今，经历了20多年的艰苦斗争，加上西方国家的指导和培训，民盟在政治上相对成熟。2015年大选后，民盟专门为昂山素季量身定制了国务资政一职，使昂山素季可以绕过2008宪法牢牢控制政权，这一安排就体现了民盟较高的政治操作能力。

2016年民盟组阁时，巩发党曾经声称，民盟政府撑不过半年。但是民盟在过去五年里维护了国家的稳定，较好地协调了与军队的关系，这对于民盟来说是成功的。在若开邦问题和国内少数民族地方武装问题上，民盟政府与军队保持了较好的协调。尤其是在若开邦问题上，民盟没有为了讨好西方而与军队作对。尽管昂山素季作为缅甸民主的代言人，一直以来与西方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但是在涉及国家核心利益的问题上，她不惧西方压力，选择与军队一致对外，这是昂山素季在政治上成熟的表现。

2019年11月11日，西非国家冈比亚代表伊斯兰合作组织向国际法院提起对缅甸的诉讼，指控缅甸政府实施和纵容迫害罗兴亚人的行为。2019年12月8日，昂山素季率团赴荷兰海牙参加国际法院的听证会。这一做法一方面有利于民盟改善与军队的关系，另一方面提升了民盟政府和昂山素季本人在国内的形象，是民盟为2020年大选做出的重要布局。

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出现后，缅甸政府积极与包括中国在内的国际社会开展合作，利用有限的公共卫生资源，采取各种措施努力控制疫情发展。虽然到2020年10月缅甸新冠肺炎病例还再增加，但是民盟政府在控制疫情方面的各项措施还是获得了大部分民众的肯定。这也将为民盟在2020年大选中为其争取到一定程度的支持。

民盟上台后，把绝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实现国内和平和修宪这两个政治议题上。但这两个议题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从2008年宪法的内容来看，军人集团设计的发展道路是军队负责包括国内和平进程在内的国家安全事务，政府负责外交、行政和经济发展。此外，军队的一项核心任务是维护2008年宪法。因此，如果没有军队的妥协和支持，民盟政府目前聚焦的两项议题根本不可能取得实质性的成果。

在2017年和2018年的中期选举中，民盟的得票结果都不理想。政治评论家们普遍认为民众对民盟的失望情绪来源于对经济发展状况的不满，但是这两次中期选举后民盟并没有把精力集中在经济发展上，而是加大了力度推动修宪，并为修宪制造舆论环境。其原因为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缅甸民众本身对政治议题的关注程度很高，甚至超过经济议题。在相当一部分民众心目中，实现国内和平和修改宪法的重要性远远大于经济发展，他们并不认同经济发展可以推动政治改革的理论。笔者曾问过多位来自不同党派的国会议员：“目前缅甸最迫切的问题是什么？”所有的受访议员都认为，国内和平和修宪最迫切，有的甚至没有提到经济发展问题。这些议员的观点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因此，在这种社会环境下，民盟聚焦政治议题其实是顺应民意的，有利于提升民众的支持度。

第二，民盟作为执政党，成功地把自己塑造成了军队强权下的受害者，为民伸张正义的战斗者，并以此来谋求民众的同情和支持。

第三，把民众的焦点从经济议题转到政治议题上，转移民众的不满情绪。政治操作是民盟的强项，发展经济是其弱项，尤其是2018年中期选举后，留给民盟的时间已经不多，短时间在经济上取得满意成绩的可能性已经不大，把民众的焦点吸引到政治议题上对2020年大选更有意义。

上述政治方面的积极因素是民盟在2020年大选中仍然有信心追求一党独大的原因之一。此外，民众对民盟政府，尤其是对昂山素季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根据笔者对一些缅甸民众的采访，大部分受访者认为，民盟执政期间虽然经济发展状况不太好，但还在可接受的范围。有的民众认为，军政府执政几十年都没有把国家发展好，不能指望民盟在五年之内就把国家发展得多好，至少民盟政府比军政府廉洁。这些观点在缅甸民众中具有一定代表性。缅甸中文媒体《金凤凰报》的一篇报道显示，2019年，缅甸大选观察组织(People’s Alliance for Credible Elections)发布的《2020年的政治期待研究报告》显示，有52%的受访者表示信任民盟，而表示信任昂山素季的受访者更是达到70%。(7)缅甸金凤凰中文报社：《民调显示民众仍然信任执政党民盟》，《金凤凰报》网站，2019年8月12日，http://www.mmgpmedia.com/local/31890-2019-08-12-07-53-44.

民盟在政治上也存在一些问题，这些问题不但会影响其在2020年大选的成功率，甚至会影响民盟本身的健康发展。民盟在党内和政府内存在的问题之一是昂山素季的个人集权。2015年大选民盟获胜后，昂山素季在接受亚洲新闻台(Channel News Asia)记者采访时曾表示：“所有关于总统的事情都是我说了算，因为我是获选政党的领导，但是我会选一个符合宪法规定的人当总统。……担任总统的人没有任何权力，他必须明白，所有的事情都要按党的要求来做。”记者问：“你说总统要严格执行你的命令，加上你对党的领导方式，人民会担心，你会用独裁的方式严格控制政府。”昂山素季答到：“我们不会成为独裁政府，因为我们的力量是人民给的，我们得到了人民的支持，人民选出来的政府怎么会是独裁政府呢？”(8)伊洛瓦底杂志社：《昂山素季说总统要遵从党的决定》(缅文),《伊洛瓦底》网站，2015年11月10日，https://burma.irrawaddy.com/news/2015/11/10/100808.html.从这次对话可以看出，昂山素季毫不掩饰她对党和政府的绝对控制。吴温腾在接受《7日日报》采访时也曾表示：“关于政府存在的这些问题，我已经向昂山素季提出了建议，但是具体怎么做是她来决定的。”(9)[缅]奈林:《采访吴温腾》(缅文)，《7日日报》网站, 2019年5月30日，https://7day.news/%E1%80%A6%E1%80%B8%E1%80%9D%E1%80%84%E1%80%BA%E1%80%B8%E1%80%91%E1%80%AD%E1%80%94%E1%80%BA%E1%80%94%E1%80%BE%E1%80%84%E1%80%B7%E1%80%BA%E1%80%90%E1%80%BD%E1%80%B1%E1%80%B7%E1%80%86%E1%80%AF%E1%80%B6%E1%80%81%E1%80%BC%E1%80%84%E1%80%BA%E1%80%B8-----157168.因此，不管是在民盟党内，还是在民盟政府内，都是昂山素季一人大权独揽。这种高度集权的模式在缅甸并不是什么秘密，民众在民盟执政期间似乎也并不关注民主议题，他们对昂山素季采取了极其宽容的态度。偶尔能听到媒体或百姓指责政府，但是一提到昂山素季，人们通常会把话题转移到她周边的人身上，他们认为是她周边的人不行，误导了昂山素季。因此，昂山素季的个人专权对民盟2020年大选影响也许不大，但是它会影响民盟的健康发展和民盟政府的表现。

民盟执政期间的另一个问题是与少数民族的关系出现严重裂痕。2015年大选时，在7个少数民族邦中，民盟只在若开邦和掸邦落败，在其他5个邦则是完胜。但是由于民盟不顾若开邦和掸邦民族政党的反对，强行安排民盟的成员担任这两地的行政长官，导致民盟与这两个邦的关系决裂。在孟邦和克伦邦，由于民盟控制的地方政府不顾民众反对，强行在当地树立昂山将军像，并以昂山将军的名字为桥梁命名等事件，引发大规模抗议游行，民盟与这两个邦的关系也近乎决裂。与少数民族的裂痕将严重影响民盟在2020年大选的表现。

二、缅甸目前的政党情况

根据缅甸选举委员会公布的数据，目前缅甸有合法注册的政党97个。2020年大选中，在全国范围内参选的政党有79个，只在部分地区参加选举的政党有18个。这些政党可以分为两大阵营，即少数民族政党和缅族政党。在缅族政党中，民盟和巩发党毫无疑问是最有影响力的政党。

(一)民盟

经过五年的执政检验后，如今民盟的声望和人气已经无法和2015年相比。2019年缅甸大选观察组织发布的《2020年的政治期待研究报告》显示，目前有52%的受访者表示信任民盟。但是在2015年大选前，通过脸书开展的民调曾显示，当时民盟的支持率达到93.2%。(10)缅甸金凤凰中文报社：《民调显示民众仍然信任执政党民盟》，《金凤凰报》网站，2019年8月12日，http://www.mmgpmedia.com/local/31890-2019-08-12-07-53-44.尽管开展民调的机构不同，但对比之下可以看出，民盟的支持率总体上已经大幅下降。

2017年和2018年的中期选举也显示了同样的结果。2017年中期选举中，各政党角逐联邦议会和地方议会共19个席位，民盟参选其中的18个席位，只获得了9席，未超过50%，远远低于2015年大选时近80%的获胜率。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地方议会的7个席位中，民盟只获得一个席位，因此，在民盟执政一年后，其在少数民族地区的影响已经大幅下降。在2018年中期选举中，各政党和独立候选人角逐人民议会4席、民族议会1席、地方议会7席，加上曼德勒省的掸族部长席位，共13个席位，其中民盟获得了7席，获胜率也是在50%左右。

民盟除了国家治理能力受到质疑，其内部也存在一些问题。吴温腾在接受《7日日报》采访时透露，2015年大选前，民盟确定了1000多名议员候选人，但各省邦党部报名的人数达4000多人，有近3000人被淘汰，这些被淘汰的党员中有一部分脱党，另立政党或者成为独立候选人。此外，在民盟执政的四年里，因品行不端受处分的民盟议员将近100人，占民盟当选议员总数的10%左右。这些受处分的党员中也有相当一部分脱离民盟，另立政党或者成为独立候选人。吴温腾坦言，这些人对民盟构成了巨大威胁。(11)[缅]奈林:《采访吴温腾》(缅文)，《7日日报》网站，2019年5月30日，https://7day.news/%E1%80%A6%E1%80%B8%E1%80%9D%E1%80%84%E1%80%BA%E1%80%B8%E1%80%91%E1%80%AD%E1%80%94%E1%80%BA%E1%80%94%E1%80%BE%E1%80%84%E1%80%B7%E1%80%BA%E1%80%90%E1%80%BD%E1%80%B1%E1%80%B7%E1%80%86%E1%80%AF%E1%80%B6%E1%80%81%E1%80%BC%E1%80%84%E1%80%BA%E1%80%B8-----157168.由此可以看出，在昂山素季个人魅力笼罩之下的民盟，内部存在很多问题，不仅是党员的素质和能力问题，还有政治投机和激烈的利益博弈。

(二)巩发党

巩发党脱胎于军政府时期的“联邦巩固与发展委员会(Union Solidarity and Development Association)”。巩发党的领导层大都是前军官或者政府高官，因此，军队背景是巩发党的特色，也是它的巨大负面资产。2010年至2015年，吴登盛领导的巩发党政府曾竭尽全力带领缅甸进行全方位改革，成就斐然。但是当时民众对昂山素季的狂热崇拜和对民盟的热切期望淹没了吴登盛政府的努力和成就，加上吴登盛出身于军人集团，巩发党在2015年大选中惨败，在联邦议会两院中总共只获得41个席位，占比不到10%。

2015年大选惨败后，巩发党进行了一系列改革，一方面吸收一些没有军方背景的人士、尤其是年轻人入党，一方面对领导层进行了改革，一些少壮派成为巩发党的骨干。为了增加2020年大选获胜率，巩发党做了较为充分的准备，推出了大量新人。据巩发党发言人丹达腊敏(Nandar Hla Myint)博士介绍，巩发党推荐的2020年大选议员候选人中，有70%是新人，其中相当部分是年轻人。(12)[缅]丁努瑞：《70%的候选人是新人》(缅文)，杜温(Duwun)传媒网站，2020年8月8日，https://www.duwun.com.mm/election-2020/ge2020-news/wekeakpwewmy-piiuiupatilusamha-luykiuysalhyleaamasupaw-id38108.

2017年中期选举中，巩发党获得了19个席位中的两席，其颓势没有明显好转。2018年中期选举中，巩发党获得13个空缺席位中的3席，获胜比例为23%，形势比2015年有所好转。而且巩发党获得的这3席原本是属于民盟的，也就是说，巩发党从民盟手里夺走了3席。2018年中期选举，巩发党的颓势虽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逆转，但是随着民盟支持者的减少，巩发党获胜的几率增加了。这种情况同样会出现在2020年大选中。

此外，《2020年的政治期待研究报告》显示，目前有26%的人表示信任巩发党，而2015年前的网络调查数据显示，当时巩发党的支持率只有2.9%。(13)缅甸金凤凰中文报社：《民调显示民众仍然信任执政党民盟》，《金凤凰报》网站，2019年8月12日，http://www.mmgpmedia.com/local/31890-2019-08-12-07-53-44.由于对民盟政府的失望、政治热情的减退，加上近两年媒体对民盟政府的批评，尤其是对两届政府进行对比评价，民众对巩发党的好感度有增加的趋势。

在缅族政党中，除了民盟和巩发党，还有一些新成立的党派值得关注。在新成立的众多缅族政党中，比较引人瞩目的有巩发党前主席吴瑞曼(U Shwe Man)领导的联邦改善党(Union Betterment Party)、88学生运动领袖吴哥哥季(U Ko Ko Gyi)领导的人民党(People’s Party)、原总统府部长吴梭貌(U Soe Maung)领导的全国政治民主党(Democratic Party of National Politics)、企业家和学者为主体的人民先锋党(People’s Pioneer Party)等。此外还有部分原民盟议员退出民盟后组建了新的政党，或者以独立参选人的身份参加2020年大选。这些政党中，联邦改善党和全国政治民主党都是由前高官或者议员创建。

对于由前军官组建的政党在2020年大选中的前景，吴温腾在接受《7日日报》采访时表示：“这些军官以为人民会给他们投票，这是不可能的，不管他们做什么，在大选中都不会有什么好前景，吴瑞曼、吴哥哥季倒是会比他们强一些。”(14)[缅]奈林:《采访吴温腾》(缅文)，《7日日报》, 2019年5月30日，https://7day.news/%E1%80%A6%E1%80%B8%E1%80%9D%E1%80%84%E1%80%BA%E1%80%B8%E1%80%91%E1%80%AD%E1%80%94%E1%80%BA%E1%80%94%E1%80%BE%E1%80%84%E1%80%B7%E1%80%BA%E1%80%90%E1%80%BD%E1%80%B1%E1%80%B7%E1%80%86%E1%80%AF%E1%80%B6%E1%80%81%E1%80%BC%E1%80%84%E1%80%BA%E1%80%B8-----157168.吴瑞曼的联邦改善党会强到什么程度呢？吴温腾的评价是：“我很同情他(吴瑞曼)，他都70多岁的人了，我们从1988年就成立政党，成立一个政党要承担多大的责任？要花多少钱？”(15)[缅]奈林:《采访吴温腾》(缅文)，《7日日报》, 2019年5月30日，https://7day.news/%E1%80%A6%E1%80%B8%E1%80%9D%E1%80%84%E1%80%BA%E1%80%B8%E1%80%91%E1%80%AD%E1%80%94%E1%80%BA%E1%80%94%E1%80%BE%E1%80%84%E1%80%B7%E1%80%BA%E1%80%90%E1%80%BD%E1%80%B1%E1%80%B7%E1%80%86%E1%80%AF%E1%80%B6%E1%80%81%E1%80%BC%E1%80%84%E1%80%BA%E1%80%B8——157168.可见民盟并没有把这类前军官组成的政党放在眼里。值得注意的是，人民先锋党提出的口号是“反对中央集权，反对对个别有影响力的领导进行个人崇拜”。(16)《人民先锋党简介》(缅文)，人民先锋党官方网站，https://www.pppmyanmar.org/about-mm.从该党的组成人员和口号看，缅甸的企业界和知识分子阶层已经开始反感昂山素季的个人集权，民盟在2020年大选中将会失去这部分人的支持。

少数民族政党最引人瞩目的动向则是各政党之间的联合。由于民盟执政期间忽视少数民族和少数民族政党的利益，民盟和少数民族政党之间原有的信任不复存在，各少数民族政党开始考虑壮大自己的力量，通过在大选中赢得更多的席位来维护自身的权益。此外，由于民盟政府对一些少数民族地区政治活动的压制，导致少数民族的民族主义意识高涨，这也促使少数民族政党不再追随民盟，而是积极争取本民族支持，通过议会政治为本民族、本地区获得更大利益。

从2019年开始，各少数民族邦的政党开始联合组建新政党。克钦邦原有的3个政党合并为克钦邦人民党(Kachin State People’s Party)。克耶邦原有的2个政党合并为克耶邦民主党(Kayah State Democratic Party)。克伦邦原有的3个政党组成了克伦民族民主党(Kayin National Democratic Party)。钦邦原有的3个政党合并为钦民族民主联盟党(Chin National League for Democracy Party)。孟邦原有的2个政党合并成孟族团结党(Mon Unity Party)。佤族自治区原有的3个政党合并为佤民族党(Wa National Party)。只有若开邦情况比较特殊，2015年大选时，若开民主联盟(Arakan League for Democracy)曾并入若开民族党(Arakan National Party)共同参加大选。2017年，若开民族联盟脱离若开民族党，重新成立政党。

三、一党独大还是多党联合执政？

2020年大选后是民盟一党独大还是多党派联合执政，取决于民盟能否在2020年大选中获得联邦议会75%竞选席位中的67%以上。如果超过67%，民盟的席位就能达到总席位的51%以上，就可以单独组阁。目前缅甸国内大部分政治观察家认为，民盟在今年的大选中仍然能获得相对胜利，但不可能像2015年那样获得压倒性胜利。至于能否获得竞选议席67%以上的票数，则有待观察。缅甸国内的其他政党也基本持这种观点。包括巩发党在内的反对党派在这次大选中的目标并不是要赢得大选，而是尽可能竞选到更多席位，提升自己未来在政治中的话语权，或者是与其他党派联合组成联合政府。据巩发党议员吴梭登(U Soe Thein)向媒体透露，2020年大选中，巩发党的目标是在联邦议会赢得100个左右的席位，相当于2015年大选中该党获得席位的两倍。(17)[缅]吴西都昂敏：《2020大选巩发党能赢多少？》，美国之音缅甸频道网站，2020年8月17日，https://burmese.voanews.com/amp/sithu-aung-myint-news-analysis-how-many-seats-do-usdp-win-in-2020-elections/5546315.html.

(一)民盟选战形势不容乐观

要分析2020年大选中民盟能赢到什么程度，一方面要分析民盟最有可能失去哪些选民的支持。2015年大选中，民盟在缅族聚居的7个省获得了人民院竞选议席的96%，民族院竞选议席的97%；在少数民族聚居的7个邦，民盟获得了人民院竞选议席的47.6%，民族院竞选议席的63%。民盟在少数民族邦的获胜比例较低，主要是因为在若开邦和掸邦只获得了极少数席位，在其他五个邦则获得了大部分席位，尤其是在孟邦，民盟获得了人民院和民族院的所有席位。但是2015年大选后，民盟政府与所有少数民族邦的关系都出现了裂痕，加上少数民族党派通过联合加强了自己的力量，以及少数民族自身民族意识的觉醒。2020年大选中，在原先就落败的若开邦和掸邦，民盟获得的席位不会多于2015年。而在原先获胜的5个邦，民盟也不可能再获得2015年那样的胜利，很可能会重蹈在若开邦和掸邦败选的覆辙。因此，2020年大选中民盟会失去7个少数民族邦的部分，甚至是大部分选票。

在少数民族邦获胜无望的情况下，民盟只能寄望于缅族聚居的7个省。不过，在这些地区，民盟也不可能像2015年那样获得95%以上的选票。民盟首先会流失那些失去政治热情的选民。2015年大选时，绝大部分民众参与投票的热情非常高，他们期望把民盟选上台，从而改变自己的生活状况。也有部分选民是在当时那种强烈的民意裹挟下，盲目地投票给了民盟。2015年大选结束后，曾有民众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他们本来想投票给巩发党，但是因为周围的人都投给了民盟，因此他们不好意思投给巩发党，只好跟着其他人投了民盟。这部分人在今年的大选中有可能转投其他政党，或不参加投票。

以2018年中期选举时民盟落败的三个选区之一的德贡色甘(Dagon Seikkan)镇区为例。2015年大选时，该镇区投票总数为1200票，民盟得了630票，巩发党得了470票。2018年中期选举时该镇区总投票数只有900多票，比2015年时少了25%，民盟也正是因为失去了这300票而输给了巩发党。如果以这个数字作为参考，2020年大选中，缅族聚居的七个省可能会有25%左右的选民放弃投票权。由于新冠疫情的影响，放弃投票的比例有可能还会更高。这些流失的选票里大部分曾是民盟的选票。因为巩发党在2015年大选时是人气最低迷的时候，当时投票给巩发党的选民，2020年仍然会投票给巩发党。

另一方面，民盟还可能失去的另一部分选民是曾经坚定地支持民盟，五年后对民盟感到失望的民众。经过五年不太成功的执政，民盟虽然没有彻底失去民心，但是有一部分人已经对民盟感到失望。人民先锋党的成立就是一个证明。此外，其他新成立的政党也会分走部分选票。假设民盟流失的这两部分选民人数为5%，加上放弃投票权的25%，那民盟在七个省的获胜率可能是70%左右，甚至会更低。在此情况下，如果要在联邦议会两院都获得竞选席位的67%，民盟需要在7个邦至少各获得64%的竞选席位。而2015年民盟在7个邦分别获得两院竞选席位的43%和63%。2020年民盟能获得的席位数量肯定不会高于这两个数字。因此民盟在2020年大选中获得相对优势没有太大悬念，但是能够获得联邦议会两院51%以上的选票，从而单独组阁的前景并不乐观。

(二)军方或成大选最大赢家

2020年大选有可能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民盟在联邦议会中仍然能获得51%以上的席位，但不会占有绝对优势。军方拥有25%的固定席位。其他席位分别由其他党派瓜分。由于民盟已经明确表示不与任何党派结盟，因此其他党派可能会寻求与军方结盟，争取在议会及政府中发挥更大作用。在这种情况下，民盟虽然能勉强单独组阁，但是在总统、副总统人选和各部部长的任命，以及在国家治理方面，民盟将失去绝对控制权，需要跟军方的其他党派妥协。另一种情况是民盟在联邦议会中获得相对多数席位，但达不到51%。军方拥有25%的固定席位。在这种情况下，因为民盟很难与其他党派结盟，巩发党与军方议员会天然形成同盟，成为议会中相当有优势的组合。其他党派为了政治利益很有可能与军方结盟，最终以军人议员为核心的多党联盟与民盟组成联合政府，军方在缅甸政治中的分量将进一步增大。

无论是何种结果，有两个趋势是明朗的。其一，在缅甸未来的大选中，一党独大，单独组阁的可能性越来越小。缅甸目前最大的政党民盟一直以来主要依靠昂山素季的个人声望来赢取民心。在民盟内部，昂山素季高度集权，没有形成科学的民主决策机制，没有形成合理的年龄结构梯队，这些问题将长远地影响民盟的健康发展。随着昂山素季和其他核心成员年龄渐长，民盟逐步走弱是必然的趋势。目前的第二大党巩发党则很难摆脱源于军政府的负面资产，也很难形成绝对优势。因此，在2020年大选及今后的大选中，联邦议会和各省邦议会的议席将由众多政党分割，任何一个政党都难形成绝对优势。在这种情况下，拥有25%固定席位的军队会逐步形成相对优势。其二，多党组成联合政府的格局一旦形成，党派斗争、政治斗争将成为缅甸政治生活的主题，议会和政府内部各党派、各种力量的相互钳制将严重影响缅甸社会经济发展和国家稳定。2010年至2015年吴登盛领导的政府可能会成为缅甸这一轮民主改革尝试中最成功的一届政府。在2020年大选中组成联盟的政治力量，不论是少数民族政党之间联合，还是其他政党与军队的联合，都是为了短期利益而结合，他们之间的长远利益并不一致。因此，结盟参选的各个党派，今后在议会中可能会进行明争暗斗。党派斗争、政治斗争一旦失控，缅甸就有可能重蹈吴努政府的覆辙。这种情况下，军队拥有的25%的议会席位就将成为维护缅甸稳定的重要力量，确保缅甸的发展方向不会脱离正轨。

可以说，2015年巩发党选举失败失去执政地位、民盟上台执政、多党派联合执政这三种结局都是军方高层在设计缅甸民主改革路线的时候已经预见到的。因此2015年大选失败后巩发党毫无保留地交出了政权。在民盟执政期间，军队对民盟的各种政治操作淡然处之，甚至还在很多方面做出了让步，原因在于缅甸的发展轨迹并没有脱离军方设计的轨道。他们通过2008宪法，规定了军队在各级议会中占有25%的席位，一方面确保了军队的利益和对国家的控制，一方面可以防止过度的党派斗争影响国家稳定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