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终身成就奖
电影《斯崔特先生的故事》剧照
在影迷眼里,就算不拍电影,林奇日常生活的点滴都可以作为崇拜的素材,影迷可以随口举出偶像林奇的奇闻轶事:林奇曾九年如一日地在贝弗利山庄的同一家餐馆里就餐,每天同一个时间到来,吃同样的玉米糊和法国樱桃派,喝同一种加糖的咖啡;林奇散步必须让一只鞋带松开,他认为这是让绝对灵感“闪现”的好兆头;无论工作多么忙碌,林奇每天至少要用两个小时沉入“冥想”状态,他称,这可以让“心灵获得滋润”……
但如果仅因为这些“仙风道骨”的行为就认为林奇是绝世而独立的艺术家,那又过于片面,喜欢“网上冲浪”的林奇比大多数导演和艺术家都更接地气。2017年林奇执导的剧集《双峰》第三季时隔25年终于面世,比剧迷还兴奋的林奇会在每一条以“亲爱的推特朋友们”开头的推特上频繁发文“卖货”,《双峰》的影碟套装在他的推特从2017年被吆喝到了2019年,并且还会继续卖下去。卖碟并不能满足林奇,热爱喝咖啡的林奇自创了“林奇优选”咖啡品牌。“林奇优选”的销量当然比不过雀巢、麦斯威尔和星巴克,但看着他煞有介事地拍广告、做营销的热情,也能完全理解了他乐在其中的顽童心态。
1991年林奇以《我心狂野》一片获得法国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此后又于2001年以影片《穆赫兰道》再获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殊荣。如今,三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提名的林奇直接晋级获得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终身成就奖的荣誉。而他在领奖台上的简短发言,当然又成了影迷津津乐道的桥段:“谢谢大家,非常感谢……谢谢学院的这份殊荣,也感谢一路上伴随我的人,同样祝贺今天获得这份殊荣的人。祝大家享受这个夜晚,你们都有张非常有趣的脸,晚安。”
1946年1月20日,林奇出生于美国蒙大拿州的密苏拉市,他的父亲是美国农业部的调研科学家,父亲的工作性质让搬家成为整个家庭的家常便饭,华盛顿州、北卡罗来纳州、爱达荷州……小小年纪几乎就游遍美国的林奇把频繁多变的生活样式当成了童子军的冒险,“那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一切都在蒸蒸日上,你有一种可以干任何事的感觉。”
未来一片光明的50年代让少年林奇享受着美国中部理想中产家庭的生活,但林奇并没有只看到林荫路、送奶工、蓝天、尖桩篱栅和樱桃树的优雅,他会像特写镜头一样直愣愣盯着后院樱桃树的树脂,等着黑黄的树脂慢慢渗透出来,然后几百万只红蚂蚁就趴在上头。“我发现,如果你稍微进一步地观察一下这个美丽的世界,你总能在底下找到红蚂蚁。平和的环境只能是远景。我有很多朋友,但我喜欢孤独一人在花园里观看昆虫的蠕动。”
经常看着父亲进行树木病患和害虫实验的林奇,比同龄人更深接触到自然世界里的“杀戮”与“死亡”,“你容易一劳永逸地迷失在里面,有太多的东西在侵害着小花园以及整个地球。”自初中喜欢上画画后,林奇的很多画作都是以家、自然为主题。《一只穿过我家的扭曲的手的阴影》《家中的蚂蚁》《突然间,我的家变成了一棵痛苦的树》,这些古怪又奇异的名字里涉及的蠕虫、蛴螬和蚂蚁成了林奇后来电影的重要元素。《蓝丝绒》的开头,男主角杰弗瑞的父亲在花园浇水,当他突然摔倒,无人控制的水管、应声跑来的小狗以及推移镜头里的蠕虫特写,都在用自然和人类社会的不安感告知观众,男主角杰弗瑞在父亲遇险后,将不得不独立面对这个黑暗复杂的世界。
林奇喜欢人和土地在一起的感觉,就像一个深深的矿坑,里面有沉重的机器、经年累月的石油层、嗡嗡乱飞的小蚊子,这极具工业时代特征的场景是林奇心中正宗“美国电影”的速写。很多被林奇超现实主义电影而烧毁脑细胞的观众,却也能在他一反常态的平和而温柔的新电影《斯崔特先生的故事》里完全沉浸其中。在这部一点也不“林奇”的电影里,林奇抛弃了所有诡异、惊悚的包装,将一个开着割草机穿越美国公路的美国农民与土地和家庭的情感朴实地展现给大家。
电影《穆赫兰道》工作照
电影《穆赫兰道》工作照
梦境和做梦是林奇电影的基础,不管是记得的梦还是遗失的梦,在林奇看来完全是无法和他人沟通和交流的,所以他将梦寄托于电影里,“梦只为自己而出现,它只对自己独一无二,但在电影里,你还是可以用特定的声响、情境和时间等把这个梦重新组合起来,以尽可能接近的样子呈现给另一个人看。”
林奇最负盛名的电影《穆赫兰道》在心理分析学看来可以当成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的经典电影解读文本。在影片的前3/4段落,飘忽的不确定和梦魇感,让整个故事叙事完全处在一个悬浮的未知中。
《梦的解析》曾说过,对于外界刺激,人的心灵可能有不止一种处理方式,它们都能通过梦的审查,但只有与心灵中愿望冲动最相符的才能被选为梦的内容。所有出现在梦中的、引人注目的话语,都可以被追溯到真实的、真正被说出或者被听到的话语。梦中越荒谬的地方,隐藏的意义也越深刻。于是,在《穆赫兰道》最后1/4的谜底揭晓里,观众便能清晰开启一段30分钟的梦的解析的临床分析。前3/4的段落其实都只是临死前戴安的梦境、幻想,在现实生活中事业、情感都双双失意的她将自己包裹成梦境里的贝蒂,梦里的她不再是浑浑噩噩的好莱坞淘金小演员,而是第一次试镜就展露出色表演能力的天赋女演员,现实里无法施展抱负的好莱坞名利场在梦境里变成了黑社会性质的巨大漩涡,女演员的选拔、影片的拍摄都被一股莫大的压迫势力操控。戴安在现实里所有的恐惧、渴望和荒谬都在梦境里获得了对号入座的安置,即使梦境的暗示看起来如此不合理,却又是对主体来说最顺其自然的选择。
“我不是一个真正的影迷,我没有时间,我就是不去看电影。因为看电影时我会变得很紧张,为导演担心太多,以至于连电影院的爆米花都吃不下。”很多人说,如果不当导演,林奇也许就是个疯子,或者说他本质上就是个疯子,只是出于职责才扮成正常人的样子呢。当然也有人认为每天在互联网上接地气卖货的林奇本质上就是个正常人,他不过是以公开的方式尽情发泄和标榜自己的艺术家人设。把吃爆米花看电影都当作巨大压力的林奇,当然不爱高屋建瓴去定义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毕竟,比起追究琢磨事件本质来说,从梦里走来的林奇,更宁愿对着家里后院的樱桃树冥想2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