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授予给了阿比吉特·班纳吉、埃丝特·迪弗洛和迈克尔·克雷默三名经济学家,以表彰他们在减轻全球贫困研究领域作出的突出贡献。其中,阿比吉特·班纳吉和埃丝特·迪弗洛两位学者,在其最重要的著作《貧穷的本质——我们为什么摆脱不了贫穷》中,收录了徐爱华如何白手起家的案例。
浙江华联集团董事长徐爱华,身兼绍兴市工商联主席、绍兴市总商会会长、绍兴市女企业家协会会长等多个社会职务,曾是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称得上今天绍兴商界领袖。
梦想成为“领工资”的人
徐爱华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浙江“七山二水一分田”,绍兴下甘岭村只种玉米和番薯。即使父亲是村里的生产队长,除了逢年过节,徐爱华和6个兄弟姊妹也只能靠玉米糊糊果腹。
学生时期的她很羡慕“父母领工资”的同学,她希望未来能成为一名“领工资的干部”。但是,人生的道路总充满意外。1982年,徐爱华走到了人生的岔路口。这一年,第二次参加高考的她,定向考取了浙江农业大学;同时,她还通过考试拿到一个去上海进修服装设计的名额。
20世纪80年代初期,绍兴大力发展以纺织、印染为主体的乡镇轻纺工业。为提高技术水平,当地政府从上海请来师傅对工人进行培训。培训后考得第一名的工人将会去上海进修一年。徐爱华利用第一次高考落榜后在乡镇企业打工的机会,参加了培训。半个月后,她从工人中脱颖而出。“你哥当兵回来在镇上工作。你读了大学,出路也差不多,不如学门技术。”一辈子种地的父亲,为女儿做了选择——去上海学服装设计。
然而,等徐爱华一年后从上海学成归来,她却失业了。如果一名老练的工人赢得服装设计培训机会,可能很快被提拔为技术厂长,但当时徐爱华才18岁,整整3个月,没有一家乡镇企业接收她。1983年,曾梦想“领工资”的人,决定走上创业之路,成为发工资的人。
没有资本的企业家
在班纳吉和迪弗洛的著作里,记录徐爱华创业故事的那一部分,标题是“没有资本的企业家”。徐爱华没有找家人要一分钱。她倚仗的是从上海学来的技术。那时没有专业的广告公司,她自己写了一页文稿,内容是“爱华时装招收15名学徒,即日起报名,包教包会,学习时间一个月,学费15元,学不会的可以继续学两个月或三个月,不加收学费”。
路子找到了。她跑到区广播站,恳请播音员给播一播,遭到拒绝。区广播站从来就没有播过广告。第二天,徐爱华还是去广播站磨。最后,广播站被她的坚持所感动,答应为她破一次例。
学员掏钱之前,总得上门看看场地。徐爱华借了一台拷边机,赊了一台缝纫机。等白天收到学费,才请姐夫从杭州连夜买回设备。
就这样,徐爱华前前后后招收了100名学徒。她手把手地教徒弟如何设计、裁剪、缝制。后来,她留下了其中6人,开办了自己的服装厂。
拼命往缝里挤
班纳吉和迪弗洛认为,现实中穷人从事的大多数生意,天花板低,阻碍了他们摆脱贫穷。徐爱华开始承接外贸订单后,工业缝纫机从48台扩展到800多台,意味着她从事着一项总体收益很高的生意。
为节约成本,徐爱华将供销社当废品卖的纸箱子买回来。一个旧纸箱和新纸箱的差价,“能省出一件衣服的扣子钱”;徐爱华到城里进货回来,从不叫十来元钱一趟的车,三轮车坐到公交车站,两张票,人一张,货一张,总共花3元钱。
为完成订单,徐爱华曾连续七八天趴在缝纫机上睡,因为“怕躺在床上睡得太沉”。在儿子张皓洋的记忆中,父母的工作一个通宵接一个通宵,自己从小学就开始了住读。
“从来没感到苦。创业就是这样,奋斗就该如此。”徐爱华说。
真正难的是找销路。当年的销售渠道——供销社和百货公司,进货优先考虑国营企业,其次是乡镇企业。像徐爱华这样的个私企业,对方拒绝时还常抱以“你还真敢想”的轻蔑。
但中国巨大的市场给了徐爱华一线生机。绍兴竞争激烈,那就去中西部闯一条路子。徐爱华跑遍湖南、湖北、贵州、青海等6省区18个县市,企业总算生存了下来。
经济学家认为,适时而来的外贸订单造就了徐爱华的成功。今天的徐爱华自然能骄傲地回顾,她的企业是原外经贸部批准的首批获得自营进出口经营权的私营企业之一。但此前的艰辛,却少为人知。
徐爱华的服装,主要出口实行配额制的欧洲。能拿到出口配额的往往是大国企,但徐爱华想去外经贸部争取。到了北京,钱花完了,连外经贸部的门都没能进去。
心急如焚的她在北京的马路上晕倒。等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时,身边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徐爱华和爱人通电话,两人抱着电话哭,却改变不了将到手的外贸订单转给有配额的国企的结局。
“今天的创业者,身前有一扇敞开的大门。当年,这道门只开了一条缝,我们拼命往里面挤。”徐爱华感慨。创业36年,徐爱华成了一名成功的企业家。
被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写进书里的消息传开后,别人纷纷恭维她“了不起”。但54岁的徐爱华泰然处之。
“我有今天的成就,自己的能力和努力不超过10%,是改革开放的好政策给我提供了舞台。”徐爱华说。
(摘自《新华每日电讯》2019.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