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国
明人陆灼《艾子后语》中有这样一个故事:艾子带着执和通两个弟子一起郊游,途中口渴,派弟子讨水喝。正在门口读书的农家老人指着书中“真”字说:“认得这个字,给你水喝。”先去的执认着“真”字,无功而返。再去的通读成“直八”二字,得水而归。艾子便喝水边说:“通也智哉!”
林语堂先生认为,道家思想是蕴含了幽默基因的,他比较推崇老庄尤其是庄子的幽默,譬如庄子的寓言故事,像《庄周梦蝶》等。《艾子后语》仿道家著作《艾子杂说》而作,这篇《认真》便不乏幽默,寓庄于谐,算得上它的经典之篇。
世上事,该执执,该通通,或者说,凡事不必总那么认真或较真,有时不妨幽他一默,或别有趣儿。一次宴会上,达尔文恰好和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士坐在一起。这位美人带着戏谑的口吻提出疑问:“达尔文先生,听说您提出人是由猴子变来的,我也属于您的论断之列吗?”达尔文看了美女一眼,彬彬有礼地答道:“那当然喽!不过,您不是由普通猴子变来的,而是由长得非常迷人的猴子变来的。”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钱玄同在北师大当教授,讲音韵学“开口音”与“闭口音”的区别时,他讲了个故事:有位京韵大鼓女艺人,齿若编贝,引人注目。因一次事故,女艺人掉了两颗门牙。从此凡有人问话,她一律用“闭口音”,以“不露齿”。如有人问她:“贵姓?”“姓伍。”“贵庚?”“十五。”“贵干?”“唱大鼓。”等这位女艺人牙齿镶好了,再有人问话时,她又全改用“开口音”,于是对答便成了:“贵姓?”“姓李。”“贵庚?”“十七。”“贵干?”“唱戏。”露出闪亮的金牙。学生听了哈哈大笑。程颐说:“教人未见意趣,必不乐学。”钱先生的课学生该是乐学的吧?
中华文化丰富多彩,自然不缺幽默元素。豫剧《十八相送》里,面对“呆头鹅”梁山伯,祝英台唱:“走一河,又一河,河里边有对鹅。头里公鵝呱呱叫,后边母鹅叫咯咯(哥哥)。”来委婉表达爱情,便挺有意思。说有位何姓朋友在北京开了家“河南烩面馆”,门口贴的对联是“一面之缘,相烩何幸”,让人会心一笑。相传苏东坡被贬海南儋州期间,曾为当地一家剃头铺子写了一副对联,“虽说毛发技艺,却是顶上功夫”,颇见几分幽默。后有人改成“操天下头等大事,做人间顶上功夫”,广为流传。
幽默招人待见、讨人喜欢。但老舍先生说,人的才能不一样,不会幽默的人最好不要勉强。弗洛伊德也说,幽默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天赋,许多人甚至没有能力享受幽默呈现的快乐。这就不好玩了,就是说,如果不懂幽默,还是省省得好,譬如艾子的小徒执,讨不着水便认了吧,可不要弄巧成拙,况认真本身也没啥错;而如果有点幽默的细胞,想幽他一默呢,那也得看看对象。譬如说,将农家老人换成宝玉他爹,徒儿通想必就要嗝屁了。可话又说回来,既号“通”,没准也能幽政老爹一默呢。
(冯忠方摘自《郑州日报》2019年10月28日 图/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