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萦
早晨八点,马尔韦利亚还未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浅棕色的沙滩上几只肥胖的鸽子在晒太阳,看到我走近,歪着头看了看又转回去,慵懒而温和,就如同这里的人一样。一个晨练的老妇人脱了睡衣直接跳进海里,仰面漂浮在海上。我看到一个人在礁石的尽头静静垂钓。我把相机挂在胸前,朝他所在的地方走过去。
沙滩鞋的软底接触到礁石凸起的地方,脚被硌得有些疼。我继续前行,朝着他走过去。他用随身携带的椅子在礁石上找到一个支点,坐在上面。他的眼睛微眯着,似乎是在睡觉。听到我靠近,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看着我。我说:“你在这里钓鱼?”明知故问。他却很宽容地笑了笑,认真地回答:“是,我在这里钓鱼。”我看着他什么也没装的铁桶:“每天都钓吗?”“嗯。”我像熟识的友人一般,在他旁边坐下,把相机打开,对准了礁石上的浪花,一张接着一张,不停地拍摄。
鱼竿轻微地晃了晃,但他恍若未觉,抬眉看着远处问我:“你知道海在说什么吗?”我摇头。“它说,离开这里吧,远远地离开这里!”他表情严肃,眉头紧皱,眼眸深处有阴影,不像是在开玩笑。看到我愣了愣,他旋即放声大笑:“要是我女朋友听到我这么说,肯定又要和我吵一架了,说我是疯子。”我无奈地叹口气,欧洲人的幽默有时让人很难以理解:“你们一定经常吵架吧?”“不,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吵架了。”他打断我,“她离开我很多年了。”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我顿时有些尴尬。他说:“我们曾在这里相遇。哦,这里多么美!任何一种爱情都有可能在这里发生。”他指着海滩的各个地方。这里,这里,还有那里,每一个场景,每一幅画面,甚至就连这附近的石头,他都记忆深刻。他记得与恋人所经历过的一切。
他说:“这里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人上演爱情电影,却没有一场属于我。”他还说:“我的家在意大利,但是,我怕我走了,她就找不到我了。我只能在这里等她回来。这里才是唯一能够厮守终身的地方!”
我不曾料想会在这个遥远的国度,与一个刚认识的男子谈及他的爱情。我们对彼此一无所知,却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聊着各自的感情生活。我想到了身边的那些亲密无间、整天膩在一起的朋友,很多时候和他们反而相对无言。(摘自《带我走,去远行》中国华侨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