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与海

萧彭玮

在我家往北一公里处，有一片茂密的柿树。初秋，枝头一朵朵小黄花儿凋谢，稚嫩的果实便慢慢探出来。等到深秋时节，果实便像火焰连成一片。

这么诱人的事物，自然会有人溜去，背着时有时无的看管人，偷偷摘枝头的柿子。这其中就有我的堂哥了。

他是街道的孩子王，经常和同龄人一起拎着大包小包、或红或青的柿子，脸上挂着兴奋得意的表情。我羡慕地想，要是自己也能和他们一起摘柿子该多好。

不久后的一天，我放下书包，怀着无论如何都要和堂哥偷一次柿子的心情，兴奋而期待地对堂哥说：“我们去偷柿子！”他不温不火，丝毫没听进我的话：“不行，你那么笨，会拖后腿。”

任我如何央求，他都不答应。自觉碰一鼻子灰的我，心中有些闷闷不乐，扭头朝他做个鬼脸：“你不陪我，我也有办法！”

我赌气似的跑出院子，脑袋灵光一闪，马上聚齐了四个铁杆儿玩伴，绘声绘色煽动起来：“我们去偷柿子吧，可有趣了呢……”他们一听我的话，马上兴奋得眼睛一亮。

我们像出笼的小鸟，兴奋地奔向柿树林，见四周无人，便肆无忌惮跑进去。

柿树像一只只紧密排列伸向天空的手掌，崎岖嶙峋，硕果累累。果香实在诱人，一个小伙伴迫不及待脱去外套，敏捷得猴儿般爬到粗大的柿树上，回头大声招呼：“我摘，你们捡！”

捡了五六只柿子，我便装不下了——忘了拿袋子，我们只得把摘到的柿子暂时堆在一棵树根旁。

过会儿，我们五人分成了两组，每组有人爬树，有人捡，这样可以摘得更多更快。

搭档和我挑选了一棵粗大的柿子树，爬树我也会，想着显摆一下的我，抢着往树上爬，衣服被土尘染脏也毫不在意，只要摘到柿子，怎样都没关系。就这样，我们摘了好多好多。

不知不觉，太阳挂在了树梢，红彤彤的可真像一颗大柿子！

望着脚边树根旁堆起的许多柿子，五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我家离这里最近，我去拿袋子，不然柿子带不走。”我这样说着，跑回了家。

等我回来时，伙伴们都很兴奋，只是不料没来得及装进一颗，背后就兀地传来厚实的男声：“敢偷我家柿子！”

我吓得哆嗦一下，拔腿就跑，身后的伙伴也像受惊的麻雀慌乱逃窜。

可能是有些胖的缘故，那男子跑起来并不快，甚至慢慢落后了，只听见背后他无力地呼喊：“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别跑，我不会打你们的，真的……”可谁也不信他的话，连头都不回，只管铆足了劲儿往前冲。

跑到很远很远的马路边，我们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身后已经没声音了，可是——到嘴边的食物也没了。

我惋惜得简直想用头“咚咚”撞几下马路牙子，想起出来时对堂哥夸下的海口，脸简直要烫熟了。哎，我该怎么办？正当我手足无措时，路边一个小摊子闯入眼帘。

“卖柿子，卖柿子咯！”一个阿姨一边招呼着行人，一边用秤杆称量柿子，再用白色塑料袋包装好，笑着对买家说，“拿好咯，慢走。”

堆成金字塔一样的两大堆圆柿子，正被一位位停下来的行人不断买走。一颗、两颗……望着所剩无几的柿子，我的双腿突然像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

“我一定会摘到又大又红的柿子！”出门时对堂哥说的话，像疾速的扫弦，激烈挑拨我的耳鼓，于是我让伙伴们先回去，自己慢慢靠近那位阿姨……然后逃命般地蹿远。

来到堂哥家，我马上捧出那只柿子向他显摆：“又大又红的柿子，我很厉害吧！”见堂哥露出刮目相看的表情，我心花怒放。

不料半小时后，一位阿姨破门而入，用食指指着我：“刚刚是你偷了我一只柿子对不对？”

我的心“咯噔”一下，千万不能被堂哥发现，这样想着，正欲辩解说没有，堂哥已经走到阿姨跟前，把柿子钱付了。

望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一阵懊悔蓦然袭来。

其实，我一直羡慕堂哥，他有着健壮的体魄、开朗的性格和优异的成绩。从小学一年级，我就以他为榜样努力着，期待自己能像他一样。但唯有一件事想不通，他总不愿陪我玩儿，拒绝我加入他和同龄人的活动，比如偷柿子、钓鱼以及到相邻的村落看戏……

我认为他是讨厌我的，至少谈不上喜欢。

这次，我终于忍不住，把声音压得很低，小心翼翼试探着问：“是不是觉得带我玩儿浪費时间，很烦我？”

堂哥不经意地朝我笑笑：“哪里会，但你要知道，和我玩的都是我的同龄人，比你大四五岁，你很容易被欺负哦。”

我的脸颊一下像烫熟了般。原来竟是我夹着小心思的任性，造就了无中生有的“事实”，还赌气偷柿子。

我央求堂哥保密，别告诉妈妈我偷柿子的事情。他爽朗地笑道：“没问题！”忽然间，我感觉堂哥是世上最善解人意的人，像午后阳光。

后来堂哥读大学到省外，而我和他的关系却比以前更近了。

“你要好好学习，将来带你看海，是比偷柿子更好玩儿的事儿！”堂哥说这句话时，脸上挂着开朗自信的笑。于是，我开始为了看海一直努力，而堂哥依然是我最羡慕的人。

编辑/广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