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故事(短篇)

2020-02-14 05:47朱诺
西湖 2020年1期
关键词:小女孩女士

朱诺

从地铁口出来的时候,天已放亮。日光映上街道对面小区楼房朝东的墙面,显出一片片清亮的蛋白色。树的枝条还是绿的,淡淡地打在浅色的更低点儿的墙面上,微微颤曳。十月初的清晨已有冷意,她裹紧了黑色的宽大风衣——足可以装下她两个,下摆的设计是不规则的流线,走动时似摇曳的颤抖花朵。天是蓝的,像在里面撒了一把白色浮尘,综合了明亮的刺眼,使笼罩其中的事物镀旧了一层。上帝如果足够老,也会透过这层白色雾障来观看吧,浅淡的,毛茸茸的,偶尔还会淌下一两滴泪水。

像往常一样,天空里什么都没有。至少在这个区域是这样。

街沿边围起了绿色的纱网,一些穿着荧绿反光背心的工人拿着铁锹在挖掘,将铺在街面的地砖刨开。街面老了,长得粗壮的榆树根将地砖拱得高低不平,新运来的砖堆得整整齐齐,顺着街沿排开。

正在挖掘的街面与右手边的商铺之间有一片平高台,登上几级台阶之后,就到了平台上。她顺着平台朝前走,经过了一家理发店、一家鲜花店、一家面包店,然后,不在她预期之内地,她停了下来。

那是一家宠物店。玻璃门紧闭着,门上拉下一道帘子,门内的把手上挂着“Close”,下面是营业时间:早9?誜00—晚9?誜00。

吸引她注意的是門帘旁的橱窗,摆着一架树形的窝巢,浅柚色的合成板制成。作为主体支撑的桩子上缠着麻绳,分支状的枝桠——像手臂托着一只盘子,边缘有波浪状起伏。大概四五个吧,作为巢穴,它就趴在最上层的那个里面,距离她的视线半米左右,她稍稍俯下身,就可以更清晰地看到它了。一只白底黄斑的半大小猫。白是细腻的雪花白;两个耳朵尖及额的上半部是淡淡的橘色,像戴上了一顶头盔;她能看到的背部,从肩部延伸至尾部上端的一大片有层次的深橘色,像一块毯子覆住了它;雪白的、纤尘不染的尾巴毛茸茸地卷了上去,轻轻地触在蜷缩的爪子及鼻尖处;鼻子和爪子的肉垫都是粉红的,被包裹在雪似的蓬松里。眼睛弯月状地眯缝着,其中露出一点点的黑来,睡得正香呐!嘘!安静,安静。她看了又看,那小爪子,那鼻尖,那眯着的细眼,舍不得离开。那安详乖巧的睡姿,她喜欢极了。她心中敲着一面小鼓,只有她能听见。很久了,这种久违的感觉。

她从未见过如此甜蜜的睡姿,甜得她觉得这整个早晨都美妙起来,哎呀,小宝贝儿!怎么能让人舍得离开你!但她看了看时间,不能再耽搁了,又匆匆地把小猫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最后停留在安详的眼睛上,她确定这正是它全身上下最迷人之处。嘘——最后一眼。她尽可能轻地离开了。

同一天。下午六点二十一分。夜的巴掌已盖过了天空的大部分,并将亮光一点一点地摁沉下去。隔了一段距离,她看到宠物店前围了几个人,门还是关着,门帘卷了上去。想到又要看到它——不知它还在不在老地方,便加紧了步子。

噢——还在。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睡容,但在灯光的映射下——灯光来自店铺中部的接待台上方——它整个儿仿佛被缩小了,用旧了,毛也不似早晨那般平滑,显得凹凸不平。一位老太太和她的孙子指指点点。吸引他们注意的是一只大个儿的虎斑猫,翘着尾巴在地上走来走去,把屁股对着门口,骄傲得不肯回过头来。一位女店员,或是老板,穿着粉红的罩衣,坐在矮桌前接着电话,同时在便签上写着什么。更往里,是一个工作台,一些供宠物活动的设施,几个空笼子,一些洗涤用品。它们模模糊糊地挤在一起,形成了昏暗的背景。

在它身后,一只浅棕的暹罗猫,四只爪子和尾巴都是黑的,蹑着脚尖在狭窄的空间里挪移,以猫科动物的轻盈,听到了响动——老太太的孙子在玻璃上敲打,扭过头来,尖削的黑脸上,那张脸在端正的瞬间犹如面具,蓝莹莹的眼睛锐利得像冰,凝固了一秒钟,便拱起身子,一下跃到地上,踮起脚优雅地朝着虎斑猫走去,不再回头。

它还在沉睡。这一切都影响不了它,触及不到它。一丝不安掠过心头。它睡得太久了吧,还是……只有一个光源,光在散射的过程中逐渐昏暗,使这一切看上去像一个傀儡舞台。玻璃隔绝了声音,使其中好似沉甸甸地充盈着水,沉重的密闭体,猫在移动,人在活动,晦暗的物体沉寂在周围,更远的地方。谈不上温馨,甚至略显怪诞,她想了想,觉得怪诞的点正来自于它——太安静了。但她来不及多想,随即急匆匆地迈开步子,朝着不远处的地铁入口走去。

地铁上的人不多,也不少。她站在车厢中部,靠在一排座位末端的扶手处,正对着进来的那扇门。过了一站,紧靠着扶手坐着的那个人站了起来,下了车,她朝那个空座走去,只需跨两步就行了——但紧挨着空座的那个人,女的,挪动着屁股占据了那个位置,她只得又多跨了一步,在那位女士遗弃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坐下之前不忘把风衣的下摆收拢,它太宽大了,坐下时铺开会占据多出一个人的空间。

只过了不到几秒钟,她就明白了那位女士为什么嫌弃这个位子。

小女孩。

女孩并不吵闹,却在不停地扭动。那双小脚踢蹬着,不时碰到她的腿。她尽可能地把双腿并拢,紧紧靠在一起——不行,小女孩又跟着往她这边挪动,似乎无知无觉地不停碰到她。她低头看着手机,决定不动了。

“过来一点儿。别碰到阿姨了。”一个纯正的男低音响起,近得就像抵在耳边。小女孩的身子晃了晃,往左边移了几寸,但随即又以更大的力度挣了挣,往她这边斜来。“不嘛!”小女孩把身子对着她这个方向,牢牢地不动了。“今天在幼儿园干什么了?”小女孩不答,仰着头,看着斜对面的地铁电视。

“……今天和海萍玩什么了?……老师怎么说的?……和其他小朋友……”男低音持续地嗡嗡响起,更像是在响亮地自言自语。小女孩左扭右摆,就是不答。蓦地,她觉得左胳膊一阵酥麻,虽然隔着衣服。孩子在扭动中触碰到了她,后来干脆把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她的胳膊就此僵住。小手。五个指头短短的,就像玩具,毫无防备、毫无所求地搁在了那里,一条陌生的胳膊上。她屏住气。她并不反感。但也不敢移动,生怕稍微变动一点儿位置,那只手就会消失。她心里甜丝丝的,连她自己都对这种情绪感到惊异。

她的视线偷偷地向左滑去。小女孩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乌黑的睫毛一动不动,专注在电视上。微鼓的面颊是四五岁孩子的特征,有着美好的弧形,肤色白皙,花苞样的嘴唇湿红湿红的,同样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束成了一根辫子,清晰的梳齿开出的纹路间闪着光泽,一些不驯服的散发蓬松地竖起在耳后、脖颈处,桃红的上衣,同样颜色的书包,这个挨着她的有呼吸的小东西。

小东西的左边,这时呈现了一只深色的、粗大的手。连接着这只手的,是一张同样深色、粗大的脸。而手和脸之间的连接部分,由于角度的原因被隐去了,便只突兀地现着这样的脸和手。也可能和她的匆匆一瞥有关;不知为什么,她有点心慌。

紧接着,她又把视线移了回去。还是偷偷地,做贼似的。男人有着女儿一样的眼睛,逆光中闪闪发亮。脸庞犹如一枚深黑的、泛着油光的面具。厚厚的嘴唇晦暗无光,剪得短短的、粗黑的头发尖闪烁着幽暗之林的密光,酷似某种莫名的蛮荒之地的产物。客观地说,那男人不难看,五官分明,轮廓突出,甚至可以称得上好看,就像一般人所说的,有着男子气概,但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说话的腔调,在他同女儿说话的过程中,语音里渗透的滑溜溜、甜腻腻的分泌物,以及他讨好的媚态——也许,作为一个父亲,想要取悦自己的女儿又有什么错呢,何况女儿又是那么爱理不理的。还是,角度问题……想要和小女孩保持在同一高度,便不得不佝偻着身子,这使他有了几分卑躬屈膝的样子,还有……像在偷窥。这种轻若游丝的感觉困扰着她,她看不见方向,但她相信自己的感觉,突然,她像被刺了一下——不是!不会!不可能!……

她想再看看他,以确定这是一个错误,但她不敢。她不想对上那个人的视线,或者是,不想被同样辨认出来。不过,就是一张照片,五六年也就这么过了,他不应该会记得她——在那个社交平台上,女人的照片还少吗?但她的照片是真实的,而这几年间,她的变化也不大。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一抹笑意不受控制地弥浸到嘴边。她设想过他们的见面,在她觉得他快要彻底消失时——往往几个星期不露面,然后在某一天突然出现一小会儿,再来上一句“亲爱的”问候,这又可以让她支撑上一段时间。在她终于无法忍受这种状态时,其实更多地是关于她自身,她提出了“分手”——多滑稽,他們之间从没有哪怕一丁点儿可以算作是“承诺”的东西,况且又没见过面——他依然保持着先前一贯的腔调,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这种腔调在她后来认识到是做作、模仿出来的东西,从那时起,她隐约觉得什么东西变了:戏弄就此开始。如果此前还有那么一点点温存的话,那么此后,就只有恶意。但她仍然不敢对自己承认这一点。那时不敢。即便就是为了这针尖大小的温暖,她也应该感谢他吧。他的头像也是一朵充满笑意的云,这云亮起来是明媚的蓝色,曾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几乎天天在线,她认为这是为她亮起的,她只要盯着它就心满意足;他本人就隐藏在那朵云后,在她想象的迷雾间渐渐浮现,没有一个具体的轮廓,即便后来他给了一张照片,而且那张照片也就是他吧,她也始终没法把照片里的人和雾中迷茫的形象联系起来,并不寒冷,而是带着潮润的温暖浮动,那就是黑暗中仅存的暖意,在那段生命时期支撑着她的力量,就是这个人!——他的嗓音,如果去掉其中甜腻、涂抹得过重的冰淇淋奶味,倒也符合她的预期;照片中的男人,穿着运动服,背着双肩包,站在她辨识不出的景点前微笑——微笑很标准,长相也很标准,“英俊”,过了许久,她的脑中才浮现了这个词,并试图将这个形象与臆想中的形象叠加,将先前的无从宣泄的情感灌注进去。她在体验什么叫正常,并试图使自己正常。不管怎么样,不管这个人是谁,它被差遣,在她的生命中扮演了一个开关的角色——“啵”,只需轻轻一按,里面的东西就出来了。她承受。而它什么也不知道。

后来,在她无数次地看过那张照片时,她发现他右手的小拇指——他的双手交叉相抱环在胸前,左手腕戴着一只她认不出牌子的表——指甲留得很长。一个魁梧高大的男人,一身运动装扮,却留着一只长指甲,要去挠痒痒吗?“亲爱的,”她又想起了他对她的称呼,也可以是对任何人的称呼。她也确实想过要去找他,找出他,只为了看一眼他到底是谁,这个人是谁?不是幻象,而是作为一个人。失去它是不可想象的。她支撑不住自己。她没有力量。那是她最虚弱的一段时期。生命,对她来说太长了,想到还要再过上许多年,她就发抖。但在她的想象中,它总是那么罗曼蒂克,包括“他们的再次相遇”,在某个公园里,商场中,人流汹涌的街道上,甚至地铁站……“哦,你在这里……”她可以看到自己的嘴巴在动,以及脸上同样的标准版表情包。“亲爱的,”他会以拉丝的滑感说出这个词吗?亲爱的,他俯下身来,他们看进对方的眼睛里,他留着长指甲的小指头轻轻地挠着她的头发丝。亲爱的……我的小姑娘(一个老女人,但就爱听这个)……但是现在,她想放声大笑。上帝和她开了一个多么巨大的玩笑。在她已经快把这一切遗忘时。不过它回应她了。她感受到了它的善意。

她拼命抑制,才没有扭过头去直直地看那只手是不是留了长指甲。

车到站了,门滑开,又上了几个人。一个女人站在她面前。穿着白色的、长过膝盖的风衣,在腰部的位置用带子束紧,细得像一根惨白的花蕊。小女孩扭动了一下,那只手从胳膊上移开了,又扭动了一下,不行,还是看不到,于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蹬动着腿,晃动中碰到了那位女士。“哎呀。”女士叫了起来,向旁边闪了一闪。

“快给阿姨说对不起。”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小女孩骨嘟着嘴,瞪着圆鼓鼓的眼睛,一声不吭。

“快说对不起!”

还是不说话。

“你碰到阿姨了,快说对不起!”那声音愈加严厉,“要懂礼貌!”

“对不起!”这三个字又轻又快地喷了出来,夹杂着不耐烦,同脸上的表情相映衬,没有一点儿诚意。她几乎要笑出声来,侧着眼同情地瞟了瞟女孩。

“对不起啊,碰到你了。”男人的声音热忱得多,抬头望向女士;女士的瘦脸绷得紧紧的,锋利得像一把匕首,只微微点了点头。

女孩不动了。爸爸怀着歉疚说这说那,就是不吭声。“……今天得了几朵小红花啊……老师表扬你了没有啊……做了什么游戏啊……王琳的妈妈给你的糖好不好吃啊……”小女孩瞪着前方,两手撑在座位上,一双腿又踢蹬着,就是不说话。

“诶——小心!别又踢着阿姨。”爸爸伸出左手兜住女儿双腿,把女儿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女儿极不情愿地挣脱了,沉着脸。

有那么一会儿,她转过头去,他们的视线相遇了。嗯。这双眼睛大了点儿,也许是距离近。肤色深了点儿,灯光问题吧,而且刚过夏天。脸型嘛……只要是符合标准的都会被认为是美。不,她不确定。不够确定。

她同那位女士一样,没露出一点儿笑容。

“待会儿回家了想吃什么啊?”男人拿出手机,“你猜妈妈会做什么好吃的?你饿了吗?想吃什么啊?”

小女孩嘀咕了一句,没听清。

“爸爸的肚子可是饿得咕咕叫,来,妈妈想和你说说话……”男人把手机递到女儿面前,手机屏幕显示出一个空间,晃动着,然后固定下来,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由于距离太近,略有变形——一张母亲的脸,戴着眼镜,短发,洋溢着家庭氛围,与它的属性很相称。这么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先是让她略感惊异,接着又释然了:妖艳与风骚不属于这里。那张脸笑着,不断地趋近,也使得那形象肿胀变形。它在说着什么,但车厢里太吵了,听不清楚。小女孩漠然地瞅着,对这种类似的把戏无动于衷。毕竟这是一个高科技时代。

空间又晃动起来,如果在电影院里一定头晕目眩。接着有什么东西出现了。爸爸在一旁解说着:“……看到了没有,这是今天的晚餐哪,妈妈做的。喏,这是烙饼。”烤得金黄的大饼闪现了一下,切得整整齐齐地堆在盘子里。下一位。“这是黄瓜丝。看,媽妈的刀工多好,切得多细。蘸酱吃可好了。”有烤鸭吗,她心想。“这是锅塌肉,你最喜欢的。”旋转得太快了,她几乎什么也看不清。“还有京酱肉丝。哪,这么多菜,都是你妈妈做的。你妈妈好能干。你妈妈做好了菜等着我们呐,一回去就吃。你想吃吗?”

小女孩把视线收回来。他是真诚的,她想。不过这女孩也过于冷漠了,也许正生爸爸的气呐。

爸爸正打着电话:“……啊,我们现在还在地铁上,在角门西,还有两站……我们直接出来的……”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曾经想要的。不过一点儿也不能触动到她了。

“我喜欢小女孩。扎着辫子。”有一次,他打出这样一行字,“可好玩了。”

好玩儿?她当时很想反问他。嗯,确实。有一刹那,她对他怀着一丝怜悯。他不会知道她是谁了。如果可能,她愿意把那个残存的形象轻轻抹去。那不是我。

那个人也不是他。

又过了一站,大红门到了。“您坐。您坐。”开始她不知道他是对谁说话,直到他伸出一只手,快碰到白衣女士了,“您坐这儿,我们下车了。”他仰着头,笑容满面;女士依然绷得直直的,戒备地看着他:“……不用……”

车停稳了。人们向车门涌去。他牵着女儿的手站了起来,走向车门。深色运动服,黑色双肩包,看上去质量不太好,也可能是用了有段时间了,不过她也认不出牌子。女儿这次乖乖的,跟着爸爸。下车时,他略低了低头。

她觉得安全了。她看着他们在人群中向自动扶梯走去。车窗限定的视域中,一步一步地,他们正在消逝。如果有魔法的话——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接着,她觉得自己荒唐极了。

白衣女士始终站在她面前,牢牢屹立。一个刚上车的疾步奔来,填补了那个空位。

第二天早上,同样的时间,不会相差三分钟,她从地铁口出来。光线又暗了一层,没有风,雾霾正懒洋洋地回复到它的舒适度。她跨着大步,坚决地沿着昨天的路线走去。

它还在那里。依然沉睡。她的心里已有了答案,但她还是需要来亲眼印证。同光一起变暗的,是它的皮毛。她眼睛的差异决定了它的温度。毛发涩,枯萎了许多,鼻子还是粉色的,但有了塑胶的痕迹,还有,它身子底下光秃秃的,什么也没垫。它在玻璃后,迎对着日光;日光从她肩膀上方穿透玻璃,在玻璃上映出了冰似的雪亮。它不觉得刺眼吗?她想起小时候家里一只早产的狗,死了以后也是这样蜷缩成一团,她伸出手去摸了摸,触电似地缩了回来,再也不想去摸第二下——皮毛下冷硬得铁一样。它也是这样的吧。她哆嗦了一下,有点儿恶心。

旁边的门帘上,是一只拉布拉多犬的放大了的头,戴着一顶红色魔术师帽,望向右上方的某个地方——门帘以外。嘴张着,粉红的舌头吐出来,聪慧的眼睛又黑又大,像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婴孩。再过半个小时,这只拉布拉多犬就会被卷上去,升得更高的太阳会将更多的光投射进去,这被禁闭的空间总会浮荡一下吧,来啊,黑色欢呼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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