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义桅
第56届慕尼黑安全会议今天开幕。1963年首次召开至今,这一国际安全政策规模和影响最大的聚会主要聚焦西方的世界。但正如西方媒体所言,慕安会过去一直都像是西方的“家庭聚会”,但现在越来越像是“西方的安魂曲”。本届慕安会的主题“西方的缺失”,就反映了这种担忧。
所谓“西方的缺失”(Westlessness),就是美西方(Americalesswest)不再,西方不再那么西方(Westlesswest),世界不再那么西方(Westlessworld,),进而使“西方何以成为西方”成了问题。
美西方(Americalesswest)不再,传统西方失去领导力。传统西方基本是“三大四小”:美欧日三大行为体,及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以色列四国。但现在的局面是“不三不四”。美方大搞“美国优先”,逼迫欧洲的北约盟友增加军费开支,大西洋变得史无前例的宽,欧洲安全稳定的基石动摇。同时,美国与其他西方盟友的关系也都在被迫重组。
欧洲人认为美国不再西方。慕安会主席伊申格尔说,西方的内部威胁以“反自由主义”形式出现。“反自由主义”重视民族、文化和宗教的团结,而非数十年来主导西方的以规则为基础的自由国际秩序。在欧洲,这种倾向正在抬头,极右翼政党正在得势;在美国,另类右翼运动的思想渗透到最高层的政治话语中。“在此背景下,北约和欧盟内部的分化是如此危险。”伊申格尔表示。
同时,西方不再那么西方(Westlesswest):就像北约找不到北,西方也找不到西。正如《西方的终结》一书所言,欧洲深感被自诩的“西方”忽悠了。美国很少自称“西方”而是说“国际社会”,“西方”是拿来忽悠欧洲的。除了美国摧毁西方,英国脱欧、西方内部的价值观分裂、新老欧洲分歧加剧,也都正在让那个传统的西方远去。
欧洲快速崛起的极右翼群体从价值观层面冲击西方传统政治伦理。最近十多年,欧洲连续遭遇金融危机、经济危机和难民危机冲击,经济增长乏力,本土恐怖袭击增多。在这种情况下,欧洲民粹主义日益泛滥,极右翼力量趁势崛起。虽然这些群体的政策主张往往与西方主流价值观背道而驰,但它们打着爱国主义旗号、否定已在欧洲掌权数十年的传统中右或中左政党的施政纲领,利用民众不满在
选举中攫取不少选票,令欧洲各国“建制派”力量倍感压力。比如,德国政坛常青树默克尔之前在难民问题和民粹主义思潮双重压力下辞任基民盟党主席,有“小默克尔”之称的继任者卡伦鲍尔最近也因类似压力辞职,引发德国政坛“地震”。
另外,波兰和匈牙利等“新欧洲”国家也在加速欧盟内部的分裂和撕裂。在欧洲传统政党眼里,这些国家正在走“去西方化”道路,而且还用欧盟自己制定的规则与之对抗,这种做法使西方阵营内部面临巨大挑战。
结果,就是世界也不再那么西方(Westlessworld),国际安全形势堪忧。“西方缺失”导致国际安全公共产品供给严重不足,安全机制、安全理念脆弱与全球安全挑战严峻形成鲜明对比。这种不安气氛笼罩着近年来的慕安会会场,今年尤甚。本届慕安会就将讨论诸多涉及传统与非传统安全的话题,比如中东局势和全球经贸摩擦,以及气候安全、太空安全、右翼极端主义和技术与创新带来的安全挑战等。围绕当前的新冠肺炎疫情,主办方也将专门组织一场边会。
“西方缺失”的同时,欧洲一些国家也在探讨如何重塑西方。比如瑞典外贸大臣霍尔伯格邀请丹麦、德国、芬兰、荷兰、捷克五国贸易部长于2月18日在斯德哥尔摩开会。这次会议的背景是,法国、意大利甚至德国都在推动新一届欧委会实施更严格的贸易防御和更宽松的补贴政策,并培育更多重量级“欧洲冠军企业”与中国对抗。这些措施反映出贸易保护主义抬头趋势,使欧洲自由派国家备受冲击。瑞典的倡议,意在重新唤醒欧洲的自由主义力量。
世人熟悉的“西方”不再,欧洲显然并不甘心,因而不时拿中国刺激自己,并试图与俄和解,寻找新的西方。但这样就能重振“西方”这个概念或西方的世界吗?笔者曾参加慕尼黑安全会议,深感西方太自作多情,总是绕不开“西方”情结,因而反思不彻底。当今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技术创新等“去中心化”因素不断涌现,而“西方的缺失”是世界大变局以及其他诸多因素的结果而非原因。
换句话说,埋葬西方的并非东方,而是西方自己,或是世界本身。欧洲试图找回那个传统的西方,拉回美国的西方,继续纠缠于西方—非西方的二元论,最后只能是走向“脑死亡”。何时超越“西方”,走出西方反对西方、西方反对世界的怪圈,同时也走出“西方的迷失”,希望就在树立“我将无我,不负人类”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因此,慕安会其实也大可不必太围着“西方”兜圈子,毕竟西方为小,世界为大。▲
(作者是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欧盟“让·莫内讲席”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