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慧敏
我有七个娘舅,很难分辨清楚。不过,小娘舅是我时常挂在嘴边的,说多了,朋友也就“认识”他了。
小娘舅大我几岁,童年时和我个头差不多高。我那时最盼望星期天快点到,可以去找他玩。每次碰头,我们有一个固定节目:去小人书摊看一分钱一本或两本的小人书,坐在矮脚长条凳上津津有味地读那些故事。
小娘舅的学习成绩始终游走在及格和不及格之间,但就是这个大人眼里的“野蛮小鬼”在少年时代就显露出了会养小动物的本领。他养的鸡比别人家养的鸡厉害,至少保证天天产鸡蛋。左邻右舍羡煞,不时向这小子讨窍门。
我还亲眼见小娘舅用自家的一只生蛋鸡去跟人换来一只“赖伏鸡”,也就是北方人所说的“抱窝鸡”。当这只羽毛暗淡、耷拉着翅膀的老母鸡被抱回家时,大家都说他傻,他却悄悄地对我说:“他们才戆呢!没有它,我怎么孵小鸡?没有小鸡,怎么来大鸡?再过二十多天,你听他们怎么说。”
当年粮食紧张,哪能奢侈到用大米喂鸡。小娘舅常带我去离家不远的历史博物馆旁的街心小花园挖蚯蚓……事实证明,小娘舅养鸡果然技高一筹,他的“赖伏鸡”也果然高产,别人孵出小鸡的概率是60%,他的能有80%。
无忧无虑的童年转瞬即逝,当“下岗”这个名词出现时,小娘舅便轮上了。亲友们都为他日后的生计担心,他却大着嗓门说:“怕啥?饿不死人的。”
下岗后的小娘舅曾去花鸟市场摆摊。小娘舅替人挑水仙,对他恭敬的,他挑出来的水仙一定花苞累累;要是有人对他吆五喝六,那买回去的水仙到春节还不定是个秃子。
小娘舅天生爱做“大好佬”,只要人家夸他行,他便找不到北了。秋天是卖蟋蟀的旺季,小娘舅对三六九等的“虫”很精通,他的摊位前从早到晚围满了交流和取经的人。可来交流的不会买,而要买的看到里外挤满了人,也就走了。本该赚一笔的秋天落空了。
花鸟市场一圈生意做下来,辛苦得要命,却是进账不及送人的多。蚀本生意不能做,小娘舅只好打道回府。可他闲不住,硬是在自家窗外像搭积木一样架起一个两平方米的简易棚,从配种、孵蛋开始养芙蓉鸟。他培育出的芙蓉鸟毛色红得耀目,没一根杂毛,于是他养鸟的口碑又传开了。小娘舅靠着“以鸟养鸟”的外快改善了生活,抽支好烟,在缭绕的烟雾中获得满足。
在我眼里,民间有许多像我小娘舅这样优缺点并存,却活得自在的老老少少。或许这就是享乐人生之根本,幸福人生不过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