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过后,家族慈善能常态化吗?

2020-02-04 07:50王玉玲
家族企业 2020年6期
关键词:信托影响力家族

王玉玲

2020年突发的疫情是全社会的公共议题,激发了全社会的善意,家族企业也表现出了高度的责任感,《家族企业》杂志一直在追踪报道疫情期间积极履行社会责任的优秀企业,集成《驰援武汉,中国民营企业在行动》《亲历战“疫”,小家为家·见证新生代企业家抗疫运动》等系列文章。而当疫情进入尾声,社会重回正轨之时,这种短时间内迅速蓄积的慈善能量能在未来继续发挥作用吗?

短期的热情与长期的“脆弱”

祥霞家庭办公室创始人、金融作家曾祥霞表示,灾难面前,人们会表现出对公益慈善的热情,但长期来看,我国的公益慈善现状依然是“脆弱的”,这种脆弱体现在三方面。首先,长期以来,我国慈善事业普及率比较低,慈善活动举办的数量相对较少,由于缺乏宣传和推广,国人慈善意识不强,甚至有很多误解;其次,我国公众对政府慈善有非常强的依赖性,而正是这种依赖性,导致我国慈善事业发展缓慢,公民慈善理念的缺失,使之很难对慈善抱有热情,所给予的关注也非常有限;最后,在疫情时期,一些基金会瞬间信息过载,出现了反应速度以及效率的问题,甚至网上掀起了热烈的讨论甚至讨伐。

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公益研究院院长王振耀认为,现在公益行业的发展与社会需求不匹配。“社会的慈善热情和期待,公益行业最多消化了20%。如果说政府和社会的慈善热情是一大桶水,那么我们公益慈善界的习惯架构就是碗。慈善组织的支撑系统不成熟,慈善家的捐赠额度已经动辄几十亿,而我们只能设计几千万的项目,能力上是有差距的。此外,很多家族愿意以慈善作为传承方式,而我们的服务在这方面是对接不上的。”

家族基金会:仍然处于“年轻态”

在这次疫情期间,家族基金会的表现可圈可点,马云公益基金会捐赠1亿元用于支持新冠肺炎治疗药物和疫苗研发,并不断采购医疗物资、生活物资、科研基金驰援湖北和其它疫区,还进行了对日本、韩国、伊朗等疫情严重地区的海外援助;美的何享健捐资设立的广东省和的慈善基金会推出“和善同心”2000万社区抗疫计划和“和衷共济”小微企2亿元应急支援计划,形成了全方面多层次的资助网络;王振滔慈善基金会向温州瓯江口院区捐赠1000万元,用于购买医疗物资……作为家族慈善的重要方式,曾祥霞告诉记者,国内的家族基金会可以分为三类,一是为了解决财富分配与子孙生存的家族信托基金会,二是为了解决家族企业控制权的家族产业基金会,三是致力于公益类的家族公益基金会。家族慈善基金会的资金主要来源于家族成员的捐赠,这表明了创始人对家族未来发展、家族成员凝聚力和传承家族精神的愿望。

近年来,我国家族基金会无论从数量、投入公益的积极性还是投入金额上,都呈现增长态势。由中欧财富管理研究中心发布的《2019中国家族慈善调查报告》显示,近五年成立的家族基金会数量占据半壁江山,共计68个,占比56%;成立年限在6~10年的家族基金会共计41个,占比33%;成立时间在11~15年的共计12家,占比10%;成立时间最长的家族基金会只有一个,只有20年的时间。从1999年到2009年,家族基金会的成立数量还属零星状,平均每年成立不超过2家,而从2009到2019年,家族慈善基金会的增长开始凸显,平均每年成立超过9家。

但是曾祥霞告诉记者,基于慈善基金会的相应配套政策的不完善,很多企业家或者高净值人士还处于观望状态,或者到国外政策稳定的国家或地区设定慈善基金会。她认为,现阶段制约我国家族基金会发展的因素主要有三点,一是人才短缺;二是慈善基金会运作自主性低;三是相关法律法规不成熟。

《2014中国公益行业人才发展现状调查报告》指出,现阶段,慈善组织工作人员普遍面临着工作强度大、薪资待遇低的问题,离职率较高 。该报告同时指出:家庭原因、薪酬水平低和有更好的工作机会是导致公益人才流失的三大原因,家人反对的占31.4%;薪酬水平较低的占20%。“在西方的成熟市场,家族基金会的管理层往往是从大型企业退休或跳槽的高级管理人员,这些企业中的高管可以将现代化的企业制度引入慈善基金会,更好地提高基金会的运作效率。没有好的薪资待遇吸引不来好的人才,因此无法突破整体的运作效率问题。”其次,慈善基金会作为新兴的慈善组织,应该在政府和市场以外发挥其作为“第三部门”的作用,但是,由于慈善组织长期以来官办的背景,慈善基金会行政色彩浓厚,同时缺乏实际经验,因此我国的慈善基金会运作自主性并不强。曾祥霞说,一些慈善基金会能够基于自身企业本身的行业优势,但是大多数慈善基金会还是以捐助的方式开展活动,作为推动者的角色并不凸显。最后,虽然《慈善法》及相关法律法规及政策的出臺为慈善基金会的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但因为经验的缺乏以及制度的不完善等原因,慈善基金会在发展过程中也存在诸多的问题。“从内部来看,慈善基金会的定位不明确,各企业设立慈善基金会的动机不同,专业化和职业化水平较低,慈善基金会的‘造血功能不足;从外部看,慈善基金会政策法规不完善,行业自律组织缺位,社会监督与舆论环境不成熟,财政税收优惠政策不明晰,公众公益意识薄弱。内外因素的相互作用下,势必造成慈善基金会在发展的过程中面临着各种困境,这一方面需要政府强有力地引导和培育,同时也需要社会、市场等各方面公益力量的积极参与和推动,从而更好地实现‘善时代。”曾祥霞说。

慈善信托:快速增长背后仍有制约

根据中诚信托《2019年度慈善信托研究报告》,截至2019年 8月31日,全国累计成功备案了209单慈善信托,慈善信托规模达到23.10亿元,成立三年以来,慈善信托数量持续增长,第一年备案42单,第二年同比增长40%,第三年同比增长83%。而随着新冠疫情的暴发,慈善信托的设立又迎来了一次爆发,很多信托公司都成立了慈善信托项目以抗击新冠疫情、援助防控一线的医护人员和患者。截至2020年5月18日,“慈善中国”网站共备案398条慈善信托数据,财产总规模共计31.99亿元,相较于2019年8月,慈善信托数量同比增长90.43%,堪称爆发式增长。

“疫情暴发以来,很多客户找到我们,想做一些事情,而慈善信托就是一个很好的慈善工具,一方面,慈善信托设立程序上比较简单快捷,它不是法人,本质上是个法律关系,依靠受托人进行管理,在民政部门进行备案即可;另一方面,慈善信托没有每年支出金额上的要求,灵活度比较高。”南开大学资本市场研究中心副主任、京都家族信托法律事务中心秘书长柏高原说。

然而,尽管慈善信托有了数量上的增幅,但整体的数量和发展质量仍然较低,在398个备案的慈善信托中,慈善资金规模在1万~50万元,占比超过50%,信托期限设立在1~3年也占了大部分。针对大部分慈善信托资金规模小、期限短的问题,柏高原认为,这是多方面因素导致的。首先,慈善信托的知名度偏低。在我国,公益基金会存续的时间、历史时间更长,慈善信托作为一个舶来品,引入我国较晚,社会认知有不足。其次是税制优惠不清晰。捐赠给公益基金会的资金资产可以依法扣除所得税,但交付给慈善信托的财产却无法扣除所得税。柏高原表示,慈善税收优惠是否能有足够的激励作用,与一国的税收结构也有关系。一般来说,发达国家的税收构成中以所得税为主,而发展中国家的税收构成中则往往以流转税为主。针对所得税的慈善税收优惠措施更容易让捐赠人享受到经济的“实惠”。而从我国的状况来看,以增值税为代表的流转税和企业所得税几乎占到了税收结构的半壁江山,同时企业所得税的缴税主体以国有企业为主,因此针对所得税的慈善税收优惠措施,难免在经济激励方面会“大打折扣”。最后,信托财产登记制度的不完善,也制约了慈善信托的发展。我国《信托法》第十条规定了信托登记制度,即对于那些法律和行政法规要求登记的财产,如设立信托的,还要另行办理信托登记。这样一来,以房产和有限责任公司股权设立慈善信托的,还要办理“信托登记”。但自《信托法》颁布实施以来,我国信托登记制度一直是立法空白,迟迟没有落地。对于其他财产,如上市公司股份,虽然不会触发信托登记,但有关上市公司股份非交易过户的制度中,以设立慈善信托为由申请变动登记,是一个“无法可依”的状态。可以说,正因为这一尴尬状况,美的创始人何享健先生在2017年7月公开宣布的上市公司股份慈善信托,至今也无法落地。因此,信托登记制度的完善,也是我国亟需补上的一块“短板”。

影响力投资:与慈善积极互动,处于启蒙阶段

所谓影响力投资,就是一笔投资,既有正面的财务回报,同时要有可量化的社会影响力。社会影响力包括对扶贫、环保、社会种种问题的贡献,这就是兼顾财务效应和社会价值。

2007年,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提出了一个创新的理念? 影响力投资,倡导资本通过有经济效益的投资来做公益,促使资本与公益牵手。2010年,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与洛克菲勒基金会联合发布了一份研究报告,把影响力投资界定为资产类别(Asset Class)的一种,更是奠定了影响力投资在投资界和公益界的地位。

商道纵横共同创办人兼总经理郭沛源解释,无论哪种定义,影响力投资都具有一些共性的特点:一是强调环境和社会影响,二是强调财务回报。他认为,影响力投资是一种投资模式的创新,催生出一种既有利社会、又创造财富的投资方式。

深圳市创新企业社会责任促进中心主任曾亚琳提出,慈善跟影响力投资是解决社会问题的两种方式,两者之间并不互斥,有时甚至可以互动:“慈善的本质是没有股东回报的非营利性资本;影响力投资则强调产生社会价值的同时一定要有经济回报价值。这是两种不同的解决社会问题的资本路径,往往慈善更适用于解决已经发生的问题,而影响力投资更适用于解决未来的问题。两种路径并不互斥,取决于采用什么样的方式更有效果。”

深圳国际公益学院董事会主席马蔚华认为,影响力投资是公益金融的重要内容,也是公益慈善发展的最新趋势。“影响力投资介于传统公益慈善和商业投资之间,它既要兼顾财务回报,也要兼顾社会效应,它是公益金融的重要内容。”马蔚华指出:“公益金融是商业文明和公益理念的结合,包括影响力投资,也包括公益创投、社会企业、慈善信托、影响力债券等等。公益金融应该是公益改革的重要体现,它是当今公益慈善发展的最新趋势,也是经济发展到今天、生产力发展到今天的一种必然。”

2018年,瑞银集团调查了5300位拥有可投资资产在100万美元以上的投资者,结果显示中国投资者对于可持续投资、影响力投资的兴趣在全球范圍内高居榜首。约60%的人表示已将ESG(Environment、Social、Government,即环境、社会和政府因素)纳入到投资组合中。约74%的中国投资者希望未来10年“影响力投资”能成为新的投资准则。中国建投投资研究院《中国投资发展报告(2019)》中指出,2019年中国的社会影响力投资进入快速发展期,未来需要重点关注的领域包括:一是生态环境治理,涉及污染管控、污染拦截、末端治理、农业治理、工业污水治理、生活污水治理等各个领域;二是民生领域,包括养老健康、医疗服务、环境治理、绿色农业、教育五个方面;三是精准扶贫,响应国家提出的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号召;四是小微金融、绿色金融和普惠金融领域。

尽管已有成功善例,曾亚琳认为,影响力投资在中国目前仍然处于启蒙阶段,她认为影响力投资未来应解决好三方面的问题。一是影响力投资的出现是跟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相适应的,目前主流资本在这方面的意识还未真正觉醒,当主流经济意识走向可持续发展思维而不是孤立商业逐利性思维时,才是真正影响力投资兴起之时;二是需要培养具有可持续发展思维的人才(主要是商业人才、金融人才、政治人才),而主流大学院校在这方面的专业教育和人才培养还很薄弱;三是从中央到地方关于影响力投资政策的制定和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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