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欧洲大陆先“绿起来”

何任远

瑞典环保少女格蕾塔·桑伯格

2019年年末，瑞典环保少女格蕾塔·桑伯格（Greta Thunberg）成为《时代》杂志编辑部评选的“年度风云人物”。这并非偶然，而得益于欧洲绿色运动开全球风气之先。

气候变化重击欧洲

欧洲人对环保议题产生严重关切，并非是空穴来风，而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受到了气候变化的严重影响。

在意大利旅游重镇威尼斯，2019年秋天一场50年一遇的洪水，淹没全城85%的地方，有两个市民因触电丧生。威尼斯人把这场毁坏了圣马可大教堂地板的洪水归因于气候变化。

在深山中的内陆国瑞士，气候问题的影响尤其严重。瑞士这两年的气温升幅比全球平均水平还要高两度。阿尔卑斯山冰川融化问题严重，造成当地的旅游和农业生活方式剧变。在国会选举的前夕，首都伯尔尼有上万名瑞士人加入环保大游行，试图让更多人关注气候变化对瑞士人生活方式的冲击。

在莱茵河上游的一家小木屋餐厅里，笔者与一个25岁的瑞士女郎用餐。正值瑞士国会改选，在接待我的繁忙日程之余，她還赶往投票站投下自己的一票。在这个盛行投票决定大小事务的国度，这位女郎2019年投了六次票。“我这次要支持绿党，环保议题再也不能被忽视了！”女郎的声调开始高起来。

她的鲜明态度，也许是当地民情的一种反映。在2019年瑞士大选中，左派“瑞士绿党”获得重大突破，取得了联邦议会国民院的28个席位;中间派“自由绿党”则拿到了16席，两党合占国民院22%的议席。

2019年，从地方选举到欧洲议会选举，绿党在欧洲多国抬头。欧洲媒体用“绿色海啸”形容卷席整个大陆的绿党崛起，即便是非欧盟成员国的瑞士也被渗透。

欧盟领导层要“挂绿”

德国防长出身的新任欧盟委员会主席乌苏拉·冯德莱恩，在2019年12月就职之初，就抛出了“欧盟环保新政50条”，甚至在欧洲特别峰会上宣称，“绿色新政是欧盟的登月时刻”。

“绿色新政”成了冯德莱恩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它重新检视欧盟食品、制造业、交通、建筑等各个经济领域的环保指标，表明欧盟对各国的农业和渔业补贴将侧重环保项目，并鼓励成员国之间的旅途出行使用轨道交通或水路交通。

“绿色新政”的中期目标是，在2030年把温室气体排放减少到1990年排放量的一半，总体目标是2050年欧盟整体上在全球率先实现“碳中和”（净碳排放量降至零）。面对波兰、匈牙利、捷克等国的怀疑，冯德莱恩抛出金额高达1000亿欧元的补助计划，以帮助中东欧成员国的环保转型。

值得注意的是，非欧盟国家（包括中国）向欧盟出口高耗能产品，届时将会面临高额关税。而与欧盟达成贸易协议的非欧盟成员国，则必须在相关领域符合“巴黎气候协议”的要求。

“绿色新政”成了冯德莱恩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新一届欧盟领导层为何“挂绿”？原因在于2019年5月欧洲议会大选中，欧洲多国（包括英国，但波兰、匈牙利、捷克等国除外）的绿党大有斩获。长期主导欧洲议会的中右、中左两大党团“人民党党团”和“社会党党团”得票率严重萎缩，民粹右翼和绿党抢到主流政党的不少票源。

对于德国基民盟来说，奥地利“黑+绿”能否搭配成功至关重要。

但是，欧洲议会内部各国组成的民粹右翼一盘散沙难以整合，组建统一的党团失败。相对而言，各国的绿党却目标一致，很快抱团成为了一股力量，成为真正的“造王者”。

由于冯德莱恩领导的欧盟委员会27名成员（也就是所谓的“欧盟内阁”）需要欧洲议会批准任命，绿党党团的声势一下子高涨起来。欧洲议会的绿党议员们在2019年11月就宣称，只会把票投给支持绿色环保议题的候选人。所以，冯德莱恩一上台就大手笔地推进“绿色新政”，可以说是绿党党团施加政治压力的结果。

下个10年：“黑”加“绿”？

2019年12月任期届满的欧洲理事会主席唐纳德·图斯克，并没有从欧盟一线政治上退下来。这位波兰前总理马上找到了新角色：担任欧洲议会里人民党党团的主席。在人民党党团内部，已经有温和右翼向环保政策靠拢的呼声。

在2019年德国两个联邦州（黑森州和巴登-符腾堡州）的选举中，温和偏右的基民盟，和绿党组成了联合政府。

奥地利在2019年9月经历了提前大选后，温和右翼的人民党就筹组政府问题和总统范德贝伦所在的绿党进行谈判。保守主义政党和绿党，也许首次在奥地利国家层面组建政府。人民党要是和绿党达成协议，将会成为罕有前例的“黑+绿”执政联盟。

在这次奥地利的大选中，人民党获得了37%的支持率，是欧洲温和右翼政党近年来得票最高的记录。要是人民党主席库尔茨（Sebastian Kurz，31岁首次出任总理，33岁因“通俄丑闻”绊倒盟党而下台，4个月后卷土重来）顺利与绿党达成组阁协议，将会让欧洲其他国家的温和右翼政党士气大振。

阿尔卑斯山冰川融化问题严重，造成当地的旅游和农业生活方式剧变

一些温和右翼政党把奥地利“黑+绿”联合组阁谈判，视为一个可行的先例。尤其对于德国基民盟来说，奥地利“黑+绿”能否搭配成功至关重要。毕竟，在与社民党组成大联合政府多年后，德国“黑+红”执政联盟疲态尽显，基民盟早已开始研究是否有其他潜在的执政搭档。

在克罗地亚首都萨格勒布举行的“人民党党团”会议期间，欧洲议会温和右翼议员提出了不少倡议环保的政策，甚至通过了“欧洲人民党党团关于地球可持续发展的倡议—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和增加工作岗位”之宣言。与传统左翼加强立法和监管的环保政策不同，人民党党团的环保政策主张依靠市场，让“消费者和企业决定哪种解决措施更加可行”。

也就在同一个会场上，唐纳德·图斯克作为唯一候选人，成为了欧洲人民党党团的主席。在场的2000多名欧洲温和右翼政党首脑，包括德国总理默克尔、奥地利人民党主席库尔茨、意大利前总理贝卢斯科尼和当时还没上任的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一起高呼“我们的唐纳德”，与“美国的唐纳德”（特朗普总统）分庭抗礼的意味十分明显。

图斯克担任“挂绿”的人民党党团主席，意味着欧洲保守主义者跟大西洋彼岸的共和党保守主义者产生了明显的分歧。这也是欧洲保守主义者与民粹右翼阵营的切割策略：作为波兰前总理，图斯克在波兰国内民望一蹶不振;选民更加倾向于与特朗普立场接近的右翼民粹政党“法律与公正党”，而后者并不买环保主义者的账。

在欧洲议会选举中遇挫后，通过拥抱“环保路线”，人民党党团希望与右翼民粹割席，重获选民的信赖。

其实在英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保守党时任党魁卡梅伦，在2006年就尝试让保守党“变绿”（go green）的策略：试图通过环保议题拉拢年轻选民;把保守党党徽中的蓝色火炬改为绿树;甚至到北欧学习环保政策，让记者拍摄自己骑雪橇的画面，让选民相信保守党走出“后撒切尔夫人年代”的阴影，不再是老态龙钟的形象。人民党党团的“挂绿”策略，颇有几分效仿卡梅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