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业恺 朱薇薇
摘要:东晋是人物品评发展的一个重要时期,通过对《华阳国志》中人物品评的分类研究,认为常璩在品评人物时受到了东晋士流崇尚隐逸的影响,但仍坚持儒家人物品评的审美标准。这和当时官方主流审美思想是相契合的。
关键词:《华阳国志》;人物品评;审美思想
中图分类号:
I206.2,K290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5383(2020)04-0112-05
On the Aesthetic Thought of Character Evaluation in Huayangguozhi
LUO Yekaia, ZHU Weiweib
(a.Journal Editorial Department, b.School ofInnovation and Entrepreneurship, Chengdu Technological University, Chengdu 611730,China)
Abstract:
The Eastern Jin Dynasty is an important period in the development of character evaluation. Through the classification study of character evaluation in Huayangguozhi, it is believed that Chang Bing was influenced by the seclusion advocated by the intellectuals in the Eastern Jin Dynasty, but still adhered to the aesthetic standards of Confucian character evaluation. This coincided with the official mainstream aesthetic thought at that time.
Keywords:Huayangguozhi;character evaluation;aesthetic thought
常璩,字道将,东晋蜀郡江原小亭乡(今崇州市三江镇)人,任乃强先生考证常璩约生于公元291年,约卒于公元361年。[1]2-3在成汉政权做过史官、散骑常侍,多有著述。东晋桓温灭掉成汉政权后,常璩东入建康,面对东晋朝廷中重视中原故族,轻视蜀人的现状,心怀亢愤,绝意仕途,删改旧作,撰成《华阳国志》一书。其书主旨在于向江左人士夸耀巴、蜀、汉中、南中等地历史久远,人才众多,以对抗东晋士流的讥讽和藐视。《华阳国志》十二卷,对巴、蜀、汉中、南中上至远古,下至两晋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教各个层面都做了较为详尽的记述,保存了大量先贤事迹和重要史实。其书《先贤士女总赞论》《后贤志》,即第十和第十一卷,记录了人物340位,具有“取材广泛考证详实”“议论精当褒贬有度”“传赞合一形式独特”的特点。[2]283-285常璩在《华阳国志》中除了记录了历史人物的重要事迹,还对每个人都做了评语。人物品评是贯穿于历史发展的话题,早在先秦时代的《论语》中就记录了孔子对自己的弟子和同时代的人物的评价,而两汉到魏晋,除了《史记》《汉书》等史书中对人物的记录和评价,更是发展出基于人物品评的“九品中正制”官吏选拔制度。[3]东晋是人物品评的一个高峰时代,从《华阳国志》的写作目的来看,常璩在著述历史、记录人物,特别是品评人物时,主要是迎合东晋官方的审美标准。晋代范宁《春秋榖梁传注疏序》对孔子所作开创了史传传统的《春秋》有这样的评价:“因鲁史而修《春秋》……一字之褒,宠逾华衮之赠;片言之贬,辱过市朝之挞。”为什么人立传?如何在只言片语中高度凝练评价?体现了作者创作的审美标准和品评水平。我们从选人立传和人物具体评价两个方面来讨论常璩《华阳国志》人物品评的审美思想。
1 选人立传体现常璩《华阳国志》人物品评的审美思想
自西汉武帝确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儒家在思想领域占据了统治地位,儒家的美学思想对人物品评影响巨大。常璩在卷十二《序志》中表明自己在创作时的选人标准“旌昭仁贤、抑绌虚妄,纠正谬言,显善惩恶”。任乃强先生认为常璩“崇尚儒术,泛通经义,兼及谶纬、五行、天文、易象之说”,将常璩所褒奖的人物大体分为“清高洁白、孝义节烈、亲上死长、勇强任侠”几类。[1]6
据任乃强先生研究《华阳国志》在卷十、卷十一中共为340人立传,其中男性293人,女性47人。[1]711我们认为任乃强先生对常氏褒奖人物分类不够全面,受到儒家人物品评美学思想的影响,常璩在《华阳国志》中选择立传的男性人物大都符合儒家经典《左传》中人物品评“立功、立言、立德”的审美要求,而选择立传的女性人物也符合儒家经典《礼记》对女性“德、言、容、功”的审美要求。
1.1 立功
符合常璩“立功”审美标准的多是在政治上建立功绩的人物,如位列三公的何武“氾乡忠贞,社稷是经”;首开蜀地教化风气的张宽“叔文播教,变风为雅。道洽化迁,我实西鲁”;平定牂牁之乱的陈立“少迁猛毅,垂勋三邦”;治理地方成效显著的任昉“司农明允,国宪是维”;讲学校书、弟子百人的楊宣“讲学冲邃,洙泗是睎”;深受民众爱戴敬仰的王涣“稚子奕奕,古之爱畏”;医术高明的郭玉“郭玉通方,盖亦所修”;治水有功的王延世“王延河平,纂禹之功”;出使西域的张骞“博望致远,西南来庭”;在立帝中不阿附权贵、为权臣梁冀所害的李固“炎精下颓,朱明不扬。太尉謇谔,任国救荒。濯日旸谷,将升扶桑。恶直丑正,汉道遂丧”。在对这些人物的品评中,常璩简要概括但高度评价了他们的功绩,展现了儒家以积极入世、立功当世为美的思想。
1.2 立言
符合常璩“立言”审美标准的是在学术上著书立说或是在文学创作上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如撰《太玄》《法言》《方言》的杨雄“子云玄达,焕乎弘圣”;作《上林赋》《大人赋》《封禅书》的司马相如“长卿彬彬,文为世矩”;著《〈春秋〉外传》《章句》的杨终“子山翰藻,遗篇有序”;著述颇丰的李尤、李胜“两李丽采,文藻可观”;著《古文周易》《左氏注解》《太玄指归》等书的李譔“钦仲朗博,训诂典坟”。汉魏时期是中国文学史的重要发展时期,文学之士立身扬名的事迹多有所闻,常璩对这类人物推崇的评价也体现了当时的审美风气。
1.3 立德
符合常璩“立德”审美标准的是在为官从政或生活中表现出美好德行的人物,爱民如子的杨班、罗衡“杨罗为令,遗爱在民”;不远万里寻找生父的禽坚“孟由至孝,遐叶晞风”;不辞辛劳为老师送葬还乡的任末“叔本慕仁”;不惧肉刑力证上司清白的朱普“伯禽证将”;不顾自身代上司赴死的李磬“文寺代君”;为官清廉的郑纯“长伯抚遐,声畅中畿”;事母至孝的姜诗“士游孝淳,感物悟神”;为路人送葬的王忳“少林阴德,阳报是甄”;勇救养父的左乔云“乔云勇震”;刚直不阿为上司作证、为友人缉凶的杨宽“杨宽证将,烈播友人”;为老师复仇的张钳“张复师仇”;养母至孝的隗相“叔通敦孝,石生江氾”;为友人报仇不惜自己的陈纲“仲卿报友,行义以礼”。儒家审美体系和道德体系是高度统一的,[4]为道德高尚的人物立传,表现出来常璩作为儒家审美理论实践者对道德标准的坚持。
1.4 妇德
妇女的品德,关键在于能正身立本,如“少则为家之孝女,长则为夫之贤妇,老则为子之慈亲,温中且惠,秉心塞渊”的叔纪,常璩评价她“叔纪婉娩,士媛仰风”;陈省妻礼珪告诫媳妇:“不劳则逸,逸则不才,吾家不为贫也,所以粗食、急务者,使知苦难,备独居时”,常璩称赞她“礼珪肃穆,言存典韵”;王堂妻季姜教子奉上,“内门相化,动行推让”,常璩认为“王氏世兴,实由贤母”。
1.5 妇言
妇言主要是妇女的言语,符合常璩“妇言”审美标准的是有修养,说话得体,言辞恰当的女性,如严肃家风的泰瑛,对大醉归家的长子元珍十日不见,厉言教子:“我在,汝尚如此,我亡,何以帅群弟子?”还对交友不慎的次子仲珍怒而责之,常璩评价她“泰瑛严明,世笵厥训”。
1.6 妇容
妇容除了相貌之外,还指出入要端庄稳重持礼,不轻浮随便。常璩记录王堂一家后母文“有母仪之德”,媳妇杨进“其教为行,闺门雍穆”,为时人所赞叹。杜泰姬告诫自己的女儿、媳妇:“吾之妊身,在乎正顺,及其生也,思存于抚爱。其长之也,威仪以先后之,礼貌以左右之,恭敬以临临之,勤恪以劝之,孝顺以内之,忠信以发之,是以皆成而无不善。汝曹庶几勿忘吾法也。”可以说是对妇容全面深入的解释。
1.7 妇功
妇功主要指妇女的治家之道,符合常璩“妇功”审美标准的主要体现在相夫教子、尊老爱幼、勤俭节约等生活细节方面,如对继子亲生一视同仁的司马敬司“敬司穆穆,畅始玄终”和穆姜“穆姜温仁,化继为亲”;千里为父送葬的纪常“纪常哀哀,精感昭融”;大孝姜诗的妻子庞行“庞行养姑,妇师之先”;为父讼罪、教子有方的阳姬“阳姬请父,厥族蒙援。克谐内爱,训及秀彦”;代夫受死的赵媛姜“媛姜匹妇,勉夫济子。授命囹圄,义逾国士”;自沉求夫的黄帛“黄帛求丧,沉身中流,灵精相感,携夫共浮”;匿弟托孤保存家族血脉的文姬“文姬睿敏,宗祀获歆”;委屈自己一心奉姑的李修“李修顺姑,恩爱温润”。
受到儒家审美思想的影响,常璩对女性在婚姻中“从一而终”的行为非常赞赏,在为妇女立传时,记录了誓不改嫁的公乘会妻、杨凤珪妻、常元、常靡、景奇妻罗贡、廖伯妻纪配、王辅妻彭非、便敬妻王和、杨文妻正流、袁稚妻相乌、赵宪妻何玹、朱叔贤妻张昭仪、相登妻周度、周纪妻曹敬姬、张惟妻贞玦、尹仲让妻韩姜、仪成妻谢姬、虞显妻杜慈。汉晋时期礼教对女性的桎梏并不严格,常璩为如此多的“贞洁”女性立传,除了迎合东晋官方推崇“名教”的审美标准外,和作者个人对“贞洁”的审美情趣恐怕也有极大的关系。
受到东晋建康士流道法自然、旷达飘逸的审美思想的影响,常璩在《华阳国志》中还为“逸民”“隐士”立传,逸民严君平“严平恬泊,浩然沉冥”、逸民林闾公儒“林生清寂,莫得而名”、隐士冯信“征君肥遯”、高士折像“伯式玄照”、逸民郑子真“郑真岳峙,确乎其清”、逸民杨王孙“王孙养性,矫葬厉生”、布衣景鸾“汉伯肄业,诸生之纯”、隐士李仁“章武之兴,亦迪才能,德贤好士,澹心艺文”。此外,常璩还为方术之士立传,如观星识人的李郃“司徒监使,术畅思精,屡登上司,七政是经”;未卜先知的隐士段翳“元章玄泊,韬光匿耀”。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人都排在各地人物的前列,这和当时推重“隐”“逸”的审美思想有极大的关系。
常璩在卷十一《后贤志》中,选择了20人立传,都是在晋时担任要职的巴、蜀两郡政治人物,可以看出常璩在选择晋时人物立传时主要考虑的是其在当时的功业和影响。
2 对人物的评价体现常璩《华阳国志》人物品评的审美思想
前人评价“常璩为人物立传,不是凭个人的好恶来评判、议论人物的得失功过、德行优劣,而是实事求是,力求客观公正。”[2]285
常璩是儒家理论的信徒,对人物的评价都以儒家审美思想作为标准。在具体评价的操作上,《华阳国志》将人物的传和赞相结合,将赞语放在人物传记的前面,赞语少则一句,多至八句,一般为二句、四句。在短短几句中,集中概括出人物品行、才能和貢献,可谓“微言大义”。常璩在创作过程中参考了陈寿、陈术、郑廑、常宽、皇甫谧等人的著述,“对于古代史料,颇能批判吸收,而非一味盲从滥用”[1]7,这种“笔则笔,削则削”的创作态度体现出常璩对春秋笔法的继承。
除了卷十、卷十一之外,常璩在《巴》《汉中》《蜀》《南中》四地志和《公孙述刘二牧》《刘先主》《大同》《李特雄期寿势》各志中都散见对人物品评和事件评论,褒贬不一,这些都展示出常璩的审美思想。
2.1 对人物褒贬表现出的审美思想
孔子认为“里仁为美”,将以“仁”为中心延伸出的一系列道德评价标准作为美的评价标准。常璩在《华阳国志》中褒扬的人物和前文所论其选择立传的人物一样,都是符合儒家审美标准的。
《巴志》中,巴郡“文立实作常伯,纳言左右。杨宗符称武陵。甘宁亦县人,在吴为孙氏虎臣”;巴西郡“叔布、荣始、周群父子、程公弘等,或学兼三才,或精秀奇逸;其次马盛衡、承伯才藻清妙,龚德绪兄弟英气晔然,黄公衡应权通变,马德信、王子均、勾孝兴、张伯岐建功立事,刘二主之世,称美荆楚。乃先汉以来,冯车骑、范镇南皆植斯乡,故曰‘巴有将,蜀有相也。及晋,谯侯修文于前,陈靖衫炳于后,并迁双固,倬群颖世”;宕渠郡“先汉以来,士女贤贞,县民车骑将军冯绲、大司农玄贺、大鸿胪庞雄、桂阳太守李温等皆建功立事,有补于世。”这些都是在当时建立功业的人物,符合儒家出世的观念。《汉中志》“其珪璋瑚琏之器则陈伯台、李季子、陈申伯之徒,文秀玮晔。”《晋书·陆机陆云传论》:“观夫陆机、陆云,实荆衡之杞梓,挺珪璋于秀实,驰英华于早年,风鉴澄爽,神情俊迈。”珪璋是当时对人物评价的常用语,而瑚琏则是《论语》中孔子对高徒子贡的评价。常璩用珪璋瑚琏评价人物,也是符合儒家审美思想的。《蜀志》“而西秀彦盛,或龙飞紫闼,允陟璿玑;或盘桓利居,经纶皓素。故司马相如耀文上京,杨子云齐圣广渊,严君平经德秉哲,王子渊才高名隽,李仲元湛然岳立,林公孺训诂玄远,何君公谟明弼谐,王延世著勋河平。其次,杨壮、何显、得意之徒恂恂焉。斯盖华、岷之灵标,江、汉之精华也”“降及建武以后,爰迄灵、献,文化弥纯,道德弥臻。赵志伯三迁台衡,子柔兄弟相继元辅,司空张公宣融皇极,太常仲经为‘天下材英,广陵太守张文纪号‘天下整理,武陵太守杜伯持能决天下所疑,王稚子震名华夏,常茂尼流芳京尹。其次,张俊、秦宓英辩博通,董扶、杨厚究知天文,任定祖训徒,同风洙泗。其性譬则有姜诗感物寤灵,禽坚精动殊俗,隗通石横中流,吴顺赤乌来巢。其忠贞,则王皓陨身不倾,朱遵绊马必死,王累悬颈州门,张任守节故主。其淑媛则有元常、靡常、程玦及吴几、先络、郫之二姚、殷氏两女、赵公夫人。自时厥后,龙宗有鳞,凤集有翼,搢绅邵右之畴比肩而进,世载其美。是以四方述作,有志者莫不仰其高风,范其遗则,擅名八区,为世师表矣。其忠臣孝子、烈士贞女,不胜咏述,虽鲁之咏洙泗,齐之礼稷下,未足尚也。”常璩高度评价蜀地人物,认为这些人物和儒家传统深厚的齐鲁人物相比也毫不逊色。在《先贤士女总赞论》中高度评价忠于上司的朱普、李磬“在三义敦,终始可称。人生于三,事之若一,君、父、师也。言人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普、磬可谓能终始也”。大量用孔子或儒家经典中的话来褒扬人物,反映出常璩在品评人物时对儒家审美标准的坚持。
受儒家“大一统”思想的影响,常璩倾向于统一。[5]在《华阳国志》中,常璩对地方割据政权的人物多有批评,如评价公孙述“欺天罔物,自取灭亡者也”“矜愚遂非,何其顽哉”;刘焉“器非英杰,图射侥幸”;刘璋“才非人雄,据土乱世”。对继承汉祚的刘备,常璩认为“英才命世”,但也含蓄批评“然必以曹氏替汉,宜扶信顺,以明至公;还乎名号,为义士所非”。评价刘禅“非中兴之器”。对成汉李氏,“特、流乘衅险害,雄能推亡固存,遭皇极不建,遇其时与!期倡为祸阶,而寿、势终之,《诗》所谓‘乱离瘼矣,爰其適归者也”“历观前世伪僣之徒,纵毒虔刘,未有如兹”。
在儒家审美评价标准之外,常璩在《巴志》中称赞“淳于长宁雅有美貌”,在《刘先主志》中记录关羽美髯和刮骨疗伤的事迹,将相貌和气度的美作为评价内容,这可能是受到魏晋审美观影响的结果。和儒家“讷言”的审美要求不同,在《刘后主志》中,常璩绘声绘色记录秦宓、张温的机智问答。《汉中志》论“谷口子真秉箕颍之操,湛然岳立,不营不求,德声迈流。杨王孙应至人之概”,对隐士逸民的高度评价,也体现了常璩受到东晋士流风气的影响。
2.2 借他人之口的评价表现出的审美思想
常璩在对人物品评时,有时不是直接给予评价,而是借他人之口来对人物进行评价。如常璩借蜀郡太守王崇之口评论后主“庸常之君,虽有一亮之经纬,内无胥附之谋,外无爪牙之将,焉可包括天下也!”是对逆统一大势的蜀汉政权的委婉批评。
继承了孔子对《诗》“兴、观、群、怨”的观点,常璩善于记录当时的民间歌谣和时人诗歌,利用他人之口对人物进行品评。前人研究常璩在《华阳国志》中共记录民歌民谣42首,[6]其中不少都有人物評价的内容。如在《巴志》中,记录威胁之下不仕公孙述的谯君黄,国人作诗“肃肃清节士,执德寔固贞。违恶以授命,没世遗令声”;不视庭眩的陈纪山,巴人歌“筑室载直梁,国人以贞真。邪娱不扬目,枉行不动身。奸轨辟乎远,理义协乎民”;对惠爱在民的严王思,应季先“善而美之”,作诗“乘彼西汉,潭潭其渊。君子恺悌,作民二亲。没世遗爱,式镜后人”;汉安帝时巴郡太守连失道,国人风之“明明上天,下土是观。帝选元后,求定民安。孰可不念?祸福由人。愿君奉诏,惟德日亲”;在乱兵中为保持自身自沉而死的三位贞妇,国人作诗“关关黄鸟,爰集于树。窈窕淑女,是绣是黼。惟彼绣黼,其心匪石。嗟尔临川,邈不可获”;郡守吴资屡获丰年,民歌之“习习晨风动,澍雨润乎苗。我后恤时务,我民以优饶”;吴资升迁离开,民众思慕,“望远忽不见,惆怅尝徘徊。恩泽实难忘,悠悠心永怀”;郡守李盛贪财重赋,国人讽刺“狗吠何喧喧,有吏来在门。披衣出门应,府记欲得钱。语穷乞请期,吏怒反见尤。旋步顾家中,家中无可与。思往从邻贷,邻人已言匮。钱钱何难得,令我独憔悴”;借伐羌而扰动益部的尹就,百姓谚“虏来尚可,尹将杀我”。《蜀志》中记录深受百姓爱戴的廉范,百姓歌“廉叔度,来何暮,来时我单衣,去时重五袴”。《先贤士女》记录以礼让为化治理民众的阎宪,童谣歌“阎尹赋政,既明且昶。去苛去辟,动以礼让。”这些对民歌民谣的记录也都是常璩对人物原始而生动的评价,而这些评价无论褒贬都是符合儒家审美标准的。
3 结语
史传中常常以儒家标准来品评人物,如《后汉书》中就评价周举“五经纵横周宜光”、戴凭“解经不穷戴侍中”、冯仲文“道德彬彬冯仲文”,加之“河内司马氏为地方上的豪族,儒家的信徒”[7]3,再加上常璩的降人身份,其在著书中一方面以史传文学的审美标准来要求自己,另一方面又积极迎合统治者的审美需要。
而从常璩对人物的品评,可以看出常璩乃至当时官方和非官方对人物审美评价的特点:一、儒家的人物审美标准仍然是品评人物时的主流,当时的社会风尚对于人物的功绩、品德非常重视;二、由于东晋偏安一隅,在人物品评时,对割据政权的统治者多持批评态度;三、“隐”“逸”的审美标准成为当时士人的重要价值取向,儒家人物评价价值体系之外的隐士、逸民也受到时人的推崇;四、由于文学的发展,对文学之士的推崇影响到了时人对人物的品评。
后世提及魏晋人物,必推崇《世说新语》中艺术化的人物审美评价,与其相比,《华阳国志》的人物审美品评在传统史传的人物评价体系内,继承了儒家的人物审美标准。当然,常璩对女性人物评价“从一而终”“贞洁”的审美标准深受封建社会男权思想的影响,今天看来是落后的,需要批判与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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