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科幻作品有软、硬科幻两种分类,但这种分类方法过于刻板,对科幻小说创作进行了限制。本文将从我国作家调和软、硬科幻因素的尝试以及外国科幻作品特点展开分析,试探究消解软、硬科幻小说分类的意义。
关键词:科幻小说分类 软科幻 硬科幻
影片《流浪地球》成功上映并大卖,国人给予这部电影极高的评价,但同时也存在一种质疑的声音:为了考虑观众接受程度,影片强化情感因素、情节以及矛盾冲突,在增加观感的同时,原作的科技元素在很大程度上被削弱,硬科幻被改编得更像软科幻。这种质疑是基于软、硬科幻分类而提出的,更深层次说是将软、硬科幻小说放在了对立面,非软即硬。那么用软、硬科幻分类来评判科幻作品是否合理呢?
法国的儒勒·凡尔纳和英国的赫伯特·乔治·威尔斯两人开拓出了技术派和社会派这两个科幻派别,即硬科幻与软科幻。硬科幻以物理、化学、天文等自然学科为基础,软科幻题材则更集中于哲学、心理学、政治学或社会学等人文科学。我国软、硬科幻作家代表是何夕、刘慈欣,就软、硬科幻小说分类下二位作家的创作特点来看,作家何夕长于对情节、人物的细腻刻画,作家刘慈欣长于对科技描写、对宏观宇宙的把握。就《流浪地球》而言,小说文本以第一人称视角进行叙述,着重借主人公的视角对“流浪地球”这一计划以及宏观社会、宇宙背景进行描述,在影片中强化的是主人公个人成长、父亲的抉择这两条侧重情感的线索。但决不能因为软、硬科幻分类就认定两位作家创作特色的单一性,两位作家在创作过程中有很多新的尝试。
刘慈欣、何夕二位作家共同关注过“人的隐私危机”话题。刘慈欣的《镜子》中,白冰与宋诚由“超弦计算机”结识,它可以“监视”世界上每个人任意时刻的所作所为,二人想要借助“超弦计算机”的“镜像”力量将贪污人员的罪行揭露,同时“镜像”技术也将被公之于众。最后关头白冰经过计算发现技术公布于众的未来,“镜像”改变了社会形态,人类进入“镜像纪元”,没有隐私的每一个人都变得麻木、呆板,人类社会发展缓慢直至停滞、消亡。二人放弃公开的“镜像”,却在不久另由其他科学家发现,未来的预言渐成现实。何夕的《审判日》中,何夕研发出“审判者”系统,在人脑中植入“私语”芯片,就能截获人每时每刻的思维想法,并公布给大众。人们将这套系统用于总统竞选,并最终推广到对每个人的审判。总统最先在媒体大众面前接受连接“审判者”系统,记者们用八卦刁钻的问题连炮攻击,“审判者”忠实地展现总统的内心世界,总统的隐私被公之于众,总统“身影显得苍老无奈,就像是突然之间——垮掉了”,总统退出了下届竞选。然而马维康议员钻了技术的空子,以总统为探路石,帮助“审判者”赢得大众的信任,自己预设了完美的答案对接于“审判者”,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通过这两篇小说,我们可以看到刘慈欣与何夕的科幻作品呈现的变势——刘慈欣的小说要关注现实,即要对现实问题进行阐述,如何全面生动揭露问题,这就要求在故事情节上下功夫——宋诚内心由期待到坚决再到放弃,整个事件关注点由贪污事件到“镜像”技术再到不可挽回的人类社会毁灭,一波三折,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硬科幻”就变“软”了;何夕的小说要照应现实,除了对现实的呈现外,还要讲清楚科技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加大筆墨投入新科技中 ——“私语”芯片开发、运作方式,芯片植入大脑神经系统手术——“软科幻”就变“硬”了。在观照现实题材的要求下,两位作家都对作品中软、硬科幻因素配比进行了调和。
刘慈欣还创作了多篇语言风格很“软”的作品。如《吞食者》有一种童话色彩,语言上活泼甚至幼稚,如“白嫩嫩的小虫虫,有趣的小虫虫”。再如《太原诅咒》有荒诞、颠覆、后现代的苗头。给被诅咒的男孩起名“撒碧”(谐音“傻逼”),用趣味又有些不搭边的比喻来形容写诅咒的女孩“自己一行一行地写代码,像勤劳的农家女用原始的织布机把棉线一根一根织成布”。作者刘慈欣也客串了一把,对自己的描写极尽幽默与滑稽:“大刘和大角……他们凭着在城市中长期步行练就的技巧,以与其高龄不相称的灵活躲过了多次汽车的冲撞”……诸如此类尝试,为数不多,却给读者以新鲜感。
“科幻小说既然打着小说的标记,就有义务在语言上与纯小说相通……但如果科幻小说自绝于主流文学,这对主流文学不会造成什么影响,而最终受到损害的只是科幻自身……优秀的科幻作品应该是技术之美与艺术之美的结合……只有当技术(歌喉)与艺术(旋律)完美结合之后人们才可能聆听到像《我的太阳》那样美妙动人的音乐。”a这显然是何夕对于科幻创作的态度,兼具艺术与技术之美——有别于软、硬科幻分类下对科幻创作的要求。
另外,现有已成名的网络作家愿意“试水”科幻小说,进一步在创作中消解软、硬科幻的“隔膜”。网络作家Priest作品擅长人物刻画、情节冲突的制造,这种写作风格与科幻元素结合,产生了炫目的火花。Priest于2018年完成了长篇科幻小说《大英雄时代》(原名《女汉子》)。《大英雄时代》运用多种方式进行人物刻画:从他人对女主的评价、女主仪态描写,将女主傅落的形象跃然纸上,对男主杨宁的形象塑造则从女主傅落的视角出发,另一主人公叶文林的形象则主要由语言、行为来刻画。还通过情节方面别出心裁的设置来塑造人物群像:“全世界人民投票”决定地球存亡的情景中,军人们表现出忠诚坚毅、充满信仰的形象。虽然作品存在世界观、价值观较为单薄的问题,但网络作家对情感、情节把握更为娴熟,对科幻题材的尝试在个体形象塑造、群体人物塑造、情节冲突上有很大突破。
近来在我国,“科幻”这一题材又有很高的关注度与不小的成就,可以说达到了一个新的发展高峰,专家学者更称 2019 年为“科幻元年”。让我们回过头来看20世纪 50 年代到 70 年代,这段时期的科幻创作未尝不引人注目,但荣誉并没有持续很久,究其原因是我们对于“科幻”的认识不够深刻,对于“科幻”概念的把握不够精确。外国科幻小说创作有更长的历史,尤见于长篇科幻小说,对我们有很大的借鉴意义。
美国科幻小说作家奥森·斯科特·卡德发表于1985年的长篇科幻小说三部曲《安德的游戏》,以安德与小伙伴带领的人类与宇宙间其他物种的战斗为线索,融合了基因改造、星球大战、物种进化、时空穿越等理论,科技感十足。作品对人物形象塑造十分到位,将安德由好胜到退缩再到接受使命的心理变化以及个人成长进行深入挖掘,对豆子这个从小冷漠理智的形象,也不乏同情怜悯及欣赏。在情节上,虽然作品有三部之长,但每一部都相互关联,冲突不断、高潮迭起,甚至融入了悬疑因素——对小豆子的身世谜团层层解锁,主角人物由安德过渡到小豆子也十分自然。在价值观方面,由最初的你死我活、世纪之战,到对其他物种的同感,体现了其逐渐明晰的“包容、和谐”的宇宙价值观,并在戏剧性冲突中层层递进。
从科幻作品创作来说,我国科幻小说创作目前能够自觉地从传统文化中吸收灵感与创作经验,传承并发扬现实批判精神;能够以未来的、科幻的角度对社会中存在的问题加以探讨,以科幻小说特有的“制造灾难”的方式引发读者思考,但要達到外国科幻小说融科技、情感于一体,人物性格刻画多层多维、故事情节层层递进、价值观逐步深化的程度,还差些距离。剩下的距离怎么补?还是要回到本文开头提出的问题:用软、硬科幻分类来评判科幻作品是否合理?
这首先要求对软、硬科幻做更为精确的定义。软、硬科幻只是对科幻作品中包含因素的分类:软科幻对应的是人文、感性等角度,硬科幻对应的是科技、客观等角度,软、硬科幻仅仅是一种艺术手法上的分类,并不是对科幻作品本身表达内容、关注问题的限定。其次要明确一个观点:软、硬科幻不是二元对立的。试问哪有这样的规定,让作品创作方向只能在人文与科技、客观与感性之间二选一,多选就不合常规,成了“怪胎”?再次要明确,文学类型本身无优劣之分,对于适宜的读者群体,对读者群体有精神上的共鸣或享受,都是好的作品,软、硬科幻小说并无高下之分,所谓“硬科幻技术含量高、未来感更强、更高端”“软科幻是套了科幻外衣的情感小说”之类,更属无稽之谈。这仿佛回到了对文学作品是“甜美的”或是“有用的”的论争,结论是二者无需对立,更不谈偏废。
由此看来,在科幻创作中运用软、硬科幻元素,根据表现主题、价值观需求来适当调整比重无可厚非,然而若是用软、硬科幻作为作品风格分类来评判科幻作品,会在很大程度上限制科幻作家创作水平的发挥,并使得软、硬科幻走到让二者都不能全面发展的对立面,从而阻碍中国科幻文学创作。
《流浪地球》是科幻小说衍生出的科幻电影,而科幻相关产业的本质还是文学,当所有人关注的目光都顺着资本与热血看齐,就需要学术界从学术的角度做一把量尺,专注科幻作品文本的研究,看到我国科幻小说当前存在的对软、硬科幻概念不明晰、对科幻小说创作非人文幻象即理性科技的刻板印象,看到这种刻板印象对科幻创作的限制;同时也需要对已有的科幻作家和作品进行研究,发现其中的优点以及不足之处,并且加强科幻创作理论研究,排除创作中的困惑与阻碍,为中国科幻作品的丰富性创作提供可参考理论基础。由此,消解软、硬科幻小说的生硬划分,对于探索中国科幻发展的健康之路、保证科幻事业长远发展来说,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a 何夕访谈[OL]2019-6-29/2020-4-28http://www.baike.com/ wiki/%25E4%25BD%2595%25E5%25A4%2595&prd= so_1_pic
作 者: 冀楠,安徽大学文学院在读本科生。
编 辑:张晴 E-mail: 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