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先念家风”对当下家风建设的启迪意义

张 军

(湖北经济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205)

家风是一个家庭或家族传承下来的体现家庭或家族成员精神风貌、道德品质、审美格调和价值取向的文化品格。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在我们这样一个家国同构的社会形态下，家风既影响家庭或家族成员的成人成才，处世方式，也影响世风的清浊贪廉，好坏善恶。古人非常重视家风建设，历代关于家风家训方面的篇章，从周公的《诫伯禽书》，到诸葛亮的《诫子书》，再到颜之推的《颜氏家训》、包拯的《包氏家训》，无代无之，不胜枚举。他们对各自家庭或家族的风气的养成产生过重要影响。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十分强调家风建设。他说：“不论时代发生多大变化，不论生活格局发生多大变化，我们都要重视家庭建设，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风。”[1]2016年开始实施的《中国共产党廉洁自律准则》第八条也明确要求：党员领导干部要“廉洁齐家，自觉带头树立良好家风。”[2]

原国家主席李先念诞辰105周年之际，纸媒和网媒对李先念的家风进行过相当多的报道。记者设法采访他的几位子女，追忆他对子女方面的教育及对子女的影响，但文章多限于新闻报道，平面宣传，缺乏理论研究；虽有个别文章做过学理性的探讨，认为李先念的家风需要作制度性转化，[3]但仅此而已，没有进行系统的深入的发掘。本文拾遗补阙，将从李先念家风的特质、李先念与李先念家风等方面入手，探讨李先念家风的时代启迪意义，以期对当下家风建设提供一些有价值的参考意见。不当之处，敬祈方家指正。

一、李先念家风的特质

李先念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政治家，长期担任国务院副总理，后任国家主席、全国政协主席，是党和国家重要领导人。他有三女一子，四个孩子：长女李劲，系与前妻所生；次女李紫阳，儿子李平，三女李小林，系夫人林佳楣所生。在这个家庭里，李先念以其言传身教和垂范引领，带出了良好家风，其典范作用“已成为党员领导干部的一面镜子”[4]。那么，李先念的家风到底表现在哪些方面，有哪些特质呢？

(一)低调做人 在传统观念中，李家是“得道”之家，子女亲属虽不能说在这棵大树下能得到多少“荫庇”，起码是可以像普通人家子弟一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地工作生活的。然而，让人大为感叹的是，李家子女亲属不事张扬，都很朴素内敛，“低调做人，埋头做事”，成了他们长期养成的处事风格。

李劲长期在外地工作，不管到什么单位，她都隐姓埋名，从不向任何人谈及自己的家庭背景。李紫阳也说：“姐姐在广州总医院工作，她很低调，谁都不知道她跟我们有关系。”[5]王全国是抗日战争时期李先念的部下，八九十年代曾任广东省委书记、副省长、广东核电合营有限公司董事长。他回忆李先念说：“80年代中期，我有次去看他，临走时他要我看看他在广州陆军总医院工作的大女儿爽爽(李劲小名)。我受命后，回到广州派人到陆军总医院打听，医院负责人竟然不知道有国家主席李先念的女儿在他医院工作。以后经过熟人打听，才在陆军总医院找到当医生的爽爽。”[6]

李紫阳也当了一辈子的医生，后来担任中国女医师协会副会长。她为人低调，有记者为采访她，事先在“百度”上查询她的信息，结果除2004年有一条参加湖北省纪念李先念诞辰95周年活动的消息外，别无其他报道。她的一生，几乎不为外界所知。她去世时，同志们对她的评价是：“襟怀广阔，谦虚谨慎，生活简朴，廉洁奉公，她是我国第一代高级干部子女的典范。”[7]

李平16岁参军，1977年从北京外国语学院毕业后，分配到基层部队工作，最后一步一个脚印，升至某军区副参谋长，少将军衔。他极少和媒体打交道，是2004年，财政部组织拍摄十集文献电视专题片《百年先念》时接受采访，才首次在电视上露面。他说：“我这个人比较传统保守，一直很反感那种夸父、夸官、夸自己的行为，这一点恰恰是我和父亲在一起屈指可数的日子里，他留给我的。”[8]李平的话，道出的是他们姊妹的共同心声。

(二)自立自强 唯物辩证法认为，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由于生活条件、社会关系优于其他同龄人，不少干部，尤其是高级干部的子女，往往挟势而宠，恃宠而骄，不专于学，不精于业，最终或一无所长，一无所成；或毁弃一生，成了现实版的“高衙内”。李先念身居高位，对此现象不能没见过，因而他给孩子们树立的是独立奋斗、自立自强的信念。

李平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极像父亲，他在文献专题片《百年先念》中接受采访时说：“父亲是父亲，我李平是李平，他的功劳再怎么着也记不到我李平身上。”[8]

李紫阳也说：“(父亲)他规定了许多不准，包括不准穿着背心、拖鞋上桌吃饭等等，和所有的父母一样，他希望孩子们能够在艰苦的环境里得到锻炼，而不是娇生惯养。”[9]

李小林15岁即被送到部队锻炼。她种过地，喂过猪，挑过粪，回首这段生活，她总是充满感情。“正是在部队这几年的磨练，形成她果断处理事务的能力和坚韧不拔的个性。”[10]

这样看来，并非说李先念对儿女任其发展，撒手不管，相反，在一些原则问题上，尤其在子女的学业、婚姻等大事上，他还是会提出自己的意见供子女参考的。李小林说，她小时候想当白衣天使，父亲帮她分析说，“当一名医生的想法不错，但是你从小就胆小，既怕血又怕死人，可以胜任这个工作吗？你得好好考虑考虑。”[10]李先念的这番分析给了李小林以提醒，所以他后来选择学外语，考入武汉大学外语系，毕业后到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工作。这之后的路全靠她自己去走，李先念绝不插手她的进步。她凭着自己的能力和努力，最终走上了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的领导岗位。对这个能干的小女儿，李先念曾有过一个很经典的评价。“一次，他在接见美国亨利·路斯基金会会长时，外宾问他，你是怎么培养你这个女儿的？李先念说，我这个女儿从来不听我的话，她的成长完全是她独立的。”[10]

(三)爱岗敬业 一个人对工作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工作作风，一个家庭的成员对工作的态度则可以看出这个家庭的家风。李小林曾对记者深情的回忆说：“我觉得爸爸属于那种办事非常认真，非常敬业，非常顾全大局，而且是个非常宽容的人。”其中，这“非常敬业”四个字，就深深地影响了他的儿女们。

李紫阳自1970年到广州中山医学院学医后，直到1999年退休，三十年里，她一直在医师岗位上勤勉工作，同志们评价她说：“热爱本职工作，时刻以一名优秀共产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以强烈的事业心和责任感，刻苦钻研业务，爱岗敬业，不搞特殊化，具有优良的从医品德，深受同志们的爱戴和患者的尊敬与好评。”[11]

2020年4月9日，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全国理事会常务理事会召开会议，已在这个学会连任两届会长的李小林光荣地从岗位上退了下来。而从1975年进入这个协会算起，她在这里整整干了45年，45年里，她始终牢记父亲“你干什么我都不反对，但你干一行就要把它干好”[12]的教导，兢兢业业于每一个岗位，认真做好每一项工作，把自己的青春热血和才华奉献给了中国人民对外友好交往上。因而临别之际，她满怀深情地写信表达自己的不舍之情，说：“45年来，我结识了千千万万的朋友，你们让我的人生充满了精彩，也深深地体会到，为世界和平、人类进步而贡献自己的青春和才华，是多么神圣的事业。”[13]

(四)感恩他人 人是社会动物，任何人生存于社会，或多或少地都要受到社会的影响，顺遂成就了你，苦难教育了你。感恩他人，感恩社会，既是个人的心态问题、涵养问题，也是家庭风气的熏染问题、教育问题。

李先念17岁参加革命，为中国人民革命事业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奋斗了60多年，在这60多年的历程中，他见过太多的流血牺牲和苦难，也亲身感受到了生死不渝的战友深情和天高地厚的老区人民牺牲奉献之情。对此，他终身感念不已，而且把这份感念之意还传到了他儿女的手里。

李紫阳在世时，心系西路军的幸存老战士。她曾组织红色之旅健康西部行活动，沿着西路军的行军路线，开展红四方面军英勇事迹和身心健康宣传讲座，沿途慰问西路军老战士。她还惦念秦巴山区老根据地的乡亲们，曾组织医疗专家赴巴中义诊及举办赤脚医生培训班，对老家红安的脱贫工作，也出过不少力。

李小林出生于武汉，求学于武汉，生活工作在北京，但她最割舍不下的是生养她父亲的老家红安。2002年，她与丈夫“将军作家”刘亚洲用节省下来的30万元稿费，在父亲当年打游击的天台山上，建起了一所“凌志希望小学”。2007年，她回到家乡高桥镇长丰村，“把募集到的十万元送到村小学。”[10]为改变家乡的落后面貌，她多次组织当地农民远赴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培训，学习管理、旅游、法律、农林产业经济等。她还不断牵线搭桥，希望更多企业到红安投资。“她觉得不仅要弘扬老一辈的革命精神，还要帮老百姓办实事，让乡亲们富裕起来，生活更好。”[12]

李先念的子女们一直在沿着父亲的足迹向前迈进，一直在为完成父辈的心愿而努力工作。

(五)清白处世 人生在世，诱惑甚多，要做到不义之财不取，不法之物不拿，不洁之地不去，不当之事不做，清清白白地立于尘世，不只是生活态度和处世原则问题，更是家风长期陶冶熏染的结果。李先念长期主管国家经济工作，改革开放之初，在全民经商的热潮中，他却给子女们划了一道硬杠杠。据李小林回忆：“(父亲)有一次在饭桌上对孩子们严厉地说：‘你们谁要经商，打断你们的腿。’”这虽让人有些难以理解，儿女们当时也有些不好接受，但他们信服父亲的为人，相信父亲的考虑，所以，“不让儿女经商，我们做到了。”[12]

这种处世态度，有时候还表现为对正当利益的自觉谦让上。李小林回忆说：“我们兄妹三人结婚后，一直都同爸爸住在一起。爸爸说：‘我这房子够住，你们就不要再向单位要房子了。把房子留给急需要房子的人。’”病重期间，李先念考虑到子女不能享受国家给他的待遇，不能沾他的光，于是多次对子女讲，“我走了之后，我的房子你们不能住……”。[14]331

(六)朴诚笃行 家风对家庭成员的影响是耳濡目染，潜移默化的，它往往以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方式，内化家庭成员的待人处事方式，陶冶他们的品性修养。

李小林评价她父亲说：“他永远以大局为重，以国家利益、党的利益为重，从来不去考虑个人的得失，所以他很受人敬重。”[10]李平也说：“父亲这一辈子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忠诚。”他说，“毛主席一生中说过两次李先念是好人，一次是在延安，一次是在文革期间。”此后，李先念一直把“好人”作为评判一个人的特殊标准，并且把这个标准用在衡量子女的行为上。“直到他去世前不久，我们到医院去看他，他还告诫我们说，一定要做个好人。”[5]如何理解这个“好人”的标准呢，可能它涵义较广，但忠于党、诚于人、敬于业、重实干，应该是涵盖其中的，因为李先念就是这样一个用行动去践行信念的人。

无疑地，这对其子女的影响是深远的。李劲、李紫阳都是一辈子勤勤恳恳地从事医务工作，李小林为中国民间外交事业工作了一辈子，难怪记者说她“敬业笃行，矢志而为，颇有乃父之风。”[5]

(七)开明豁达 在李先念的家庭教育中，既有严格，甚至严厉的一面，更有开明豁达、包容理解的一面，尤其是在子女的学业、婚姻等大事上。

李小林说：“我选择爱人的条件非常简单，一是年龄要比我大，二是不抽烟，三是对我好，就这么三个条件”，“在我的婚姻上，爸爸从来没有干预过，非常开明。”[15]李先念的这种态度，既体现了他对子女个人选择的理解与尊重，也体现了他对培养子女独立处事能力的信任。

他给子女“约法三章”：“不经商，不当官，不写文章”，对前两点，李家姊妹虽有疑惑，但能够遵守，但第三点“不写文章”，李小林就有些难以接受。因为她爱人刘亚洲，是有名的“军人作家”，爱写，也善写文章，现在让他放下笔，岂不是让他绑着手脚生活？李小林谈及此事说：“我知道我爱人是个固执的人，他认准的道路一定会走下去，况且，我也有自己的看法。社会在变，时代亦不同了。我反驳说：‘人要走自己的路。你既不让我们挣钱，又不让我们当官，连写东西赚点稿费也不让，那我们在这个社会上怎么立足呢？’我接着又调侃地加了一句：‘爸爸你又不能保我们一辈子’。爸爸沉默了，又隔了几天，爸爸对我说：‘既然你们愿意走自己的路，我不反对，不过你可要记住，文责自负，出了事我可不管啊。’从此以后，爸爸再也没提一句关于写作的事。我知道他从内心讲是仍不同意我爱人搞文艺创作的，但他能理解我们，继而支持我们，这已是相当可贵了。”[14]331

二、李先念的人格风范与他的家风

家风的形成与一家之主的不断引领、久久熏陶有着极大关系，家风的表现形式，也与一家之主的人生经历、人生态度、品性修养、处世原则等关系密切。习近平总书记说：“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16]李先念的家风就与他的人格风范绝不可分。

他出生于红安(当时叫黄安)高桥乡李家大屋一个贫苦农民家庭。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母亲生他后，没有奶水，恰好他的大姐刚生孩子不久，家里就把他送过去，他是与自己的外甥共吃大姐的奶水活下来的。八岁时，他即随父兄下田劳动，放牛捡柴，干家务活儿，而家里常常不得温饱。他后来回忆说：“我小时候家里总是糠菜半年粮，就着干锅菜，有时用块布蘸点油，放在锅里擦一擦，就算改善生活了。”[17]5

十岁时，父亲李承元为不让孩子受人欺负，让全家勒紧腰带，挤出谷子，送李先念到私塾念书。尽管李先念勤奋好学，记忆力强，成绩优秀，但两年后，家里实在供他不起，12岁的李先念只得辍学回家，开始拜师学木匠。三年后，他又独自一人到汉口当学徒，在一家名叫“寿器店”的棺材铺做木工活儿。在那里，他接触了汉口的码头工人和其他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深切体会到劳苦大众的疾苦。

1926年国民革命运动席卷武汉，17岁的李先念返回家乡参加革命，从此他从区苏维埃政府主席，到参军、领兵打仗，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经历了太多的血腥残杀与生死考验，而其间党内左倾机会主义者，尤其是张国焘等人在鄂豫皖、川陕革命根据地内开展的“反AB团”“肃反”等残酷斗争，在长征途中分裂党的行为，使得历经无数惊涛骇浪的李先念，对人生、对子女教育有着深刻的理解和独到的认识。

(一)生活简朴，低调谦和 少年时的贫苦生活及后来长期艰苦的革命斗争环境，使他对吃穿要求很低，即便后来身居高位，这种朴实简单的生活态度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黄正夏是他战争年代的老部下，全国解放后又曾在中共湖北省委秘书处、省委办公厅工作，此时李先念任湖北省委书记、省政府主席，因而他与李先念有过很多接触。他回忆说：“我多次到先念同志家中请示工作，有时遇到他正在吃饭。他早饭常是一碗粥，一个馒头，一碟咸菜，中晚餐也不过是一荤一素一个汤，顶多再加个小碟子，留客人吃饭也不加菜，只是数量多一点。”“进城后，先念同志一直是军装不离身，从老解放区穿来的军棉衣、军大衣也穿了好多年。为了接待外宾，接见民主人士，才做了一套中山装。先念同志的宿舍、会客室也没有什么豪华的摆设，除了毛主席肖像外，就是有一些书籍，一台电子管的收音机和接收时统一分配的两套旧沙发。”[18]

他的朴素更多的时候是一种长期养成的节俭习惯和对劳动成果的尊重和爱惜。李小林回忆说：“他的衣服、鞋子，大都是五六十年代做的，补了又补”，“他吃饭时最常做的事情，是把掉在桌上的米粒拾起来放在嘴里。这些年，他身体欠佳，家里常常晚上为他挤一杯橘子水。当他知道要用五六个橘子才能榨出一杯桔子水时，心疼地说：‘这样太浪费了，以后不要挤水了，吃两个就饱了嘛！’这话让我想起来就心酸。”[14]328-329李紫阳也回忆说：晚年的李先念长期在北京医院住院，“孩子们为了给他增加营养，就经常到人民大会堂的餐厅去打一份汤，一份要花25块钱。李先念知道后，一再叮嘱说，别去打汤了，太贵了。”[9]

他保持的这种艰苦朴素作风，实际上保持的是劳动人民的本色，是对于劳动人民的深厚感情，所以当黄正夏说他生活苦了，要适当改善一下时，他说：“苦什么？比起过去的生活已经是天堂了。个人生活太奢侈了，会丧失贫下中农感情的。”[14]329

生活上的朴素与他为人上的低调谦和是一脉相承的。1953年春，他在省委组织部长张体学的陪同下回红安视察，这是全国解放后，他第一次回到故乡。作为革命老区，红安的老革命多，不少人在年轻干部面前喜欢摆老资格，让年轻干部难以开展工作。为此，李先念在县里讲话时批评说：“老同志在战争年代有功劳，这不错，党知道，人民知道嘛，但不能把过去的功劳挂在嘴巴上，成天当喇叭吹啊！”[14]31

1954年5月，李先念奉调北京，任中财委副主任兼财政部部长，黄达作为他的秘书，一同调进北京。黄达回忆说：“进京之前，他向我叮嘱这次去北京，可不要再叫我首长了，就称呼‘同志’。我们到了北京以后，办公室又陆续增加了两三位秘书，还有财贸办机关的同志，都称呼他‘先念同志’”。[19]551临走之前，李先念还对时任武汉市第二市委书记的李尔重说：“我这个人你们是知道的，深感心有余而力不足，理论水平低，文化程度有限，工作难免犯错误。今后请你们多加帮助，使我少犯主观毛病。”[19]35

李平谈及父亲时说：“他在战争年代以及政治上的风风雨雨，从来不跟我们讲，我们都是后来听父亲的老战友、老同事讲的，他从来不提这些事情，无形中给我们一种影响，就是做这些事都是应该做的，有什么显摆的呢？”[5]这就不难看出，后来子女们的低调，是有着父亲的标杆作用的。

(二)勤于工作，尽心国事 在李先念主管全国经济工作的26年里，我国社会主义的建设成就巨大，也历经波折，国民经济在遭受大跃进冲击和十年文化大革命的破坏的情况之下，既要保证全国7亿多人口的基本吃穿之用，又要满足社会主义工业化建设之需，其间的艰难，非常人可以想象。李先念在周恩来、陈云、邓小平等的支持下，为促进国民经济各行业的全面发展，改变我国经济落后面貌，设法排除各种困难和干扰，努力协调各方关系和矛盾，日理万机，夙夜不懈，可以说耗尽了心力。

在子女的眼中，他们的爸爸永远是一个忙碌的人。李紫阳说：“小时候，我们和爸爸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那个时候我父亲主管经济工作，他每天早晨五点半、六点钟，就到办公室上班了，我们起来见不到他，中午我们上学也回不来，晚上他很少在家里吃饭，一般都是毛主席、周伯伯开会什么的，宴会也比较多，很少在家里吃，等我们晚上八点多钟做完作业休息了，他还没回家，所以很少见到他。”[9]李小林也有类似的表述。她说，作为老一辈革命家和新中国的建设者，“爸爸的人生历程包括两方面，一是砸烂一个旧社会，二是建设一个新中国，很少有时间顾及到家。”[10]

儿女，尤其是小时候的他们，对此当然难以理解，但随着年龄增长，了解增多，他们对父亲就有了更多的理解和敬重。李紫阳说：“文革前，我确实对我父亲很不了解，但是父亲去世之后，通过历史文献，通过拍专题片，我感觉我父亲这个人的确值得写，值得尊敬，他做了很多工作。”[9]

(三)知恩图报，感念他人 李先念言语不多，却感情深沉丰富。他的一生中，对母亲的敬爱、战友的亲爱和对老区人民的关爱，始终挂在心怀，伴随他走完人生的历程。

他的母亲李王氏是一个受尽苦难的农村妇女。嫁入李家之前，他已生育了六个孩子，到李家后又生了两个孩子，李先念作为家中的老幺，得到了母亲更多的眷爱，李先念对母亲也十分孝顺，然而有一件事情却让他终身回想，追悔不已。那是1932年10月，红四方面军与国民党军队经过冯寿二、七里坪两场血仗之后，未能打破敌人的追剿，被迫在根据地内兜圈子，准备战略转移。一天，已是红11师师政委的李先念正在河口地区指挥部队与敌激战，母亲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原来自参加红军后，母亲几年没见着儿子了，这次听说部队要转移，小脚的母亲跑了几十里的山路，赶来一定要看看他。李先念一看，大吃一惊。58年后，他回忆说：“当时有敌机轰炸，炮火连天。打死她怎么办？我说这里正打仗，你怎么来了？她说想看看我。我发了火，叫她赶快走，派人送她回去。临走时她偷偷把两块银元放在我的口袋里，一走路，口袋里叮当响，我才发现，便又托农民捎回家去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妈妈，真后悔当时不该对她发火，现在我是80岁的人啦，想老娘！”[17]87-88

对那些生死与共的战友，李先念越到晚年越是想念他们。弥留之际，他断断续续地对夫人林佳楣交代说：“将来我的后事要节俭，一切按中央规定办。我只有一个请求，把我的骨灰撒到我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大别山、大巴山、祁连山。”“因为，那里是我成千上万的战友流血牺牲的地方，我舍不得牺牲了的地方，我舍不得牺牲了的战友，我想和他们在一起。”他还说：“最近我眼前经常显现那些牺牲的战友。过祁连山时，零下30多摄氏度，好好的同志，晚上睡觉还一起说话，第二天就起不来了……”，“熊厚发多好的同志啊，指挥战斗机智灵活，英勇顽强，牺牲时才24岁！”“我后悔啊，当时我应该咬咬牙，带上熊厚发，那可是我出生入死的战友。”“西路军中，像熊厚发这样英勇牺牲的战友，不知有多少！”“这些好党员、好同志没有看到胜利这一天，他们为今天的幸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我非常怀念他们。”[20]19-20

全国解放后，老区人民的温饱、脱贫成了李先念的一块心病。他是从红安走出来的幸存的儿子，那里的群众生活成了他一生的挂念，无论是回乡视察，还是在武汉和北京见到红安来的同志，他总是问群众的粮食够不够吃？每人能吃多少油？隔些时能不能吃点肉？冬天缺不缺棉袄、棉被等等。对烈军属的生活，他更是关怀备至，经常问他们的生活有没有困难。他说：“红安人民为革命做出的牺牲太大了，现在如果我们不关心他们的疾苦，不让他们过上好日子，那就对不起他们，那就是忘本。”[20]204-205

1992年2月25日，李先念因病住进北京医院。不久，国务院扶贫领导小组的负责同志来看他。谈及扶贫工作时，他说：“我们不把老区建设好，就对不起老区人民。”“川陕根据地的创建和成功是人民支持的结果。人民养活了我们，我们不应该忘记人民。如果说我现在有什么心思的话，那就是老区的建设怎么加快。”“我们要牢记革命的宗旨，党的宗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老区经济发展服好务，不要怕群众富起来，我们要想方设法让群众早日富起来，不能对不起人民。”[20]20-21

(四)清廉自律，一尘不染 李先念律己严格。他要求子女不能经商发财，他自己更没有以权谋私，公权私用。

五六十年代，有的亲属、乡亲，想通过他安排到城里去工作、当干部，他总是笑着说：“我没有那个权哟，共产党的干部是干出来的，不是我口袋掏出来的。”1970年，他的亲侄儿受大队的委托，到北京找他要拖拉机，他说：“拖拉机有，但我不能给，我是国家的副总理，不是红安的副总理嘛！”[20]252-253他要侄儿回去告诉大队、公社，今后不许任何人找他要东西，否则一律不见。从五十年代开始，李先念的亲属没有一人是以他的名义照顾安排的，他的亲姐姐、侄儿、侄媳等，一直生活在农村，和当地农民群众一样，靠种田过日子。

对于家乡人去北京看他时，送他一些土特产，他总是力辞拒收，实在推不掉的，他就让家里人付钱和买礼物送还。1984年10月26日，他给红安县委写信强调说：“今后县里来人，不要给我们带任何东西。买东西是要付钱的。”[21]

三、李先念家风的启迪意义

家庭是最小的社会单元，结构虽小，辐射力却不小。家风连着党风，关系着政风，影响着世风，简言之，家事关联国事，家风涉及世风。因此，好家风能育出好公民，能养出干净、正直、敬业、担当的好作风，而好作风又能陶冶出好家风。家长是子女的启蒙老师，家庭是家风的第一课堂，就此而言，家长在家风建设中往往处于灵魂地位，发挥核心作用。儒家“八格”中强调先修身，后齐家，然后治国、平天下，讲的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时至今日，家风的作用和影响越来越受到全社会的重视，党员，尤其是党员领导干部的家风建设，已成为加强党的建设的重要方面。大家都已充分认识到，党员，尤其是党员领导干部的家风良、作风正，就可造就党风正，政风清，世风淳。反之，就可能出现违纪违法，出现夫妻档、父子兵、兄弟帮，甚至“全家腐”，进而带坏一个部门，一个单位，一个地区。近些年来所查处的诸多大案、要案，无需辩驳地说明了家风建设的必要和重要。这也就不难理解习近平总书记一再强调“每一位领导干部都要把家风建设摆在重要位置，廉洁修身，廉洁齐家，在管好自己的同时，严格要求配偶、子女和身边工作人员”的深识远见了。作为党员领导干部的一面镜子，李先念的家风正可以照出我们自身的不足，启迪我们深入思考家风建设。

(一)高度自觉的党性修养是建设良好家风的关键 党性修养是共产党员必备的理论、政治、思想道德和业务素养，是党员的自我教育、自我改造和自我完善，是对党的本质属性的内化，是党员自觉运用党性原则规范自己的行为，克服和抵制各种错误思想，不断改造主观世界，不断提高思想境界的过程，是党员自强和自律的统一。

在60多年的革命生涯中，李先念锤炼出了坚强的党性，有着极清醒的权力意识。他知道权力来自哪里，权力又该为谁而用，所以，当农村亲友要他安排到城里工作、当干部时，他明确表示拒绝；当他的侄子带着村里的要求，请他批几台拖拉机时，他还是明确地表示拒绝，他没有利用权力为亲朋好友谋取任何私利。

他有着强烈的党性原则。对党忠诚，于国忠心，顾大局，识大体，不计个人得失。

他有着高度的自律意识。当初，为了把房子留给那些需要房子的人，他把结婚的子女留在自己的身边；弥留之际，为不让子女沾他的光，占国家的便宜，他又叮嘱他们把房子退出来。

他的心中始终装着人民，装着为人民服务的党的宗旨，即便病重之时，仍然惦记着老区人民，惦记着老区的脱贫致富。

《诗经》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可以说，正是李先念的这种自觉而崇高的党性修养，才塑造了他的低调、朴诚、自立、清廉、开明的家风。可见，党员干部在家庭生活中不是靠端着架子做干部，绷着面孔做党员，而是把党的纪律、党的规矩、党的宗旨、党性原则内化于心，外化于行，自觉自愿地规范自己的言行，珍惜权力，管好权力，慎用权力，权为民用，利为民谋，如此这般，则家风建设便开启了“清风徐来”的大门。

(二)淡于名利的人生态度是建设良好家风的基础 人是欲望的动物，在道德和法律的准绳之内，满足正常的欲望是合理的、必须的，“所谓食、色，性也”，但人的欲望又是无止境的，太过，就变成了贪欲。贪欲是犯罪之源，一旦产生，极有可能与腐败肮脏为伍，与丑陋恶行相伴，作奸犯科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所以古圣先贤阅尽人间兴衰后告诫人们：“养心莫善于寡欲”(《孟子·尽心章句下》)，强调“饮食有量，衣服有节，宫室有度，畜聚有数，车器有限，以防乱之源也。”(刘向：《说苑·杂言》)

今天是一个财富涌流的时代，也是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权、钱、名、利、色等各种诱惑无处不在，无时无之，人们，尤其是党员领导干部们的贪念一经滋生，那就是溃堤的洪水，出匣的野兽了，不仅本人，甚至包括其家庭，都有可能被带进深渊，家风建设就更谈不上了。

李先念不重享受，生活简朴，衣食上常常吃的是家常小菜，穿的是十几年前的军装，就连喝一杯橘子水、一碗营养汤都要精打细算，力戒浪费。在功名上，它看淡看轻，深藏不露。他回家乡批评那些显功摆谱的人，而对自己的“功劳”别说在外人面前，就是在自己的子女面前也不从不提及。当秘书告诉他，李小林的爱人刘亚洲通过努力写出了不少好作品，当选为国际笔会会员，名字收录进世界名人录时，他只是说了一句，“那是一张废纸，不值钱。”[14]332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了父亲这种淡泊、朴素的人生态度，也就不难理解子女们远离商海、低调埋头的处世作风了。

(三)行胜于言的教育方式是建设良好家风的重要途径 家风建设需要教育，这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家教，家教不等于说教，说教一千，不如实事一件；实事一件，不如实干一生。这些年来，不少党员领导干部在家里、在人前、在台上，口号喊得比谁都响，理论讲得比谁都透，但私底下、暗角处，做的却是另一套，成为典型的“双面人”。《中国共产党章程》规定：“反对阳奉阴违的两面派行为和一切阴谋诡计”；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也强调“坚决反对搞两面派，做两面人”，表明我们党历来是旗帜鲜明地反对两面派的。

在家风建设中，无论是长辈还是子女，搞两面派，做两面人，都无异于树中长有“蠹虫”，墙基生有“蚁穴”，迟早会败坏家风。

反观李先念的家庭，几十年来，他坦坦荡荡，表里如一，对党忠诚，对工作热忱，对同志真诚，始终以崇高的风范，自觉的行动，引领子女的成长，营造家庭的氛围。他不尚空谈，不会讲大道理，在儿女的眼里，他“寡言”，“做得比说得多。他要我们做的事，通常是让我们从他的行动中感受到。”

无疑的，这种“质胜于华，行胜于言”的教育方式，如雨露润物，让子女们终身难忘，终身受益。这对于每一位党员领导干部来说，都是值得好好学习的为人风范和家教方式。

(四)传统道德的熏陶内化是滋养良好家风的不竭源泉 在中华民族5000年的文明史中，历代先贤大儒一直致力于品性修为、道德立身，且留下了十分丰厚的道德文化。其中的精华在时代的新使命中被赋予新的内涵，换发新的意义，它们一旦被运用于家庭教育、家风建设，就使得家庭教育、家风建设能够接续历史传统，汲取先贤的智慧，有了厚重底蕴，找到了取之不竭的源泉。

李先念虽只读过两年私塾，但传统伦理道德观念仍深深地影响了他，这些伦理道德观念同共产党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修养、理想信念、党员意识、宗旨意识、艰苦奋斗观念和科学文化素养等党性修养结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他身上独有的共产党人的人格魅力，也形成了他的家风的特质。

笔者认为，在李先念的身上，如下传统伦理道德的内容融合他的党性修养，形成为他的新的共产党的思想道德品行：一是对党的“忠”。无论是在鄂豫皖革命根据地时期面对张国焘发动的“肃反”运动和“残酷斗争”，还是在长征途中对待张国焘的分裂中央的行径；无论是西路军的浴血奋战，还是中原突围中九死一生的险难；无论是在“反右倾斗”争之中受批评，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受“二月逆流”的委屈，他始终坚定听党的话，跟党走，从未动摇自己的信念，体现了一个共产党人对党的事业的无限忠诚。

二是对母亲的“孝”。他深爱他的母亲。对那一次与母亲告别时，因故责备母亲，他感到愧疚终身，怀想终身。

三是他对人民的“爱”。他来自人民，也始终是人民的一员。他把古代的“仁”通贯于党的宗旨之中，化为自己不懈的努力的工作。他还在“为人民服务”的前面，加了“老老实实地”五个字，以明心迹。他终身挂记着老区人民。病重期间，仍谋划着老区人民的脱贫致富。让人民过上好日子，是他的大爱和毕生的追求。

四是对同志的“诚”。他待人宽厚，相见以诚。“他对周围的工作人员也从来不批评，都是以很宽容的态度来对待，所以他很受人敬重。”[5]

五是对自己的“俭”。古人崇俭戒奢，凡有德之人无不认为“静以修身，俭以养德。”(诸葛亮：《诫子书》)他把古人崇尚的简朴，同共产党人的艰苦朴素作风结合起来，形成了他的朴实内敛的生活作风。

他的这些思想道德品性对其家风的形成有着深刻影响，对其他党员领导干部建设家风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

(五)面向社会的家庭教育是建设良好家风的有力保障 家风建设并不是孤立的家庭内部的事情，它不能脱离现实，脱离社会；它需要根据外部情况的变化，与时俱进，补充、更新或调整家教内容，加强家风建设。李先念给子女“约法三章”，要求子女“不准经商，不准做官，不准写文章”，实际上是针对80年代初，一些领导干部怂恿子女经商做“倒爷”，或搞特权违规提拔子女做官，而给自己子女立下的规矩。至于“不准写文章”，则是他有鉴于“文革”的教训，“写东西一不留神就跃进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泥潭”，[14]330而提出的要求。可见，李先念的家风是与时代脉搏同跳动的，是鲜活而生动的，正因如此，它对于我们今天党员领导干部的家风建设仍有着很强的启迪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