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高生
(中共江西省委党校 马克思主义研究院, 江西 南昌 330108)
2019年岁末在武汉首先爆发并波及全国的新冠肺炎疫情,给中国经济社会发展造成了严重冲击与巨大损失,是对新时代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实现人民群众美好生活的大考。灾难无情人有情,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全国人民众志成城,共同发起了抗“疫”阻击战。与此同时,学界也开始从医学、公共卫生安全、社会治理、史学、法学等不同视角考察了疫情的起因、危害及其预防应对之路等。应该说,从这些视角特别是医学视角研究而来的理论成果深化了人们对新冠肺炎疫情的认识,有效拓宽了疫病防治的路径。但实事求是地讲,这场新冠肺炎疫情不仅是一个技术救治或社会经济治理的问题,而且由于牵涉非法野生动物交易,从而反映出当代国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着生态伦理方面的问题。因此这场疫情需要生态伦理视角的反思。就此而言,马克思恩格斯文本中有关人与自然辩证统一的思想,尤其是对于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下生态问题的伦理批判,可以为我们探讨新冠肺炎疫情提供可资借鉴的有益理论资源。
不同于生态科学从自然界的角度出发研究自然界物与物的关系问题,生态伦理是从人类社会的角度出发研究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就此言之,马克思恩格斯的文本中虽然没有出现“生态”一词,更别提关于“生态”的专门论述,但是由于马克思恩格斯对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作出了许多深刻的论述,因此他们的文本中又包含丰富多维的生态伦理思想。这些思想对于当今时代构建生态文明仍具有跨越时空的理论价值。
在马克思恩格斯之前,西方社会关于人与自然关系问题的看法总体上有两种观点:一种是主张自然高于人的神学自然观,另一种是主张人高于自然的机械自然观。神学自然观兴起于古希腊时期亚里士多德的自然目的因说,发展并服务于中世纪的神学。在神学观的影响下,自然被认为是上帝所造的,所谓“自然程序总是靠在一超自然秩序上面,它依赖此超自然秩序,并以之为其根源和目的”[1]。可以说,神学自然观是生产力水平落后时期,由于人们不能正确认识自然而形成的一种赋魅认识,本质上是对自然的拟人化认识。正如费尔巴哈所言,“自然在人看来……倒是一个像人自己那样的对象”[2]。而人就在这样一种颠倒的认识中成了尊崇上帝旨意照顾自然、服从自然的看守者,形成了一种上帝最高、自然次之、人类最底的价值等级序列。近代以来,随着启蒙运动对人之主体性的高扬,以及人们对自然认识程度、利用程度的加强,人们开始剥离上帝的视角,冷静看待自然,摒弃了自亚里士多德以来就有的关于自然具有内在目的因的观点,认为自然万物是没有任何内在目的、价值或意义的质料集合。这些自然质料都得服从机械运动的规律,从而形成了机械自然观。与神学自然观把人类视为自然的看守者不同,机械自然观认为,自然万物就像实验室中的原材料一样是由人类控制、操纵的对象。由此来看,不管是神学自然观抑或机械自然观,都是从一种对抗性的角度看待人与自然关系的:神学自然观从理论上把自然视为高人一等的存在,必然会在实践上束缚或限制人们对自然的合理利用;而机械自然观则从理论上把人视为高于自然一等的存在,必然会在实践上加剧人们对自然的恶意利用。
不同于上述两种自然观从对抗性的视角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马克思恩格斯是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视角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的,从而形成了辩证统一的生态伦理思想。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与自然辩证统一的关系思想,大体而言主要包含以下三个方面的内容。
首先,人与自然是共存的关系。恩格斯指出,“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是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3]。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类社会存在的前提条件,人类在起源上就来自自然界,是自然界进化的产物。人依靠区别于一般动物的自由自觉的劳动从自然界进化而成,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可以离开自然界生存、生活、发展,即脱离自然界。就此言之,没有自然界就没有人类。进而言之,人与自然界的共存关系不是一时一地的,而是世世代代的。不管是人类存在和发展所需的生活资料还是劳动过程所需的生产资料,都要通过与自然或直接或间接的联系才得以可能。对此,马克思深刻指出,“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4]55-56。质言之,自然界与人不是只有起源上的联系,也有发展中的关系;离开了自然或缺少了自然,必然会危及人类社会的存续发展。就此来看,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与自然的共存思想,主张人与自然在价值上的平等,反对上述把人视为高于自然一等或把自然视为高于人一等两种自然观。
其次,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着改造与被改造的关系。人与自然在价值上的平等,并不指谓一种原教旨意义上的平等,并不是说人就当静观自然或旁观自然,不能利用自然。如果人不利用自然,就无法成其为人。当马克思恩格斯宣称人靠自然界生活时,他们实质上就是主张人与自然之间必然存在一种工具理性方面的手段与目的的关系,即自然必须服从服务于人的目的性需要。人要生存要生活要发展,就必须一刻不停地“通过他所作出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来支配自然界”[5]997-998。比如,面对当时流行的素质主义者(相当于我们今天熟悉的生态中心主义),恩格斯就高度肯定肉食对于人的发展的积极意义,指出食肉的生活方式使“脑因此得到了比过去丰富得多的为脑本身的营养和发展所必需的物质,因而它就能够一代一代更迅速更完善地发育起来”[5]994。可以说,“人在怎样的程度上学会改变自然界,人的智力就在怎样的程度上发展起来”[5]922。就此言之,人与自然之间改造与被改造的关系对人而言就是正当的,因为它根本上利于人的生存、生活与发展。然而,人对自然的改造又必须是合理的改造而非随心所欲的改造。所谓合理的改造,就是人必须学会认识自然规律、尊重自然规律,必须把自身的目的性与自然的规律性结合起来。如果忽视或违反自然规律随意利用自然,人类必将反噬苦果。对此,恩格斯多次提及自然报复论,告诫世人要学会合理改造自然,指出“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因此我们每走一步都要记住:我们决不像征服者统治异族人那样支配自然界,决不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去支配自然界……我们对自然界的整个支配作用,就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生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5]998。
最后,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是相互影响的。人不是生活于真空中的,不是原子式的个人,而是社会的人,因此人的实践总是或多或少打上社会的印记。就此而言,人的社会存在是人改造自然的前提。这既表现在前提中人们以一定的社会身份改造自然,也表现在过程中人们以一种社会化的方式集体改造自然,还表现在结果中人们对自然的改造会产生社会化的影响。因为,“只有在这些社会联系和社会关系的范围内,才会有他们对自然界的影响”[4]340。但同时值得注意的是,人如何改造自然,反过来也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人如何对待人的方式。因此,人改造自然就与人改造自身成为相互影响的统一关系,表现为“人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创造人”[6]545。马克思对此有一个经典的阐释:“人对自然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对人的关系,正像人对人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对自然的关系,就是他自己的自然的规定。因此,这种关系通过感性的形式,作为一种显而易见的事实,表现出人的本质在何种程度上对人来说成为自然,或者自然在何种程度上成为人具有的人的本质。因此,从这种关系就可以判断人的整个文化教养程度。”[7]这里,马克思把人对待自然的方式视为衡量人类文化教养程度的标志,充分说明他对人与自然应当和谐相处的重视。
马克思恩格斯不仅正面阐释他们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基本看法,而且也通过批判他们所处时代的生态问题彰显他们的生态伦理思想。马克思恩格斯所处的时代是资本主义社会急剧扩张、急速发展的时代,这种扩张发展过程不可避免地要把生态环境、自然资源作为赚取利润的工具。于是,自然界乃至社会环境都成为资本主义发展的垫脚石。因此,与当时从个人的文明修养或公共道德批判生态危机问题不同,马克思恩格斯是从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出发分析和批判生态危机的。对此,恩格斯的《乌培河谷来信》《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英国工人阶级状况》《论住宅问题》,以及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资本论》等著作均深度描绘了资本主义工业对当地居住条件、水源、空气等所造成的触目惊心的污染,深刻批判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为谋取利润而不惜一切破坏生态环境进而危害人类身心健康的荒诞行径。比如,对于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与疾病瘟疫传播的关系,恩格斯就有过一段犀利的揭露。他指出,“霍乱、斑疹伤寒、伤寒、天花以及其他灾难性的疾病,总是通过工人区的被污染的空气和混有毒素的水来传播病原菌;这些疾病在那里几乎从未绝迹,条件适宜时就发展成为普遍蔓延的流行病,越出原来的发源地传播到资本家先生们居住的空间清新的合乎卫生的城区去”,而尽管这些疾病疫情由于威胁到资产阶级的生存而迫使他们不得不采取相应的解决办法,但“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还是产生出必须加以治疗的弊病,并且必然不断反复地产生”[5]212-213。换言之,在恩格斯看来,疾病瘟疫的传播正如同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一样,是内嵌于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只要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继续存在,疾病瘟疫就不会根除,并且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反复出现。可以说,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视野中,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导致了一种“对自然界的真正的蔑视和实际的贬低”[6]52的自然观,是环境问题与生态危机的根源,不仅严重破坏自然生态环境、危害工人身心健康,而且也扭曲、异化人们特别是资产阶级对自然的需要。正因为资本主义社会制度构成了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这就决定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寻求人与自然的和解之路,不能诉诸资产阶级的慈善道德心,不能停留于道德层面的良心谴责,而是必须依赖于对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废除,“需要对我们的直到目前为止的生产方式,以及同这种生产方式一起对我们的现今的整个社会制度实行完全的变革”[5]1000。
以上所述显示,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伦理思想主张人与自然的辩证统一,并且从资本主义社会制度这一角度剖析、批判了当时社会的生态问题,认为只有推翻资本主义社会制度才能彻底解决这些生态问题。笔者以为,马克思恩格斯生态伦理思想的理论价值主要在于两点。一方面是建立了人与自然要和谐相处的自然观,人类要学会在认识与尊重自然规律的基础上合理改造自然,从而建立好服务人之需要的人化自然。这对于我们今天辩证批判生态中心主义与人类中心主义的自然观无疑具有思想裨益。另一方面是确立了看待自然问题的新视角,即主张从社会制度出发审视生态问题。当然,这里并不是说,马克思恩格斯就完全否定从个人文化素质的视角分析问题,个人不需要对生态问题负责;而是说,个人对自然的方式,很大程度上受制于社会制度对个人文化素质的塑造,因此,把自然生态问题的责任归咎于具体的个人是不够的,而是应当从深层次的社会制度视角出发分析并寻找造成自然问题的根源。可以说,这两点启发尤其是第二点启发,对于人们分析包含新冠肺炎疫情在内的生态伦理问题无疑具有积极的意义。
据相关科学研究,此次新冠肺炎疫情,虽然传染源尚未找到,但很大程度上与2003年非典类似,是由于某些人非法交易、食用野生动物直接导致的。对于现代大多数中国人讲,人要与自然和谐相处是常识性知识,而禁止非法交易食用野生动物则是基本的法律要求。既然这样,那为何还有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以致酿成至今全国人民仍在苦苦承受的惨痛后果?个种原因是复杂的、多样的。比如,它可能是少数人的无知造成的,即认为某些人文化素养低,不知道野生动物携带多种病菌,食用野生动物容易使人感染疾病、危害健康;也有可能是某些人虽然明知食用野生动物有危险,但为了体现自己的特权、身份或地位,满足自己的炫耀性消费欲望,仍然铤而走险食用野生动物;还有可能是某些人为了多赚一点利润,认为野生动物是稀有动物,贩卖这些稀有的野生动物能够赚钱更高额的利润,从而催生了“富贵险中求”的交易行为。应该说,这些原因都有一定程度的说服力,但它们也有一个共同的不足:都倾向于从具体的个人出发分析新冠肺炎疫情的起因。
疫情可能是由某些特定的个人导致的。如果停留于让个人来承担责任,那么人们诚然可以解决这些已出现的问题,但这种运动式的治理不仅很难起到预防的作用,即很难防止未来时期类似事件的发生,而且也很容易遮蔽非个人层面的问题如法治问题、教育问题、政策问题等,从而不利于此类事件的综合治理、长远治理。因为个人的行为或多或少都塑形于特定社会的社会制度。正如马克思在谈到资本家和地主是否应该为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关系和社会关系负责时所指出的那样,“同其他任何观点比起来,我的观点是更不能要个人对这些关系负责的”[8]。鉴于此,分析新冠肺炎疫情的起因时,应当积极效仿马克思恩格斯的思路,积极从社会制度这一宏观视角寻求深层次的原因。在马克思恩格斯的文本中,社会制度通常被化约为经济制度,其原因在于经济制度是社会制度的基础部分。这正如在他们强调推翻资本主义社会制度时,首要的就是推翻生产资料私有制。这当然不是说,分析问题只能从单一的经济制度出发,而是说应当首先从经济制度出发分析问题,然后结合各个领域的制度、工作机制进一步展开分析。这就启发我们,从社会制度出发分析生态问题,应当首先注重分析经济制度对生态问题的影响,然后从其他领域的制度、工作机制展开进一步分析。
从经济制度看,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在经济领域推动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允许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建立并发展市场经济。当年,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为了建立市场经济,指出“市场经济不能说只是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9]236。但这里也隐含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市场经济不是只会提升资源配置效率,也会有市场失灵、产生问题的时候,而且不是只有在资本主义制度中才会造成问题,在社会主义制度中同样会产生问题。对此,邓小平虽没有明确提出来,但他把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达到共同富裕列为社会主义本质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就足以表明他对中国的市场经济会造成剥削、贫富分化、生态破坏等问题有清醒的战略性认识。当然,这里需要指出的是,认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的市场经济会产生问题,并不是要像否定资本主义市场经济那样否定它,而是从建设性的批评视角、从以问题为导向的视角看待它,让它更好地服务于人民美好生活的需要,体现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理论和现实都显示,我国建立和发展市场经济,就要承受相应的发展代价。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市场经济在飞速发展的同时是,之所以造成很多次生态污染事件,不断威胁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就是市场经济发展代价的显证。当然,市场经济会造成问题的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市场经济内蕴的利润优先原则。可以说,市场经济中的利润优先原则,使某些市场主体敢于冒法律风险、健康风险、生态风险、社会风险等各种风险,从事具有高额利润的交易行为。这次疫情中涉及的非法野生动物交易,是人与自然缺乏和谐关系的突出表征,也是对新时代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美丽中国建设的严重背离。这种非法野生动物交易得以可能的基本前提,就是市场经济下贩卖野生动物有高额的利润回报,这种高额利润使那些明知贩卖野生动物有法律风险或食用野生动物有健康风险的人敢于铤而走险(1)或许有种观点认为,野生动物交易自古以来就有,与我们目前实行的市场经济关系不大。持这种说法者没有看到,由于技术水平等历史条件的不同,当今市场经济下的野生动物交易无论是在捕猎技术、运输方式还是交易规模、性质用途等方面都有着与以往时代的重大不同。。可以设想,此类野生动物交易或许在市场经济中已形成一种交易常态,只是有的交易行为没有造成灾害,而有的交易行为却已酿成自然灾害乃至人间惨剧,如2003年非典事件以及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事件。如果不彻底消除这种野生动物交易市场,谁能确保未来不会再产生新的类似疫情、新的人间惨剧呢?
此次新冠肺炎的爆发,不仅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市场经济的利润优先原则有关,还与其他各种层面的制度、工作机制不完善有关。从法制层面看,在疫病爆发之前,我国虽然已出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法》《陆生野生动物保护实施条例》等法律法规,初步形成了保护野生动物的法律体系,但这套体系保护的野生动物范围是十分有限的。据统计,我国脊椎野生动物共有7 300多种,昆虫有约11—13万种,但受法律保护的物种却只有2 000余种脊椎野生动物和120属昆虫;其他大量的野生动物特别是蝙蝠、鸦类等有传播疫病高风险的物种并不在保护管理范围之内。从教育层面看,我国野生动物保护法明确规定,教育行政部门、学校应当对学生进行野生动物保护知识教育,这里自然包括要对中小学生进行普及教育。但毋庸讳言,在目前我国很多中小学学校中,无论是课本资料还是课程设置方面,纵然有关于野生动物知识普及类的内容,但其中关于食用野生动物有危险的教育内容都是偏少偏低的,因此这些中小学生是很少有机会在学校里学到食用蝙蝠、果子狸这类野生动物有病毒携带和传播风险的知识的。
从党的意识形态工作层面看,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党普遍重视向社会开展环境保护类的教育宣传活动。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通过对生态文明的教育宣传活动,人民群众对生态文明有了日常化、生活化的理解。比如绿色生活方式、低碳环保、可持续发展、美丽中国等已成为民众耳熟能详的语言,一定程度上提升了人们的环保意识。但客观地讲,我们党对保护环境尤其是保护野生动物的宣传活动还需要进一步提高,相关意识形态工作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在国家层面上展开了包含全国道德模范、感动中国人物、全国文明家庭等在内的广泛的评选评优活动,但在这些评选上的人物中较少突出他们在生态文明方面作出的贡献,而关于生态环境保护的全国性评选评优活动相较而言就更欠缺了。此外,党的意识形态工作也间接地影响到了学术界的生态学研究。迄今,学术界关于马克思恩格斯生态学的思想研究成果丰硕,较一般民众对生态伦理思想有更深层次的理解,但受限于我们党长期以来关于经济工作是中心工作、发展是第一要务等经济发展首位论观念的影响,学术界纵然形成了人与自然要和谐相处的共识,人们仍然在关于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的关系上存有一个认知缺陷,这就是“把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作为生态观的内核,而把人的发展、人的文化素质的提高作为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注释”[10]。不仅如此,由于经济首位论,政府比较重视对经济发展的促进指导工作,而在环境保护的监督工作上则相对较少。这既表现为量上监督的少,也表现为质性监督手段不先进。比如,市场上之所以有许多非法野生动物交易,除却腐败、不作为的原因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政府有市场监管的盲区,没有派出足够的人员、没有充分的时间去监管;另一个原因就是检疫工具的研发投入不大,导致先进的检疫工具的缺乏。而缺乏先进的检疫工具,显然难以检验出野生动物是否携带病毒以及携带病毒的有害性。
以上分析显示,新冠肺炎的爆发有多方面的原因,既有微观层面上公民个人文化素养低的原因,也有宏观层面上社会制度、机制问题、教育问题等层面不完善不充分的原因。就此论之,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就需要综合施策、协同治理。
当务之急是完善建立相关制度。制度是管长远、管根本的,人的行为好坏与制度的有无、制度是否完善存在密切的关系。对此,邓小平曾深刻强调制度之与主体行为的重要性,指出“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甚至会走向反面”[9]333。习近平同志也指出,“治理国家,使人民安然有序,就要健全各项制度”。[11]具体到这次新冠肺炎疫情的治理,就需要高度重视发挥制度长远治理的作用。当前,发挥制度长远治理的关键之举是着力完善建立野生动物管理保护的相关法律体系,从源头上为杜绝野生动物的食用、交易、猎杀提供法律依据。如果说制度治理是此次疫情治理的关键,那么完善法律体系则是增强野生动物制度治理的关键。只有完善野生动物管理保护的法律体系,才能使野生动物管理保护工作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最近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六次会议表决通过的关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动物交易、革除滥食野生动物陋习的决定,就是从完善法律体系入手发挥制度治理作用的鲜明体现。未来需要利用现代科学技术手段精准识别野生动物携带病毒的危险级别,制定实行野生动物分级保护的法律,根据实际情况在相关法律中扩大野生动物保护目录,在人与野生动物之间建立一道制度隔离墙。
制度建设好了,并不会自动执行,而是需要建立相应的工作机制予以落实。首先,着力发挥好党的领导作用。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是我们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保证。新冠肺炎爆发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科学研判部署疫情防控工作;全国各地基层党组织、党员也迅速行动、冲锋在前,在一线抗“疫”中切实发挥好了党组织的战斗堡垒作用与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在未来的工作中,各级党组织要认真总结此次抗“疫”经验,把生态文明建设工作与党的建设更好融合起来,结合实际常态化推进“党建+生态文明”专题活动建设。比如在“三会一课”中增加野生动物主题学习活动,并以此为基础推动全社会兴起学习野生动物相关保护法、营造“不捕猎、不交易、不食用”(野生动物)的风气。其次,发挥好政府监管作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既需要有效市场,也需要有为政府。上文曾言,此次疫情爆发的直接原因很大程度上是源于野生动物的交易、食用。这种非法野生动物交易之所以可能,诚然有市场经济中利润优先原则的利益驱动,但也不可忽视其中也有政府监管的缺失所致。鉴于此,疫情爆发以来,全国各地政府兴起了大规模的野生动物交易场所清查工作,截至2月26日,全国已办理违法野生动物案件690起,收缴野生动物3.9万多只、野生动物制品1 800多公斤,这无疑为进一步消除隐患打好了基础。在未来的工作中,政府应当加强对执法人员学习野生动物专业知识、相关法律等方面的培训力度,借助现代科学技术更新检疫工具、拓宽监管渠道、创新监管机制、提升监管效率,切实做好野生动物保护管理工作。再次,发动群众参与治理。依靠群众是我们党和政府解决问题的一个优良传统。加强野生动物管理保护工作,光靠党的领导与政府监管是不够的,还需要依靠群众。这就需要党和政府通过采取一些中间环节组织群众,激励群众自觉加入野生动物管理保护工作的风气。当前,在抗“疫”一线中,各地政府已经采取了不同措施奖励一线抗“疫”工作人员,比如工作补贴、子女中考加分、职称优先聘用、景区免门票等。在未来的工作中,要在意识形态工作的创新上下功夫,比如定期举办全国性的生态文明建设人物年度评选工作,其中的一个重要评选标准就可以是在野生动物管理保护方面作出了重要贡献;也可以是定期在官方报纸如党报党刊上刊登那些在野生动物管理保护工作方面作出重要贡献的人物,从而起到向全社会传达保护野生动物就是一种荣誉的作用。当然,在正面宣传之余,也要发挥反面惩戒的作用。对于那些破坏野生动物管理保护工作、非法交易食用野生动物的人要从严惩处,提升震慑效果。
在新冠肺炎疫情治理中,既要建立管长远、管根本的制度,也要建立党的领导、政府监管、群众参与的协同治理格局,还要完善中小学生的综合素质教育工作。祖国的未来在于孩子,孩子的未来在于教育。这里尤为重要的是中小学生的综合素质教育工作。就新冠肺炎疫情治理而言,完善中小学生的综合素质教育工作需要家庭、学校、社会协同做好。其一,家庭教育要做好。家庭是公民的成长发源地,家庭教育启蒙着公民的思想。习近平同志指出,“家庭是人生的第一所学校,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要给孩子讲好‘人生第一课’,帮助扣好人生第一粒扣子”[12]。此次疫情启发各位家长,要抽出时间与精力花在孩子的生态文明教育上,通过亲近自然、参观动物园、讲故事等多种形式培养孩子敬畏自然、爱护自然的意识。其二,学校教育要做好。学校是提升学生综合素质教育的重要场所,在生态文明教育中要发挥核心作用。一方面,学校要组织订购生态文明相关的教材资料,教材主题要相对广泛,比如就野生动物而言既要包含介绍野生动物的正面科普类教材也要包含捕猎野生动物违法、食用野生动物有危险的反面警示类教材。另一方面,学校要在课程、课时安排方面设置一定比例的生态文明教育课,教师要积极创新生态文明教学形式,并把生态文明教育作为教职工考核、职称评选的一个重要参考指标。其三,社会教育要做好。在中小学生的成长教育中,社会教育不可或缺。社会各大组织要提供生态文明教育场所、创新编订生态文明教育读本。比如,就野生动物读本而言,当前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图书,但是关于野生动物携带病毒、食用野生动物危险的图书相对较少,因此各大图书出版社要广泛组织编印此类书籍。市场主体特别是企业家要自觉肩负生态责任,坚决抵制野生动物非法交易,为青年人树立一个良好的社会成长环境。
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伦理思想认为,人与自然是辩证统一的和谐关系,对于破坏人与自然和谐的生态问题则需要从社会制度的视角展开深层次分析。从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伦理思想看,新冠肺炎疫情不仅是一个技术救治或社会经济治理的问题,而且也是一个横亘在当代国人与自然之间的生态伦理问题。此次新冠肺炎的爆发,很大程度上是某些个体交易、食用野生动物导致的,因此这些个人有着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但另一方面,我们也需要效仿马克思恩格斯从制度分析的视角,从非个人的因素层面揭示这次疫情背后的制度问题、机制问题、教育问题等,从而为未来有效应对重大疫情提供管长远、管根本的治理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