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流
◎《食光机:食物中的当代小史》
◎西门媚著
◎天津人民出版社
◎2019
“谁控制过去就控制了未来,谁控制现在就控制了过去。”记得《一九八四》中的这句话的人很多,但恐怕没几个人记得乔治·奥威尔紧接着写下的另外一句话:“虽然从其性质来说,过去是可以改变的,但是却从来没有改变过。”
是的,过去从来没有改变过,比如我们的味觉记忆。读西门媚的新书《食光机》,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往关于食物的故事。西门媚说七○年代的人有食物短缺的记忆,小时候食物掉到地上后,“呆呆地看一会儿,狠狠地踩过去,把它踩脏,踩碎”,“那种心理,像是一种占有的本能,惋惜自己失去了它,又通过踩碎来占有它”。我也是七零年代的人,但我占有的方式不是这样,我的占有方式是迅速捡起来吃进肚子里。
我的故乡太穷了。四川素有天府之国的美誉,我也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以自己生活在天府之国为荣,直到大学毕业我来成都后才知道,所谓的天府之国指的仅仅是成都平原一带,而我的故乡在川东北的大山之中。如果说四川是一个巨大的盆,我的故乡就在盆沿上,一不小心就会掉到盆外。天府之国和我们毫无关系,我们连仓库的看守都算不上。直到今天,母亲还老是讲她怀我姐姐那一年,缺油少肉,没有别的蔬菜,只好靠满满一大缸的泡萝卜叶下饭充饥。
西门媚书中描写的那些场景我太熟悉了,铝制饭盒、白糖拌饭、豆腐乳,蜂窝煤炉……这些都在我的生命中出现并留下过深刻的印记。现在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可能已经不知道这些了。当然,如果仔细一点,我们还是能在影视作品中察觉到点蛛丝马迹,比如电视剧《焦裕禄》。焦裕禄刚到兰考县就赶上大批乡民外出逃难,焦裕禄赶到现场,干部正在阻拦乡亲,理由是他们没有政府签发的逃荒证。但有多少人能意识到这个细节呢?庆幸的是,我们还有西门媚这样秉笔直书的民间记忆,“在家里,我问母亲,那张纸是什么意思。她说,是逃荒介绍信,最要紧的是上面的公章,没有这个,连乡都出不了,更不可能出省。”
《食光机》的副标题是“食物中的当代小史”。西门媚从上世纪七○年代开始写起,十年为一段,写食物的变化,从奶奶的红薯干到街边的“鬼饮食”,从手提串串到北京窗外冰冻的饺子,然后是小房子的煎蛋面和冬至夜的羊肉汤。时代在变化,食物也在变化,食物仿佛时代的晴雨表。大体而言,这四十年,食物在不断丰富,人们的注意力逐渐从食物转移了出来。视线不再局限于食物,这是一个进步。我们不是为了食物才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