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青,谭启龙,林如辉,骆 斌
(1. 青海省康乐医院,西宁 810000;2. 青海红十字医院,西宁 810000;3. 福建中医药大学中西医结合研究院,福州 350122;4. 北京中医药大学,北京 100029)
回回传统医药学(以下简称回医药学)是中国古代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文化遗产,是伊斯兰阿拉伯医药与古代汉医学结合的结晶[1]。其理论体系主要由真一、元气、阴阳、七行(水、火、气、土、金、木、活)、四体液(黑、红、黄、白体液)、四性(寒、热、干、湿)、脏腑气机等学说组成[2]。回医药学认为,人体疾病源于两大因素,一是先天因素,即人体先天潜在的致病因素。如在构成人体四体液、四性时比例失调,或在母胎期间外界环境(即现代生物医学之病源微生物、物理、化学等不良因子的侵袭等)对胎儿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二是后天因素。由现实存在的致病因素(四邪:寒热干湿、内八因、外八因、不内不外四因),引起人体的阴阳、四体液、四性平衡失调,导致脏腑秉性衰败而成为四部七病[2]。回医药学治疗疾病首重阴阳及四性、四体液失衡,进行秉性和体液气质的调节(扶真一元阳)再祛除病邪(寒、热、干、湿),促进机体康复。回药的组方应用则以芳香类药材为引导,药性分为“寒、热、干、湿”,并根据药力分为1~4级[1]。回医药学的优势专科有天方脑科(脑血管疾病)、肿瘤科、骨伤科、眼科、妇产科、心血管科、胃肠科等且疗效独特,以下对中国回医药学进行介绍。
回回民族(包括回族、撒拉族、东乡族、保安族)是在丝绸之路历史长河中形成的中国化穆斯林民族共同体,其共同特征为信奉伊斯兰教;崇尚中华文明,尤其是崇尚儒家文化;使用汉文字;将汉语作为母语。由于历史的原因,在我国西北地区较为集中,在国内其他地区呈大分散小聚集的分布特点。回医药学就是回回民族在形成、生存与繁衍壮大过程中,在长期与疾病不断作斗争过程中,将伊斯兰阿拉伯医学体系与传统汉医药学相结合,逐渐形成的传统民族医药学,属于中华民族传统医学[3]。
回医药学的形成与发展相伴于丝绸之路上的中阿医学交流。丝绸之路形成可分为五个阶段,回医药的产生与发展始于丝绸之路的第二阶段[3]。
西汉时期张骞、甘英等先后通使西域,开始引入阿拉伯地域的药物[4],以芳香类药物为主,种类多达90余种,如豆蔻、木香、龙涎香(又称灰琥珀)等,填补并丰富了当时汉医本草。
中国唐代与阿拉伯帝国正式邦交往来,商贸繁盛,其中香、药类进口单次可达千斤之多,中阿医药交流与回医药产生正起源于这个阶段[5]。在唐末五代时,最负盛名的回医药家李珣著成回医药学的开山之作《海药本草》。该著作总结唐代海外药物的临床应用,有极高的文献学术价值,为回医药学重要的古典典籍[6]。另外同时期郑虔著《胡本草》及非医药学书籍《酉阳杂俎》中,也记载了大量海外来药[7]。
元代对伊斯兰阿拉伯医学信任度很高,忽必烈曾册封伊斯兰阿拉伯医学家爱薛为皇家御医,让其负责“广惠司”[8](卫生、行政部兼医疗部),并掌管京师医药院(皇家太医院)。元二十九年(公元1292年)先后在大都、上都建立“回回药物院”,此举促进了伊斯兰阿拉伯医药学与传统汉医学相结合,为回医药的形成奠定了根基。在此期间,具有中国特色的回医药大型综合性医学著作《回回药方》问世。
《回回药方》全书36卷,现仅存4卷,是回医药学的百科全书,内分专业和门类齐全,是一部大型的汉文伊斯兰医药典籍。其中记载了大量来自伊斯兰阿拉伯医学的方药内容,也有多首历代汉医方书典籍中的同名方剂。因此,《回回药方》体现了中阿医学交流交融的性质,是伊斯兰阿拉伯医学与传统汉医药学相结合的典范[9]。《回回药方》以汉文字表述为主,同时注有阿拉伯文、波斯文和小儿锦(我国汉字最早的拼音字母)。该书文化内涵丰富,是回医药的重要古代典籍。
《饮膳正要》成书于元代天历三年(公元1330年),是我国第一部营养学专著[10],也是世界上第一部营养学专著,作者忽思慧(和斯辉)。据考证为元仁宗时期蒙古族穆斯林的宫廷饮膳太医。书中多次引用回回豆子、回回青、回回葱等,并将蓖麻、花椒冠以胡麻、胡椒等名称,大量配方为饮食疗法所用。
《瑞竹堂经验方》为元朝御史兼太守沙图穆苏·萨谦斋所著,成书于泰定三年(公元1326年),著名学者陈垣在《励耕书屋丛刊·元西域人华化考》一书中将此书作者考证为华化了的回医药家[11]。
明代是回医药学在理论归纳、总结、提升的阶段。回医药学先贤们在回医药学理论方面更加注重伊斯兰阿拉伯哲学的引入,并同时吸收中国传统文化和儒、释、道三家的哲学养分,为回医药学的哲学理论打下坚实的基础。王岱舆(1584~1657年)的《清真大学》《希真正答》《正教真诠》,马注(1640~1711年)的《清真指南》,清·刘智的《天方性理》(1704年著)等著作,进一步丰富了回医药学的哲学基础,确立了回医药学独特的“真一、元气、阴阳、七行论”的哲学理论观点,以及将伊斯兰医学的四体液(黒胆汁液、胆汁液、黏液、血液)创新性地概括为中国化的回医四体液(黑液质体液、黄液质体液、白液质体液、红液质体液),并且以“以儒释回”“以儒诠经”方式,将伊斯兰哲学理论与中国儒家文化和道教哲学融会贯通,以不同的方式诠释了“元气”和“阴阳”概念,创新性地发挥了回医药学完整而独特的哲学理论体系。
回医药学具有完备的哲学理论体系和独特的治疗方法,有别于其他民族医药而具有鲜明的特征。
中国回医药学的古代(唐、宋、元)四大经典著作《海药本草》《回回药方》《饮膳正要》《瑞竹堂经验方》中,均有将伊斯兰阿拉伯医药学和汉医药学相融合的独特见解,这使回医药学与传统汉医药学亲如手足,相融相和。在理论方面,以明清时期中国化的伊斯兰哲学著作《清真大学》《清真指南》《天方性理》指导回医药学的哲学理论[12-13]。因此,中国回医药学的这七部经典著作,形成了从医学实践到哲学理论再到临床应用的循环过程,奠定了系统的传统回医药学完整的体系基础[14]。
回医药学以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理论为核心,属于非对抗医学的和顺医学范畴。它以古代东西方两大医药文化形成的“真一元气”学说为基础,对汉医药的道教哲学“阴阳”学说进行改良,形成具有回医药学特点的“阳主阴从,阴阳合一”阴阳论。它又以伊斯兰阿拉伯医学的伊斯兰哲学“七行论”(气、火、水、土、金、木、活)为理论框架,将伊斯兰阿拉伯医学原引于古希腊医学的黏液、血液、胆汁液、黑胆汁液“四液体”学说,创新性地改良为回医学的“白、红、黄、黑”四体液学说[15]。同时以“寒、热、干、湿”四性与“水、火、气、土”四元素结合,作为疾病的病因病理部分,以四元为理论基础,形成回医药学的“四部七病”理论。再以真一元阳为指导,形成“真元治法”的特色医疗,从而指导临床实践,使之更加实用,并具有典型的中伊医学文化交融的东方色彩。
中国回医药学开创了东西合璧创新理论体系,以中国化的伊斯兰哲学内涵“真一七行论”为核心和根本特色,是一种具有完整体系、相对独特、古老而又有创新的自然哲学和顺模式的民族传统医药学[4]。
遵循回医一元论的真一理念,用5种方法即真观(望诊)、启示(闻诊)、真通(脉诊)、神迹(技诊)、思辨(判诊)形成五步诊法,并通过辨证候、辨体质、辨病位、辨病因的综合诊断法进行疾病诊断,同时还有回医舌诊、尿诊、大便诊、痰诊等。
回医药学以伊斯兰哲学为基础,强调和顺精准医学模式,在顺应人体生命力、自愈力、抵抗力条件下,引导自体能量进行排病。采用创伤最小、毒副作用最低、疗效最佳、时间最短、康复最快的治疗方法,包括调整失调气质和四体液平衡、纠正形状性改变和结构损伤、标本缓急、助和顺而祛邪疾、七一定则(依时、依地、依人、依病、依病级、依病期、依病危)等治疗原则,制定安全有效的治疗方案。
回医药学的药物性能与功用皆源于伊斯兰哲学四元三子(七行)论哲学理论,认为药物的生长存在均源于自然万物的生化过程,即四元(气、火、水、土)及三子(金、木、活)的化育聚结之功,因而药物获得了不同的气质和禀性。根据不同的气质和禀性进而将药物分为“寒、热、干、湿”四性,同时建立并成为七行“气、火、水、土、金、木、活”的物质基础。回医药物四性(寒、热、干、湿)更是与传统汉医之寒、热、温、凉四性有差异。
回医药学认为药物成长化育源于“四气”,因此回医药物的四性(四禀性)为寒、热、干、湿。同时回医药学根据药物性质的强弱不同,将药物四性又分为由低到高的4级药性级别,1级药性最弱,无毒性,为药食同源类药物,4级药性最强,毒性也最大。因此,回医了解每味药物药性的级别,对临床安全用药有重要意义。
回医药学用药方剂中,多见阳主阴从的能量药物,其中必以芳香类的药物为引导[16],以“理气调性”为特点,以“回医香药”为特色。回医香药种类有数十种,大多性干热,具有化痰、息风、祛寒、燥湿、补阳、扶阳、潜阳作用,调动人体自身能量真一元阳之气(阳主阴从)。治病多从通阳、扶阳、助阳、潜阳着手,从而调整人体四体液(黑、红、黄、白)平衡,使人体自愈力、抵抗力、生命力得到提升,排病力增强,最终排出疾病[17-18]。
回医药学的清真观具有三大特性,一是回医药的专属特性,即回医药的理论依据是以中国化的伊斯兰哲学为根源,属于回回民族专属;二是普世性,即同清真食品一样,穆斯林和非穆斯林同等适合应用回医回药;三是佳美性,保证药物货真价实,干净清洁,尤其是芳香类药物有效期短,更需保证真材实料和有效期。
回医药学可应用于保健养生及治疗等多方面,具体运用可通过药食同源的食疗、口服、香薰、洗浴、浸泡、灌肠、脐疗、敷贴、栓剂、鼻吸、滴眼等多种方式。其特色治疗方法还有烙炙法、吹法、提法、贴法、滴鼻法、点烟法、割法、放血法、斋戒法等。
回医药学是中国传统医学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但有坚实的医学理论基础和实用体系,而且有独特、安全、高效的医疗体系。在国家倡导的“一带一路”发展战略下,回医药学起到传播“和平与友好、和谐与团结、交流与融合、双赢与分享、继承与创新、发扬不泥古”的丝路精神文化作用。同时,回医药学对促进民族团结、社会和谐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回医药学以医学为平台,研究中国化的伊斯兰文化、回汉两个民族医学文化的交融。这无疑开拓了中国医学文化研究的新领域,不但能抢救濒临灭绝的回回民族传统医药文化遗产,更能为中华各民族的大健康和防病治病做贡献,维护民族团结,增强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值得继承与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