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关联、营商环境与企业创新投入
——基于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

2020-01-14 03:28:28罗天正
云南财经大学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营商关联条件

罗天正,关 皓

(北京师范大学 政府管理学院,北京100875)

一、引言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将科技创新摆在国家发展全局的重要位置,作为治国理政的核心理念之一,科技创新也成为国家发展的核心战略。从《促进科技成果转化法》的颁布,到政府“简政放权”的“放管服”改革,再到《中国制造2025》以及《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纲要》,加之“粤港澳大湾区”的规划完成,国家进行了一系列的促进科技创新、区域经济发展的重大举措。在国家战略的引导下,我国的科技创新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据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发布的《全球创新指数报告》显示,我国的全球创新指数已从2012年的第34名上升至2018年的第17名。随着我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全面深化改革进入“深水区”,产业升级也进入到了关键阶段,在几个关键节点重叠交错的时代背景下,科技创新就处在了重中之重的位置。而何种企业有较高的创新意愿,政府又如何为企业创新提供助力则是值得研究的问题。

熊彼特的创新理论认为,创新是经济发展的本质规定,厂商为了获得竞争优势和高额利润有动机去自发的进行创新活动。而在企业实际生产经营中,如何让企业创新行为的动机最大化,则是需要研究的问题。有研究通过构建两期一般均衡模型发现营商环境对于技术创新有促进效应[1];也有研究发现利用外资可以促进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2];还有研究发现政治关联对企业创新有负向影响[3];但同时也有研究发现了政治关联可能会使企业更容易获得政策资金扶持,而政府补贴可以激励企业创新产生“诱导效应”[4]。也有研究发现了外资对企业创新的作用与企业规模和企业性质有相关关系[5]。有关创新投入的定量研究由于变量、样本的选择不同而得出了不同结论;相关案例研究则多局限于某一案例或某一视角对样本案例进行分析,少有将两者结合讨论的研究;定性比较分析(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研究方法。究竟这些条件在什么样的组合情况下对企业产生了作用,又对不同性质的企业作用是否一致;对于不同性质的企业,政府应该从哪些方面着手来为技术创新提供帮助。本文利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uzzy set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的方法,试图从政治关联、营商环境、企业性质等方面出发,探寻出引致企业高创新投入的必要条件组合,为企业改善创新治理环境、政府支持促进企业创新提供探讨与帮助。

二、文献综述

(一)政治关联与企业创新投入

早在1990年,国外学者就开始了对于政治关联的有关研究,起初学者们认为企业注册地与政府官员出生地相同,将在其之间产生政治上的联系[6]。而对政府官员出生地的关注随后转向了其在政府部门的任职经历。随着研究的深入,企业是否对官员提供竞选资金以及国有持股比例的多少都被用来表示政治关联及其强弱[7]。基于我国的政治制度,政治关联在定义上与国外存在一定的差别。大部分学者都将企业高管或董事曾在政府、军队或学校等工作单位的任职经历视为企业存在政治关联。

通常企业建立政治关联的主要原因为以下几点:第一,通过政治关联提高企业社会地位,以更容易地获取银行贷款、政府项目以及政府内部信息等稀缺性资源;第二,企业通过建立政治关联企图获得政策上的支持和保护;第三,通过建立政治关联能够提高政府对该企业的办事效率,以减少时间成本。从主观上讲,企业需要通过占有独特而稀缺的资源来建立自己的竞争优势,因此,许多企业企图通过政治关联来获得这种独特稀缺的资源。事实上,许多企业也因此获得了一些行政的便利、政策的照顾以及资金上的支持。有研究证明中小企业建立政治关联有利于其人才引进和融资便利[8]。

但是,获得这种政治关联的同时,也会付出相应的成本。这种成本既包括政治关联过程中产生的金钱、时间、人力和物力等显性成本,也包括因政府官员升迁调离或免职等因素所导致的政治关联中断的风险以及企业潜在的因行贿行为而承担法律责任等隐性成本,还包括企业在与政府目标不一致时所作出的妥协和退让[9]。

这些成本使得政治关联对企业的创新产生显著的消极影响[10]。而政治关联对企业创新投入的具体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第一,政治关联会扭曲企业的资源配置。很多情况下,企业在通过政治关联获得内部信息和政策便利的同时,也相应地承担和满足着政府对其提出的要求,如解决残障人士就业、参与慈善捐款和公益项目等等。一方面,这将产生企业经营的额外成本;另一方面,当政府特殊要求与企业发展策略不一致时,为了满足政府要求、维持政治关联,企业不得不作出一定程度的让步,这将使企业不能总是作出最优决策。在科技高速发展、技术快速更替的时代,这些问题将会对企业,尤其是高新科技企业的技术研发投入造成不利影响[9]。第二,企业通过政治关联能够较为容易获得银行贷款、政府购买订单和政府项目,这些便利在使企业获得竞争优势和利益的同时,也可能使企业管理层形成懒惰和依赖性,对其进行技术创新的积极性和紧迫性都造成消极影响。企业管理层可能认为即使不进行大规模的研发创新也不会轻易被竞争对手超越。已有研究表明,随着企业寻租行为的获益,企业可能会进行更大投入的寻租行为而不是将收益用于企业的创新与发展。已有研究发现,政治关联企业在获得相当数量的税收优惠后并未有效投入到创新活动中[11],这再次证明了政治关联对企业创新乏力的“诅咒效应”[12]。此外,对于一些更加重视短期利益的企业而言,上述政治关联产生的成本对其进行科技创新的投入都会产生“挤出效应”[13]。

(二)营商环境与企业创新投入

根据世界银行发布的《2018年营商环境报告》,考察一个国家或地区的营商环境情况分为10个指标,具体包括创办企业、办理施工许可、电力供应、注册财产、获得信贷、保护少数股东、纳税、跨境交易、合同执行和破产处理的情况。归纳来看,可以从行政环境、法制环境和金融环境三个方面来考虑营商环境对企业创新投入的影响。

从行政环境来看,政府提供公共服务的效率是影响行政环境乃至营商环境的重要因素之一。政府提供高效的公共服务,不但可以降低企业的交易成本,提高企业研发意愿,还能有效降低企业研发投入的风险[14]。

从法制环境来看,公平完善的法制环境对企业的研发投入有着更为重要的意义。已有研究证明腐败对于企业研发的负面效应,而反腐则对企业研发有着积极的影响。寻租腐败行为会对企业的研发投入产生“挤出效应”[13]和“替代效应”[15],这些都对企业的创新投入有着负面作用[16]。降低腐败程度能够为区域内企业提供更为公平的竞争环境,有利于企业提高研发投入的积极性。同时,对于知识产权的保护,也是法制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知识产权保护对企业的创新投入有着显著的促进作用,尤其是对于外资企业而言,良好的营商环境对其增加研发支出的促进作用更大[17]。

从金融环境来看,获取融资的标准和难易程度也是直接影响企业研发投入的影响因素。宽松的金融准入制度能够为企业的发展提供有力的资金支持,从而促进企业研发投入的增加。同样,金融环境的提高,能够创造出更加透明和多样的融资渠道,减少信息不对称的情况发生,这对企业的资金获得和研发信心都有积极影响[18]。

综上所述,营商环境伴随着企业生产经营活动的整个过程,它不但对企业的研发投入有着重要影响,甚至影响到整个地区经济的发展与繁荣。

(三)企业创新投入的其他影响因素

对于企业性质而言,已有文献认为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的创新投入是有明显差异的。委托代理理论认为,由于委托人可以将其股份投资在不同的公司,所以他们的风险是中性的。而相反的,代理人为了避免企业绩效难看、股东资产缩水,故通常被认为是风险规避性的[19]。同样,国有企业的董事会和管理层在创新问题上也缺乏对企业长期发展进行创新投入的积极性[20],一方面,在企业经营过程中首先要避免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这使得他们很难有动力作出技术创新这种结果未知的风险行为;另一方面,部分国有企业的领导通常是由政府任命,他们更多地注重企业的短期利益,企图在作出一定“政绩”后获得个人的升迁或调任,故也没有加大力度进行科研创新的动力。同时,国有企业还在一定程度上承担着政策性负担[21],同样对其创新投入有着负面影响。所以,无论是企业创新投入、创新效率,还是创新绩效,国有企业都相对弱于非国有企业[22]。也有研究发现国有企业的创新投入对其绩效存在滞后的正效应,认为国有企业的创新绩效更高[23]。

对于股权集中度,目前的研究有着不同的研究结论。代理理论认为较高的股权集中度能增加企业的长期研发投入,因为这有效降低了代理人的短期利润压力[24],但是,也有研究认为当股权集中度足够高时,委托代理问题会由股东与职业经理人之间的问题变为大股东与少数股东之间的问题[25]。在这种情况下,由于大股东需要承担企业经营的大部分风险,导致其不倾向于进行周期长、投入高、结果未知的创新活动。当然,不同的企业性质,其股权集中度特征也不尽相同。国有企业的股权集中度较为集中,而民营企业则较为分散。有研究认为股权集中度的提高有利于国有企业的创新投入,但会阻碍民营企业尤其是家族企业的创新投入意愿[26]。

关于外商投资,大量研究证明外资进入企业股权结构对企业的研发投入有着积极作用[27]。外资持股一方面可以对企业管理层进行监督,引入其技术和管理上的优势环节,从而改善公司治理与企业发展[28];另一方面,可以为企业提供技术转移或技术支持来帮助企业进行创新活动[5][29]。充足的企业研发人员是企业创新研发的基础,R&D人员全时当量的增加有助于提高企业的自主创新能力。

三、研究设计与结果

(一)方法选择

本文采用了拉金在1987年始创的、以组态视角和集合论为基础的定性比较分析(QCA)方法。传统的定性研究多为单案例和双案例研究、少数为多案例研究,研究聚焦于对研究案例的深入分析、验证或探索案例问题内在的机理与路径,试图解决“是什么”“怎么样”和“如何”的问题,但外部推广度较差;而定量研究则是基于大样本、最大程度的随机过程和相对少数的变量去分析其中线性或非线性的相关关系,关注结论的可推广性,但对个案的独特性和变量间的因果关系分析不足。定性比较分析(QCA)方法是反思定性分析和定量分析方法优劣的产物,是介于案例导向(定性)和变量导向(定量)之间的研究方法,是一种能够兼得两种方法优势的综合研究策略。其基本思想是以集合论和布尔运算作为方法论基础,探究前因条件组合如何引致被解释结果出现可观测的变化[30]。这种方法更关注因果关系的复杂性和多样性。产生某一结果现象的原因可能是多维度多层次的,它是由多个必要条件组成的集合共同引致产生的;同时,产生某一结果的必要条件集合可能并非一种,有二三种甚至更多[31]。定性比较分析包括清晰集分析、多值集分析和模糊集分析三种分析方法。其中,模糊集分析融合了模糊集(Fuzzy-set)和真指标分析的方法,使研究案例的条件和结果不再局限于二元划分,拓展了定性比较分析方法的应用范围和适用性[32]。本文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的方法,对企业政治关联、营商环境以及股权结构情况等因素,如何以组态形式共同作用于企业创新投入进行研究。根据各前因条件的隶属度,衡量条件组合引致结果变量可靠性的指标为覆盖率(coverage)和一致性(consistency),其计算公式分别如下:

Coverage(Xi≤Yi)=∑(min(Xi,Yi))/∑(Yi)

Consistency(Xi≤Yi)=∑(min(Xi,Yi))/∑(Xi)

其中,Xi表示案例i对于前因条件(组合)的隶属度,Yi表示案例i对于结果变量的隶属度。通常一致性大于0.8的前因条件组合被认为是结果变量的必要条件组合。

(二)案例、变量选取与数据来源

在影响企业创新投入的因素方面,本文根据现有相关研究从企业外部环境和内部环境两个方面进行分析,将前因条件变量分为政治关联、企业内部治理结构以及营商环境三个维度,综合已有研究结果、各排行榜的合理性、数据的完整性、可获得性和连续性等,最终选取政治关联、企业性质、外商投资、股权集中度、净利润率、科研人员占比、营商环境共7项因素作为前因条件变量。

本文的研究案例均选自《财富》中国500强排行榜企业,并对案例进行了如下筛选:第一,在2014—2017年间至少3年进入《财富》中国500强名单;第二,企业所属行业属于由国家统计局印发的《高技术产业统计分类目录的通知》所列的高新技术产业范畴,包括航空航天器制造业、计算机、通信、电子设备制造业及生物医药行业等。在考虑了案例数据缺失和可获取性、各企业统计标准差异等因素后,经过梳理,共选出了27家上市公司作为本文研究案例。

政治关联、股权结构和所有制情况等变量数据均收集自Wind数据库;研发投入强度、研发人员占比和净利润率收集自各企业历年年报,并经过计算所得;营商环境数据来自于粤港澳大湾区研究院中国城市营商环境课题组发布的《2017年中国城市营商环境报告》。

政治关联(ZZGL)方面,现有研究通常将高管或董事是否有过政府背景作为评判标准[33]。若企业董事长、董事或高管在政府、高校、军队中任职或曾经任职,则视为企业有政治关联存在,赋值为1,否则为0。对于企业性质(GYGD),将国有企业与私营企业进行区分,若企业第一大股东为国有资本,则赋值为1,否则为0。外商投资(WSTZ)方面,企业前十大股东中,若有境外资本,则视为具有外商投资,记为1,没有则记为0。股权集中度(H1)方面,企业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大于等于50%,赋值为1,小于50%则为0。对于企业的净利润率(JLRL),本文以通信、电子、计算机和生物医药4个行业2015—2017年的行业净利润率均值的平均数7.03%作为评判标准,分为高净利润率1和低净利润率0。研发人员占比(RDRY)方面,根据《科技部、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关于修订印发〈高新技术企业认定管理办法〉的通知》(国科发火〔2016〕32号,以下简称“32号文件”)规定,高新技术企业的研发人员应占企业总人数的10%,因此,本文以10%作为企业研发人员占比的标准,大于等于10%为高研发人员占比,记为1,否则为0。在营商环境(YSHJ)方面,本文以粤港澳大湾区研究院发布的《2017年中国城市营商环境报告》为标准,以报告所披露的35个城市指数排名中第1名广州市、第18名福州市和第35名兰州市的指数为校准锚点,设定0.403、0.482、0.658分别对应隶属度等于0.05、0.5、0.95的3个校准锚点。

对于被解释变量创新投入(RDM),本文选取企业创新投入强度,即创新投入占营业额比重的3年平均值(2015—2017年)。根据欧盟2012年发布的《全球产业研发记分牌》标准,认为研发强度超过5%的企业为具有充分研发优势、研发强度2%以下为中低强度、1%以下为低强度企业。在此基础上,考虑到所选取样本企业案例均为高新科技行业的大型企业,故以案例所在行业研发投入强度的总平均值7.03%为企业研发投入强度的较高标准,选取1%、2%、7%分别对应隶属度等于0.05、0.5、0.95的3个校准锚点。具体变量信息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信息及赋值表

(三)前因条件必要性分析

综合以上变量解释,以政治关联、企业性质、外商投资、股权集中度、净利润率、科研人员占比、营商环境为诱因,以企业创新投入为结果建立真值表,并作单因素必要性检验(见表2)。

表2 单个条件变量的必要性分析(Outcome=RDM)

从表2可以看出,各前因条件变量中股权集中度的否集和营商环境的一致性较高,大于0.8,说明营商环境和分散的股权集中度是企业创新投入的必要条件。其他各前因条件都处于较低水平,在单因素作用下,都不能认为是提高企业创新投入的必要条件。由于QCA试图寻找被解释变量的一组或几组必要条件,即归纳出被解释变量形成的必要条件是几个前因条件的组合而不是单个条件,故需进一步的分析。

(四)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

本文通过fsQCA软件对所收集数据进行分析,通过真指标分析,删除连续性小于0.8的案例后,选择标准分析(standard analyses),可以得到复合方案(complex solution)、吝啬方案(parsimonious solution)和中间方案(intermediate solution)三个结果。在实际分析中,多采用中间方案,本文分析结果中复合方案与中间方案相同,故合并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fsQCA分析结果

注:●和表示该条件出现,⊗表示该条件未出现;●和⊗表示该条件为核心条件,表示该条件为辅助条件。

如表3数据显示,原始覆盖度表示每个组态解中的因素对结果的影响,一般不作分析。唯一覆盖度越高表示该组态解能够实现高创新投入的可能就越大。从整体来看,总覆盖度为0.62,该值略低可能是由于样本案例数量较少导致;各组解的一致性均大于0.8,且总一致性为0.96,该值满足进一步分析的要求,也表明这7个组合解可以被认为是企业高创新投入的必要条件。

第一个(解1)条件组合“GYGD*~WSTZ*~H1*RDRY*~JLRL*YSHJ”可以表述为:国有企业不引入外资股东、股权集中度较为分散、具有高研发人员投入和低的净利润率以及良好的营商环境,这些条件可以共同引致企业进行较高的研发投入。在该组合条件中,政治关联没有被显示为一个决定性条件,这可能与国有企业自身特殊的性质有关,这种特殊的企业性质使国有企业不需要建立政治关联即可获得一些特殊的稀缺资源。分散的股权集中度可以在股东层面为企业带来更多的监督和支持;良好的营商环境不但在该条件组合中成为必要条件,在另外5组解中同样存在,可见好的营商环境是提高企业创新意愿的关键因素。

第二个(解2)条件组合“ZZGL*GYGD*~WSTZ*RDRY*~JLRL*YSHJ”可以表述为:国有企业建立政治关联、不引入外商投资、具有高的研发人员投入和低的净利润率以及良好的营商环境,这些条件可以共同引致企业进行高的创新投入。与解1条件组合相比,政治关联替代了股权集中度高的否集成为引致企业高研发投入的必要条件之一,这说明政治关联对国有企业创新投入的影响更强于股权集中度。

第三个(解3)条件组合“~ZZGL*WSTZ*~H1*RDRY*JLRL*YSHJ”可以表述为:在较好的营商环境、无政治关联、引入外商投资、分散的股权集中度、高的企业净利润率和高的研发人员强度共同作用下,企业的创新投入强度呈现较高水平。进一步讲,在营商环境较好的地区,无论国有企业还是民营企业,只要能够保持企业盈利水平和足够的研发人数,减少政治关联、丰富股权性质、分散股权集中度就会有较高的创新投入意愿。这些条件也反映了董事会制度和现代公司治理在企业发展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减少政治关联可以使企业避免“误入歧途”,提高企业在市场环境中的生存力;丰富股东类型、引入外资可以为国内企业带来先进的公司治理模式,提高企业竞争力;分散的股权分布可以提高中小股东参与公司决策的积极性,中小股东在监督大股东和董事会行使职能的同时,也为企业带来更多的发展观念与助力。

第四个(解4)条件组合“~ZZGL*~GYGD*~WSTZ*~H1*~RDRY*~JLRL*YSHJ”可以表述为:无政治关联、非国有资本控股、无外商投资、分散的股权集中度、较低的研发人员投入和较低水平的净利润率以及较好的营商环境可以引致企业较高的创新投入。

第五个(解5)条件组合“~ZZGL*~GYGD*WSTZ*H1*RDRY*JLRL*~YSHJ”可以表述为:在较差的营商环境、无政治关联、非国有资本控股、引入外商投资、较高的股权集中度、较高的研发人员投入和较高的净利润率这些条件的共同作用下,企业的创新投入强度更高。可以看出,在营商环境次优的地区,民营企业应保持较高的股权集中度,即对企业的控制权,无政治关联的引致条件也反映了企业应减少政府对其的干预,这样才能保证企业以长期利益为目标主动采用高创新研发强度。此外,结合非政治关联和非国有企业两个条件因素也可以反映在营商环境较差的地区,国有企业更可能会通过建立政治关联而谋取短期利益,忽视企业长远发展从而进行较少的创新投入。

第六个(解6)条件组合“~ZZGL*~GYGD*WSTZ*H1*RDRY*~JLRL*YSHJ”可以表述为:在营商环境良好的地区、无政治关联、非国有资本控股、引入外商投资、较高的股权集中度、较高的研发人员投入和较低的净利润率,这些条件也可以共同引致企业进行高研发投入行为。虽然该解的一致性(consistency= 0.86< 0.9)略低,但通过与“解5”对比可以发现,两组条件组合仅有净利润率和营商环境两个条件相反,可以看出,在营商环境较好的地区,即使企业盈利情况欠佳,良好的预期也可以更容易为企业吸引更多资金和关注,使企业保持较高的创新和发展动力。

第七个(解7)条件组合“ZZGL*~GYGD*~WSTZ*~H1*RDRY*JLRL*YSHJ”可以表述为:在营商环境较好的地区、非国有控股企业建立政治关联、不引进外资、分散的股权集中度、较高的研发人员比例和良好的利润率水平可以是企业有高研发投入的意愿。

四、归纳与讨论

通过对以上7个有效条件组合的分析与归纳,可以根据创新投入动因将其分为3种不同类型,分别为“政治力量驱动型”“营商环境支持型”和“内部力量自发型”。

“政治力量驱动型”包括“解1”“解2”和“解7”3个条件组合。这类企业通常在营商环境较好的地方,都具有政治关联或国企背景,且无外资引入,无论股权集中度和利润率水平如何都会投入较多科研人员和科研费用。股权集中度通常反映企业的决策更多是由大股东做决定还是中小股东的共同意志参与其中,而净利润率通常影响着股东对于企业进一步投入的意愿;在该类型条件组合中,股权集中度和净利润率的反映并不统一,而政治关联(或国资为第一大股东)则表现较为统一,可见政治力量在该类型企业的创新决策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通常企业在盈利水平较低的情况下进行高投入研发的意愿不强,但该类型企业无论净利润率较高还是较低,均会进行高强度创新投入,有两种原因可能形成这种情况。第一,这可能是由国有企业的特殊性质或企业因建立政治关联而承担特殊要求或任务导致;对于国有企业和一些政治关联较深的企业而言,不但需要承担公司经营的责任,同样也具有推动行业发展、完成国家政治任务、支持政府政策推行等特殊使命,因此,无论盈利与否,这类企业都有进行高投入研发创新的动机。案例企业“航天通信”和“中国长城”就是此类企业,“航天通信”作为国防科技型上市公司,拥有武器装备科研生产许可证、保密资质、国军标质量管理体系、装备承制资格等各类军工行业准入资质,所涉领域与国家政治使命有一定相关性;“中国长城”掌握众多自主可控和信息安全的核心技术,在军队国防、党政等关键领域和重要行业具有服务合作关系,故创新研发对于此类企业不仅仅是自身发展需要,更是国家和整个行业发展的需要。第二,这种情况也可能与企业所处阶段有关,一些企业可能处于转型或关键研发过程中,导致盈利能力较弱,但良好的企业预期给予其高研发投入的动力,案例企业“京东方”就是此类公司,虽然其净利润水平较低,但随着企业改革完成、新产品研发的进行,该公司在所属行业已处于龙头地位,企业投入大量资金进行研发创新,在“柔性屏幕”产品的创新生产中已领跑国际同行。

“营商环境支持型”包括“解4”和“解6”两个条件组合。该类型企业均在营商环境优良的地区,无政治关联,且净利润率水平较低,在这些条件下仍然保持着高强度的创新投入。同时,在所有结果组合中,除了“解5”外,其他6组条件组合均呈现良好营商环境为必要条件,可见,即使在净利润水平不高的情况下,企业仍然能够投入大量研发资金,关键原因在于良好的营商环境能让企业的创新吸引更多的资本关注并降低其创新风险,即健康的融资环境为企业研发提供助力,公平稳定的法律、政策、行政环境为企业创新给予支持。

该类型所包含案例“环旭电子”将企业设立在国家级高科技园区张江科技园内,体现了其对于营商环境的特殊选择。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另一案例“华东医药”上,2014年该公司新厂房选址,在考虑了余杭、衢州、海宁、德清等地后,最终将厂区选定在杭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前进工业园区;在该园区内除了华东医药外,还有长安福特、西子航空、苏泊尔、统一食品等各行业龙头企业,可见营商环境是各大公司都十分重视的关键因素。

“内部力量自发型”包括“解3”和“解5”两个条件组合。该类型企业通常有着良好的净利润率水平,主动聘用大量研发人员,引入外商投资的同时不进行政治关联的建立,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技术创新中去。这类条件组合反映了企业高创新投入的主要动因不在于企业所在地区或是否有政治关联,而在于企业内部自发而生的创新动力,这些动力来自于合理的股权结构、良好的净利润水平和偏好创新的经营理念等。

对比“解3”和“解5”两组引致条件组合可以发现,无论企业其他属性条件如何,净利润率和研发人员强度作为资金和人力的提供要素,对企业的研发投入有着直接影响。在营商环境较好的地区,无论企业性质是国有企业还是民营企业,均会有较高的创新投入;而在营商环境次优的地区,只有国有企业不是第一大股东且股权集中度较高的企业,即民营企业才会有较高的创新投入强度,可以看出营商环境在此类型中对企业创新意愿有所影响但不是关键因素。对于外资的引入,无论对国企还是民企,外资股东的引入对于企业创新投入的提高都是有利因素。同时,非政治关联企业在各种因素影响下都呈现出较高的企业研发投入强度结果。由此看出,引致企业主动进行高强度创新的原因来自于企业内部治理和结构而非外界影响。

回归到案例,该类型组合结果中所覆盖的案例“大华股份”,其公司在2009年和2010年进行了两次股权激励,进行了员工持股计划,激励对象的93.52%均为企业核心技术员工,其余对象为管理层,董事会参与分配。股权激励对于企业的创新和发展都有着重要作用,作为企业重要人力资本得到应有的重视,能够让企业在降低人才流失的同时吸引更多人才;兼顾管理层和研发人员的激励措施,不仅能够将股东和管理层的利益一致化,促进创新投入强度的增大,同时也能提高研发人员的创新意愿[34]。覆盖案例“蓝思科技”公司,作为一家位于湖南长沙的民营企业,是玻璃面板行业的优秀企业。该公司依靠内陆城市价优质优的人力资本,同时在香港设立子公司,引入国际市场的先进技术和经验,在专利发明和申请方面不断取得成果。另一个覆盖案例“海康威视”一直以“研发为核心”的理念驱动其组织建设,当然,其较高的创新投入也离不开政府对于电子信息行业的政策支持和多元化的融资机制。

五、总结与启示

技术创新是提高企业竞争力、保证企业长远发展的根本,而这离不开企业对于创新研发的态度和投入。不同的地域环境和不同的企业性质塑造了企业进行高度创新投入的不同路径。本文通过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sQCA)的方法分析了促进企业创新投入的必要因素组合,根据分析结果归纳总结出了引致企业高创新投入的三种路径类型,分别为“政治理论驱动型”“营商环境支持型”和“内部力量自发型”。造就不同企业进行高强度创新的基本条件不尽相同,企业应根据内、外部情况改善相应的治理结构;而政府应根据地区市场环境情况和企业性质进行不同的政策支持和规制。

对于企业而言,首先,应正视技术创新的重要性,明确只有进行不断的创新研发,才能获得核心技术并长期保持领先的创新理念。通过政治关联或许可以获得暂时的优势和利益,但随着市场环境的改善、行业技术水平的提高,政治关联所带来的短期福利终会停止,而此时与竞争对手的技术差距和发展壁垒将会给企业带来极大的甚至是不可逆的负面影响。

其次,企业应善于利用营商环境差异带来的相对优势。目前我国各省份的营商环境差别还较大,尤其是地区之间,东部沿海城市营商环境较中西部内陆城市而言整体有明显优势。对于营商环境较好的地区而言,企业应充分利用当地良好的金融环境以及人才聚集的优势,通过技术创新来获得竞争优势;对于营商环境较差的地区,在全国推进产业转型高质量发展的阶段,企业要充分利用当地政府的激励和支持政策,以减少营商环境欠佳带来的其他负面影响,同时在沿海发达地区设立分(子)公司也是消除地区营商环境差异的途径之一。

最后,合理利用外商投资。引入外资既可以给企业带来成熟的公司治理经验,也可以带来较为先进的技术;从行业发展的角度来讲,外商直接投资可以促进企业间的相互竞争。从本文的研究结果来看,外资股东是部分企业创新必要条件组合的因素之一。外商投资除了在管理和技术上为企业创新带来帮助外,还能帮助企业产品走出国门,更能从全球范围吸引人才、提升企业人力资本。

对于政府治理而言,如何给企业发展提供良好环境、为企业创新提供土壤则是其应该关注的焦点。首先,政府应善用政策、用好政策来激励引导企业创新。一方面,政府部门应从降低企业经营难度的角度考虑,切实改善困扰企业创新的普适性问题。如减少企业税收,建立财税激励机制和财政补贴机制,多方面多维度降低企业创新成本;强化政策持续性,避免“朝令夕改”情况的发生,降低企业创新的制度风险等。另一方面,也应根据不同企业所需的不同创新条件而进行针对性的激励。对缺少资金的企业,从搭建融资渠道来帮助;而缺少研发人员的企业,从人才引进政策方面来改善等。

其次,应保持营商环境的不断改善和提高。改革开放40年来,我国社会经济各方面的发展都取得了世界瞩目的成绩。在世界银行集团发布的《2019年营商环境报告》中,中国的营商环境世界排名为46名[35],从排名上来看,我国的排名相对以往有了显著提高,但仍有较大提升空间。尤其是对于中西部内陆城市而言,要培育当地具有发展潜力的企业、吸引国内外大型公司的投资都离不开良好区域营商环境;东部沿海地区也应不断提高营商环境建设,缩小与发达国家中心城市间的差距。在近年我国经济增速放缓、民间资本投资意愿不强的大环境下,建设良好营商环境,不但能吸引外商直接投资给市场带来外汇资金,还能提振民间投资的积极性,增加经济活力。

最后,在企业减少政治关联建立的同时,政府也应加强廉政建设,杜绝官员寻租腐败的意愿。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政府加强了反腐倡廉建设并取得了显著成果,在反腐行动的同时,也应当强化和完善监督机制以保证市场公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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