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彬,黄泽豪
福建中医药大学,福建 福州 350122
宋元时期,随着政治、经济中心南移,泉州港因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开放的人文环境等因素迅速崛起,成为“东方第一大港”。通过贡奉、贸易等方式和阿拉伯、高丽(朝鲜半岛)、波斯、印度、埃及、日本及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有着密切的药物交流,是同海外进行药物贸易交流的重要途径。研究宋元时期泉州港促进中医药文化的交流发展,对探索在“一带一路”背景下,利用泉州港传播中医药文化具有借鉴意义。本研究从宋元时期通过泉州港远航海外,与各国进行的药物交易往来,人员流动带来的影响三方面论述宋元泉州港鼎盛时期对中医药文化交流传播的作用。
泉州港历史悠久,拥有1500多年对外开放的历史,坐落于福建东南部,是我国海上交通的重要口岸之一。泉州和海外的交往能追溯到南北朝时期,当时就有船舶到南洋各国通航,其中印度高僧拘那罗陀就于六世纪中叶先后两次来泉州弘法,在泉州西郊九日山上翻译《金刚经》。唐朝时期,随着南方经济、文化的发展,泉州港的海外交通贸易逐步兴起。唐中叶爆发“安史之乱”,藩镇割据导致通往西域的道路受阻,“陆上丝绸之路”受阻,对外的经济、文化交流逐渐由陆路转向海路,“海上丝绸之路”得以兴起,泉州港成为阿拉伯、波斯等地商人到华贸易的重要港口。因泉州港的逐渐崛起,唐朝政府还特地在泉州设参军事,管理海外交通贸易,泉州也因南洋番船常到而出现了“市井十洲人”的盛况[1]。五代时,闽太主王审知十分重视海外贸易,向来华贸易的外国商船施行积极的贸易政策,从而“招来海中蛮夷商贾”[2],因此泉州的海外交通得以进一步发展,许多药物得以从泉州港进口。后晋开运三年(公元946年),晋江王留从效在泉州扩建新城,城中环植刺桐,刺桐树高大繁茂,刺桐花红艳似火,因此泉州雅称“刺桐城”,泉州港亦别称“刺桐港”。刺桐原产于印度和马来西亚一带,由于唐宋以来频繁的海上交流,福建不少地方引种,但种得最多的还是泉州,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泉州对外来文化的包容接纳。宋太祖赵匡胤平定乱世后,从地方势力接管了泉州,便开始大力发展泉州港,泉州港逐渐超越了广州港,成为中国的第一大贸易港,当时,贸易版块上西方有埃及的亚历山大港,东方有泉州港,两港并立为当时世界超级大港。
宋元时期是泉州港的的鼎盛时期,与泉州来往的有70余个国家和地区,东至日本,南抵南海诸国,西到阿拉伯、波斯等地,出口以丝绸、瓷器、茶叶为主,进口多为香药。宋哲宗元祐二年(公元1087年),朝廷鉴于泉州港“有蕃舶之饶,杂货山积”[3]10633,为加强管理,在泉州设立福建市舶司,管理各港口的海外贸易相关事务,与两浙路、广南东路的市舶司并称中国三大市舶司。泉州港在宋元时期的崛起、鼎盛,究其原因可大致分为以下3方面:一是地理优势。泉州拥有很多深水港,包含泉州湾、围头湾、深沪湾以及后渚、洛阳、深沪、蚶江、金井、安海、围头、祥芝、石井、法石头、永宁、福全“三湾十二港”的优良港湾[4],并且阿拉伯等国从海上航行所需时间、运费、贸易安全等方面考虑,希望口岸往南移动,南宋政府、日本、朝鲜等则要求口岸向北移动,而泉州港正好位于南宋时期海岸线的中心点。成为泉州港繁荣鼎盛关键性因素。二是人文因素。泉州人以开放包容的态度迎接各国友人,创造了一种丰富多彩的多元文化盛况。道教、佛教、伊斯兰教、天主教、印度教、基督教、摩尼教、日本教和拜物教、犹太教等,当时世界上几大宗教并存在此,没有硝烟,只有和平,世上罕见,泉州因而被称为“世界宗教博物馆”,还被联合国授予“人类多元文化展示中心”称号。三是政治环境。泉州港受到宋金战争的影响很小,始终保持繁荣的景象。加之当时的管理者主动发展对外贸易,施行很多卓有成效的政策,并任命阿拉伯人蒲寿庚对泉州港进行管理,极大地推动泉州港的崛起。独特的地理位置、人文优势和政治环境,使得泉州港在两宋时期不断发展壮大,并兼具广州港和明州(宁波)港的优势,迅速地跃升到海港的最前列,一跃成为海内外贸易交通史上的一支奇葩,直接促进了中外经济、文化交流,包括中药文化的国际传播与交流。
泉州港的航线主要有两条:西南方向抵占城、三佛齐、天竺、渤泥、大食等地;东南到三屿、麻逸、琉球,东北至高丽、日本[5]。宋元时期,官方的朝贡以及商贾的贸易,各国的奇香异药得以进入中国,中国的道地药材亦远销海外。作为承载医学知识的特殊商品,宋元时期的药材进出口,无疑是对中医药文化发展传播起着极大的推进作用。
香药是海外贸易中重要的一部分,尤其是我国大量从世界各国进口各种香药。宋朝时期,泉州和朝鲜、日本、印度以及东南亚、西亚、东非等57个国家和地区互市,进口药材达40余种;元朝时期,泉州和海外将近100个国家和地区有药材交易往来,这是泉州药材贸易往来的鼎盛时期,海外诸国来到泉州交流贸易的商品以香料为主,进口药材有安息香、栀子、丁香、琥珀、硼砂、降香、檀木等50多种[6],绝大部分产于东南亚国家。据载,南宋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泉州抽买的乳香分为13个等级,达到54.2 t之多。因乳香进口量大,获利多,因此曾与象牙、玳瑁、珊瑚等一并被列为禁榷商品,政府收购专卖,直到公元1141年,乳香才属于放通的药材[7]。元代时期,据《马可波罗行纪》记载:“印度的船只运载的药物和其他货物都抵达泉州港[8]。”
2.1.1从阿拉伯进口的药材 宋元时期中国和阿拉伯地区交往密切,很多药材都是在那时传入。输入的药材有犀角、木香、丁香、肉豆蔻、琥珀、檀香、降香、珍珠、千年枣、龙涎香、安息香、沉香、乳香、茴香、檀香、硼砂、胡椒、芦荟、肉豆蔻、腽肭脐等[9-10]。1974年6月,在泉州湾挖掘出了一艘宋朝时期的沉船,船上来自阿拉伯与波斯的药材种类繁多,数量巨大,其中就有乳香、沉香、朱砂等。这些香料、药材未经脱水时重达2350 kg,占出土文物总数一半以上,其中大部分来自阿拉伯地区,这是当时两国香药贸易最好的佐证[11]。
除了官方交往,民间经商交流也极大促进了香药交流。南宋准允民间进行药材贸易,可自由贸易的阿拉伯药材就有数十种,如木香、龙脑、丁香、沉香、没药等[7]。
2.1.2从东南亚进口的药材 宋元时期和中国有药材贸易的东南亚国家主要为交趾、占城、安南、真腊、三佛齐、丹眉流、渤泥等,输入的药物有苏合香、沉香、檀香、珍珠、没药、白豆蔻、肉豆蔻、荜澄茄、槟榔、阿魏、腽肭脐、安息香、乳香、木香、龙涎香、龙脑、胡椒、犀角、没食子等[12]35-36。
古时的交趾、占城、安南即现在越南一带,香药类贡品主要有苏合油、檀香、沉香、犀角、朱砂等[13]。真腊今在柬埔寨,输入的药物主要为黄蜡、犀角、苏木、大枫子、降香、豆蔻等。三佛齐国位于当今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东南部,地产粗熟香、玳瑁、降香、脑子、丁香、荳蔻、檀香等,又聚集了来自大食等国的香药,如阿魏、腽肭脐、木香、苏合油、乳香、蔷薇水、芦荟、栀子花、没药等。丹眉流国位于马来半岛,《宋史》中记载:“地出犀、象、鍮石、紫草、苏木诸药”[3]14099。勃泥国在现在文莱,产降香、玳瑁等[3]14094。
民间商人在东南亚诸国之间的药材贸易中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例如公元1274年,商人季春尝随船业主王元胜自泉州港下洋,到占城,折三佛齐,达勃泥、趋波斯等地,输出陶瓷、茶叶和各种道地药材的同时,和各番商交易乳香、檀香、苏木等数十种[15]。
2.1.3从高丽、日本进口的药材 宋元时期向东往高丽、日本这条航路的始发港中,泉州港仅次于明州港,苏轼《乞令高丽僧人从泉州归国状》就记载:“泉州多有海舶入高丽往来买卖。”宋商带去的药材,多是珍贵稀少的热带药物,而带回的则多是人参、芜黄、细辛、白附子、防风等朝鲜道地药材[17]。
在北宋时期,日本藤原时代采取消极的政策,禁止日商到华贸易,直到南宋时期,贸易才渐增,其中泉州港和明州港成为主要的贸易门户。到12世纪中叶,从日本进口的药材有水银、硫黄等[17-18]。
中药材的进口,丰富了药用本草,改良了用药习惯,对中医药的发展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新药、新剂型、新炮制方法的引进,不仅丰富用药体系,为中药学注入了新的血液,而且进一步丰富和完善了中医治疗大法,并且广泛应用于临床,对后世本草学、方剂学、中医治则及治疗学的发展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宋元时期,官方、民间在与诸番国的交流贸易过程中,引进各国香药,同时也将许多中药材同丝绸、茶叶、瓷器等一起输出到各国,远销海外。这使得中医药得以更好地传播到东南亚甚至欧洲等地,并逐渐影响和融入当地本土医药。
2.2.1从泉州港出口到东南亚等国 宋代中国药物有千百种之多,输出到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也很多,如肉桂、川芍、大黄、白芷、牛黄、察香、硝石等等,都是著名的输出药材[19]。
《真腊风土记》里记述了中国的白芷、麝香等深受真腊人欢迎和喜爱,将这些药物出口到了如今的柬埔寨等地[12]55。中国商人用金银、青白磁器、漆器、川芎、朱砂等和阇婆、苏吉丹(今印度尼西亚的爪哇岛)交易,其中朱砂、川芎最为畅销[20]。菲律宾商人把苏木等商品带到中国的同时,还带回了肉桂、丁香、水银、土茯苓等香药[21]。
中国药材在销往东南亚等国后,也有部分继续中转到世界各国。如马来半岛的肉桂、黄连、大黄等药材是先从中国输入,然后又转运到波斯、阿拉伯等地的,华商的大黄、良姜等药材,卖给三佛齐的同时,也远销西亚、北非等地[22]。
2.2.2从泉州港出口到高丽、日本 北宋朝廷曾数次派遣使者通过泉州港等海路到高丽,每次均携带许多药物相赠。其中在公元1079年,赠送阿胶、枸杞子、当归等100来种中药材,此外还赐牛黄、麝香、龙脑等珍贵药材[23]。
除了政府间的交流,宋朝商人到日本,药材也是其贩售的主要商品之一。日本入宋僧成寻就对宋神宗赵顼说,香药是日本向中国进口的主要货品。《新猿乐记》记述,日本从中国进口的商品有40余种,其中超半数是药材,包括龙脑、雄黄、沉香、朱砂等20余种。宋仁宗年间,客商周文裔献给藤原实资的样物中,就有朱砂、沉香、麝香、诃梨勒等[24]。可见,销往日本的药材,除了中国地产的道地药材外,还有一部分是从东南亚地区及阿拉伯等国进入中国后再转销日本。
中药的输出不仅促进了当地医药事业的发展,而且增进了海外各国对中医药的认识,带动了中国医学的海外传播。受中国中医药的影响,个别国家甚至出现了本土中医,这也极大地促进了中医药文化在海外的传播和发展[25-27]。
宋元时期,统治者非常重视民族文化的发展传播,在泉州设立市舶司,合理收税,授予外商和积极发展海外贸易的华商以官职,如泉州市舶司使是阿拉伯人蒲寿庚[28],这使得泉州和海外诸国的贸易日益繁荣,东亚、东南亚、中亚、西亚、北非以及欧洲各国人民,特别是阿拉伯人远渡重洋,侨居于此。泉州随着通商贸易的蓬勃开展,逐渐形成“夷夏杂处”和“厘肄杂四方之俗”的独特现象[29]。陆续出土的大量混合了印度、希腊、波斯、安息、大夏、罗马和中国的不同文化因素的文物,以及现存中国最大的道教造像老君岩、中国汉传佛教重点寺院开元寺、中国最古老的伊斯兰教寺院清净寺、中国唯一仅存的摩尼教寺庙草庵、中国唯一保留祭祀印度教洋山神的白耇庙等古迹,这是对世界多元文化在泉州混合并存极好的证明。这些外商带来海外奇珍的同时,更带来了绚丽多彩的海外文明,其中不乏有当地的医药文化。南宋《太平惠民合剂局方》就出现了很多外来香药,甚至有的方剂名称还以进口药材命名,如乳香没药丸、苏合香丸等等,泉州名医李迅所著的《集验背疽方》中也涉及到乳香、丁香等进口的药物入方[30]。这些都说明随着泉州港的繁荣发展,中外药物交流加深,中医药不断创新发展,尤其是具有区位优势的福建逐渐产生了一大批结合中外药物的中成药,这些异国文化在泉州相遇、相融,丰富了泉州、福建乃至全国的中医药文化,为其注入了新的元素,在我国中医药发展史中做出突出贡献。
在外商云集泉州的同时,福建商人也远航海外,东至朝鲜、日本,南至南海诸岛,西达波斯、阿拉伯以及东非,往来的国家和地区多达107个[32]。我国人民从泉州港下海扬帆破浪,赴东亚、东南亚、西南亚各地经商贸易的日益增多,和亚非各国人民在经济贸易的基础上,中医药理论和文化也在这些国家、地区间传播,阿拉伯的《医典》中就可以看到很多内容,如相思脉等脉法诊断;以及《伊利汗的中国科学宝藏》就介绍了针灸、本草、养生等内容,对中医药在波斯及伊斯兰等地的传播起到的重要的推动作用[33]。
宋元时期外商来泉经商定居,把世界各地的用药习惯带到中国,与中国中医药和谐相处、相互交融,并且泉州海纳百川、开放包容,使得中医药能够汲取海外医药精华,不断丰富自身内涵。同时,宋、元海商敢于探索的精神、开拓进取的意识和友好经商的态度,也促进了中医药文化理念传播到世界各地。
综上所述,宋元时期泉州港的繁荣,促进了中医药同海外的交流、发展和传播。虽然在元朝末年大旱、战乱以及明朝的海禁政策,都给泉州港带来沉重的打击,但在新的历史时期,泉州人以敢拼能赢的精神积极推动“古港复兴计划”,借力“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和“东亚文化之都”等机遇,以更加开放包容的姿态迎接“市井十洲人”。值此之机,研究宋元时期泉州港对中医药文化交流传播的作用,对我们学习和传播中医药文化,以及借助“一带一路”之东风来传播发扬中医药文化,提升国家软实力具有重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