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年
玛利亚是出现在德国钱币上的“神秘女人”。
她是德国昆虫学家、植物学家、插画家、探险家,全名叫玛利亚·梅里安。因为在研究蝴蝶方面的突出贡献,她被称为“蝴蝶夫人”。
现代博物分类学的祖师爷林奈、达尔文的爷爷老达尔文等,都宣称自己在博物学研究上受到了玛利亚的影响和启发。
但是,如果你读了她的笔记,就会发现这位了不起的科学家有着多么有趣的灵魂。
1657年x月
我实在搞不懂,我当初怎么会和苏珊做朋友。
我告诉她,我觉得蝴蝶可能是毛毛虫变的,她竟然不顾淑女形象,像故事中的反派那样仰天哈哈大笑。
我接着说,苍蝇不是从腐肉里变出来的,青蛙也不是从脏水里长出来的,萤火虫更不是枯草生的……她不但不信我,还问我是不是被女巫洗脑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么荒诞的话。
要不是看在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十岁小姑娘,我一个十岁三个月的大人肯定当场就和她绝交了。
我保证,下次我告诉她蝌蚪是青蛙的宝宝时,她不佩服得当场膜拜我,我就在她的画像上画满小乌龟!
1658年x月
我今天画了一整天的豌豆花,所以写这篇笔记时,手有些像水中的海草,软趴趴地随着水流舞蹈。
别以为我对豌豆花情有独钟,主要原因是目前我们的花园里只有豌豆花一种“模特”,次要原因是雅各布一直盯着我,不许我偷懒。
说实在的,雅各布虽然是我的继父,但他真的对我挺好的——如果他能把鼻子下那坨像鼻屎的胡子刮掉,我可能对他的评价更高。
我的亲生父亲是一名专门出版花卉图画的出版商,他在我三岁时去世了。后来,妈妈带着我改嫁给了雅各布——一名擅长画花卉的画家。
显而易见,我的妈妈对那些能把花卉弄在纸张上的人,有着特殊的感情。
1659年x月
今天,我在学校吃午餐的时候,在沙拉里发现了一条正在蠕动的小青虫。
我大叫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捏起了它:“瞧,我差点儿吃了一只蝴蝶幼虫!”
紧接着,周围的女同学们也都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嗯,好像她们的叫声比我的细一点儿,温柔一点儿——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的叫声意义完全不同。我叫是因为兴奋,她们则是因为害怕。
我笑眯眯地提着小青虫的尾巴,看着它“欢快”地在我手上扭来扭去;然后,在众人羡慕(也可能是惊悚)的目光下,迅速拿出画笔,详细地将它画了下来。
我想,等我的昆虫知识更丰富一些,我一定要搞清楚这个和我共進午餐的小家伙究竟是谁。
1685年x月
我离婚了。
因为我那位搞艺术的前夫总是说我的眼光有问题。
“哦,这只奇怪的虫子真是太有趣、太迷人了!”我看到心爱的虫子时,总是忍不住发出由衷的赞叹。
可我的前夫总是无法认同:“呃,亲爱的,原谅我真的只能看到它的恶心和丑陋。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医院吗?那里有位医生很擅长治疗眼睛。”
你看,他再怎么委婉,也还是在攻击我的眼光和审美。
不过,我们的意见也不是每次都相反,比如我情不自禁夸赞女儿的时候,他就很赞同:“你们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家伙!”
后来有一天,当我养的蚕爬到他的脸上,吓得他差点儿破了跳高的世界纪录后,我们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
1698年x月
我决定跟随船队去南美洲进行实地考察。这句话大概有某种魔咒性质,因为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把嘴巴张成一个O形,然后失控地大喊:“你疯了吗?”
我当然没有疯。
每次我都很有淑女风范地告诉他们我的身体状况后,他们还会接着问:“你被女巫附身了吗?”
我摆摆手,自认为很幽默地回答:“我要是真被女巫附身,只需要一根扫把就能飞到南美洲,干吗还要坐几个月的船呢?”
接下来,人们往往会提出第三个问题:“你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吗?暴风雨、海盗、小鸟那么大的蚊子……”
呃,这个问题显然不需要我来回答。前半句是问题,后半句不就是答案吗?我想我只需微笑着接话:“所以我很期待呢!”就能把他们气得扬长而去。
好在我的小女儿多萝茜很支持我。她还答应跟我一同去探险呢——瞧,我就说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家伙之一吧!
我可真是有眼光!
1699年x月
看吧,我就说那些阻拦我来考察的人都是骗子!
因为,我根本没见到小鸟那么大的蚊子!
根本没有!
今天是我和多萝茜到达苏里南(南美洲的一个国家)的第五天。这里的人们很热情,虫子也很热情:成群结队的蚊子,多毛的、有毒的、碟子般大小的蜘蛛,五彩斑斓的蝴蝶,像是从我梦里蹦出来的怪甲虫……它们轮番出现表示对我们的欢迎。为了编写一本新书,我们尽可能多地去捕捉虫子,然后将它们一一画下来;虫子们似乎也在尽可能地“捕捉”我们,不过我不同意。
哎哟,就在我写这篇笔记的时候,一只蚊子咬了我一口,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我突然有点儿怀念以前那种和其他博物学家一样,只研究标本就能写出一本又一本书的日子……
啊,这该死的优越感!
1700年x月
毋庸置疑,我雇佣的这位当地向导工作能力是很强的。
他从来不会在茂密的丛林里迷路,总能在野兽发怒前带着我们及时躲开,总会在我们饥饿的时候,找到美味的果实充饥……非要说他有什么缺点(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是优点),那就是他太爱开玩笑了。
严谨的德国人也喜欢听笑话。不过,当自己成为笑料时,可就笑不出来了。
这个顽皮的向导常常把两种不同的昆虫身体粘在一块儿,然后声称自己发现了一种新的昆虫。当我兴奋地把新发现画下来后,才知道又闹了笑话。
他大概不知道不能随便惹会画画的女人吧!
我想,等他看到画着他的脸和乌龟身体的画作贴满整个部落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1701年x月
糟糕,我生病了。发热、头晕,还带有呕吐现象,我想我应该是得了黄热病——一种由蚊子叮咬引起的疾病。
多萝茜很担心。我好几次看见她红着眼睛从厕所走出来,但她都没闹着让我尽快回国——她真是个贴心又懂得尊重他人的好孩子。
我想,我不能再任性了。于是我告诉她,我决定尽快返程。多萝茜一下子跳了起来,高兴得就像个孩子考了一百分的老母亲。
1705年x月
我在苏里南考察的图画书出版了,名字简单直白,叫《苏里南昆虫变态图谱》。这是欧洲昆虫学家第一次描述南美洲的昆虫,意义非凡。
我打开图书细细看了看——文字简练精准,绘图更是一绝。放眼全欧洲,我觉得自己的水准绝对能拿个A。
我不禁回想起考察时的点点滴滴——我穿着紧身衣和蓬蓬裙在雨林里穿梭,我把上百只各种各样的毛毛虫养在房间里,我把菠萝从南美洲带回欧洲,尤其是下雨时我不得不把画笔、颜料和纸张藏在裙子下面……
唉,要是有一天人们能发明一种机器,只要按一下它,就能把人们看到的东西像绘画一样保存下来就好了。拜托那些爱搞发明的人们,快把这玩意儿发明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