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演
庄稼都是农田里的乖孩子,没有哪一个是特别调皮捣蛋的。
你不信,说:“举几例”?我说:“没问题,容我一一道来”!
土豆够乖的——在山乡,在原野,顶着一颗木呆呆的头,沉默不语。哪一天,风过了,鸟来了,天一层层蓝起来,温暖一步步地迈进土地的门槛。
一声响雷,一声鸟鸣,抑或一朵野花的绚烂开放。土豆醒了,从泥地里伸出细细的芽,举着满身的希望。
某一个夜晚后,黎明中,举着各色的花——粉红的、白的、浅黄的、紫的。之后,土豆又开始沉默。
它的果实,三颗、四颗、五颗、六颗……甚至更多。拳头大的果实,和秋天一同回到农家。
花生也很乖——与众不同之处,就是将自己的果实深深地埋藏于地下,以其谦逊和淡然隐身于浮华的世面上,默默无闻地去承受那份本该自己的执着。
一俟入秋,埋在地底下的花生,此时粒粒饱满,撑裂沙土,若隐若现露出地面,等待庄稼人前去收获。俯下身子一把扯起花生禾,饱满的花生夹裹着泥土,散发出清新的气息。
“麻屋子,红帐子,里头睡着白胖子”。大人们教的谜语,至今我还记忆犹新。
稻谷不用说了,它谦卑着,有着令人喜爱的特质。
在贵如油的春雨抚摸下,坚硬的种子发出生命的强音,绿遍秧田。从秧田到稻田,它们站成一行行一列列,竞相生长。河水隔三岔五地来访问稻田,使得秧苗站得更加坚定。
三伏天的高温,让它长得更加壮实。盛夏的夜晚,月光如水,悄悄地走向稻田,坐在田埂边,听遍野的蛙鸣协奏,是一件惬意的事。
“稻花吹早香,风露千万亩。”即使硕果累累,稻子依旧谦卑地低着头。
二十四个节气里,小麦的乖是有目共睹的。它用尽了四分之三的长度和韧性,从青到黄,小满、芒种、夏至,轻风、细雨、骄阳。
整个五月,小麦不停地、有序地奔跑着,村前屋后的芬芳满满当当。
饱满的麦子,无言而深刻。睿智充盈了头脑,低着头,开始深沉的哲思。
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汉子和媳妇比鸡起得早。他们是麦田里永远的主角,徜徉在金黄的海面,跃跃欲试的镰刀在他们手上挂帅上场。他们对小麦的亲近和尊重,到了无比虔诚的程度。
不善张扬的玉米总以沉默的方式占据山乡旷野,它用爪子般的根须时时牵着农人的心。
一粒坚硬的玉米不怕在黑暗的土地下孕育。一枚尖嫩细小的绿叶,总在一场春雨后拱破僵硬的泥土。
任凭雨的洗礼,总是在风雨中翩翩起舞。一生无它,只想长成一株杆直叶茂的庄稼。
玉米,人们青睐的零食;玉米,喂养了贫瘠的村庄。
在乡间,世代播种玉米的乡亲同玉米一样的朴实。
棉花这个孩子,起初是肆意成长的,淡绿的,就像一棵小草。棉花秧苗移种到田里后,因为有了大地的滋润,一天一个长相,很快就像一棵小树了——满是枝、满是叶、满是绿,渐渐地不像树,倒像堆在地上的草垛了。这个时候,农人整枝来了,抚抚摸摸这个,修修剪剪那个:孩儿,乖,听话!棉花似乎听懂了,就着整后的模样听话地成长着。它最后的“长相”,全靠了农人的修剪功夫的。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农人能不啧啧称乖吗?
你终于服了,说,“好吧,好吧,我明白了。”而我,还意犹未尽呢。
说庄稼是从天国领养回来的孩子,你恐怕不信吧——因为你不太亲近农田,不太接触庄稼,不知道庄稼的好。
我以前接触很多,所以我知道得很清楚,我想说给你听。
你看,这些孩子一出生就整齐划一,排出一排排好看的队列——它们多团结多友爱呀!
你看,它们多简朴——用露水洗脸,用雨水洗澡,就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你看,它们多谦逊——只是一味地付出,奉献给我们,从不奢求着回报。
庄稼既是乖孩子,我们就得精心地把它们养大——其实,它们也在全身心地养育着我们。何尝不是?庄稼离不开我们,而人我们更需要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