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勉之
山,从来就是会说话的。我家附近的西山更是健谈。
晴天,初升的太阳映得山林间一派金光,在天空中取下一张辉煌的剪影。阴天,这剪影变成乌黑色。云低下来,在左倾右倒的山中游弋。山,告诉我们雨的到来。不一会儿,雨如期而至,射向山林间的雨点,被愤怒的山丘蒸回天空。山,用风呼喊着对雨发出最后的警告。
住在山脚下,每一座山说出的每一个字,我都会悉听。
虫与鸟经常自愿充当山的喉舌。不得不说,大山的心思格外多,连鸟也常误会它的意思。一次,雨后的鸟儿叽叽喳喳到屋檐上报信,我立刻意识到——还有更大的雨!以往,鸟儿只有在山间水汽太足时才会大批大批下山。刚通知完防患于未然的妈妈,一轮太阳便顶头照来。原来太阳已经出现好久,只是天还阴沉沉的,高温已经悄然爬上山顶。山里的鸟被闷热的水蒸气憋得实在受不了,便躲到了山下的干燥处。看来,山,又添了几分怪脾气。
虫子一向兢兢业业当着信使,但它们行动力有限,只能窝在山里。
最可靠的信使只有一个——空气,确切地说,是空气的味道和感觉。如果空气清朗无味,还格外干燥,让人闻着想咳嗽,那便是一年四季都难得的晴朗天;如果空气中一股泥味,冷气激在身上,潮湿的空气像是在嗡嗡作响,那便是山雨即将临头;倘若空气稠密成一团,要把人缚住,那就是山中最难受的天气了,连山自己似乎都受不了,想要来几个炸雷把空气炸开。
……
山會说出所有的一切,但前提是:山有自己的心声。
京城的西山可以享受舒闲的命运,不必为自己的前景担忧,但是,又不知有多少座曾经绿树成荫、曾经毓秀钟灵的山峰,变成一座一座的矿场、一方一方的石堆。失去心声的山,早已没有往日的莺歌燕舞、峰峦相望。坐一趟火车,历数那些我们引以为傲的山群,我不禁问自己,山,难道就仅仅是“海拔500米以上的地形区”?
回望一眼家门口的西山,它在大雨中潜形,留下几盏山灯排成安全的三角,固定了西山的轮廓。但我此刻对它却并不是在欣赏,而是庆幸。回想起旅行时火车上看到的一幕幕,那些碎石杂草,被挖、炸得残缺的山峦,又看着眼前的西山坚实的身影,我想,山灯来表达山的心声,连同雾一起,也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