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水路

苏文钰

儿时的记忆里，每一年的初春，江面上轮船来往如梭，那艘载着父母的船准备起航了，它发出一声震耳的巨大汽鸣声，冲散了父母的呼唤。石桥上，爷爷与奶奶用力拽着我，等最后一缕晚霞被黑夜吞噬，我不再尖嚎，任泪水融入浪花……

江风吹着岸边的阔叶沙沙作响，也许是出于对父母远去的怨恨，也许是出于对学习的厌恶，我开始叛逆，成了坏孩子的“典范”。但我不在乎，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嘶吼：我就是讨厌上课，讨厌学习，我就是恨父母把我丢给爷爷奶奶照顾。

这一切在那一天有了转变。

一位新老师来到了班级，听说是城里调来支教的。课堂上，我同往常一样扭过头，看着窗外的江水打着浪花奔流而去，一切再寻常不过。可当下课铃响起时，一双宽大的手掌搭在了我的肩头，目光随之流转，我看到了一张温暖的脸。他笑了笑，说道：“我们可以谈谈吗？”我僵硬地点点头。

他笑吟吟地看着我，问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我漫不经心地回答，眼睛不安分地四处张望。我们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学校旁边的一个书屋，他从书架上挑了两本书，递给我说：“拿去看看，或许它会成为你的好朋友。”然后又轻描淡写地补了句，“晚上我到你家去一趟。”

我不知是如何答应下来的，等回过神来，我们已经到了家里。爷爷奶奶正在做饭，我丢下一句“这是我新来的老师”，便跑进房里“嘭”地关上门。我从书包中掏出那两本书《肖申克的救赎》与《骆驼祥子》，慢慢地沉浸在主人公的悲欢当中。老师悄然离去，而这两本书伴着我度过了几个黄昏黑夜，我第一次感到了读书的快乐。

过了几天，我忐忑地站在老师办公室的门口。“书看完了吧，怎么样？我们来聊聊！”他说。“两本书结局不同，但主人公的境遇却相似。安迪被冤入狱，遭受各种凌辱，但他没有垮掉，运用知识，挖通地道，逃出监狱。祥子虽然不幸，但他是一个健康自由的人，他在命运的摧残中也一次次地重新振作。”老师看了看我接着说：“人们总说坚持就是胜利，可像祥子一样的人，你让他用什么去坚持？他没受过教育，不识字，只能做体力活，当一切希望毁灭，他能坚持住吗？他们的区别不在于坚持不坚持，而在于有没有知识，安迪可以用知识改变命运。”我沉默无语，若有所思，老师最后一句话就是特地说给我听的。

是的，我也要像安迪一样改变命运。于是，我每天都去书屋，开始如饥似渴地读书，如果哪天没去书屋，就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老师说我的目光变得神气了，我也觉得自己变了。从前的我内心被怨恨屏蔽，看不见爷爷无奈的拐杖、奶奶頭上的白发，听不见电话里父亲的关心、母亲的哭泣，如同迷雾中的小船，无目的地游荡在湖上。而现在，湖上雾散，内心的冰块融成春水，我看见了迢迢水路。

一年的支教时间到了，老师要走，他问我有什么愿望。我只是怔怔看着那张天安门城楼的照片，想着父母在北京打工的生活，老师会心地笑了。

站在轮船上，看岸边的房屋逐渐消失，连绵的青山不断倒退，跋涉千里，我第一次来到首都北京，来到父母身边。天安门城楼前，看着五星红旗徐徐升空，我想起老师对我说的一句话：“不用谢我，是国家的扶贫政策让我遇见你，我们所有人都应感谢国家为人民所做的一切！”

红旗在飘扬，闪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