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
摘 要:上海在中国历史上一直占有非常重要地位。民国时期的上海,更是一个特殊的城市。一战和二战期间,它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中心、文化中心、工业中心、经济中心、娱乐中心,聚集了英国、法国、美国、日本苏联等多方外国势力,有共产党、国民党、抗日力量、日伪力量,包括共产国际也打入了当时的上海。而上海本地人与外来移民、中国人与外国人、公共租界、法租界与华界,毒品贩子与警察力量等多种元素也一直交错纠结,此间冲突、有合作、有妥协、有暧昧,关系十分复杂。上海发展的历史交织了近代与当代、中国乃至世界上诸多错综复杂的因素。
关键词:《上海歹土》;研究
作为国际性的大都市,上海在“孤岛”时期经历了巨大的变化:政治权力、国家治理、各种势力之间的纠缠、格斗和阴谋,以及他们彼此间的复杂关系的演变。这种纠结、复杂、模糊不清、暧昧、混乱,正是上海在这一特殊历史时期所体现出来特殊状态,而对这种特殊状态的研究,正是美国著名历史学家、著名中国学家、教育学家、社会活動家,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亚洲研究教授魏斐德(Frederic Evans Wakeman Jr.,1937-2006)[1]的兴趣所在。
魏斐德说,他对“孤岛”研究的兴趣,是被日本人占领位于公共租界与法租界周边之华人区的为期四年的非常局势所激起的。诸般紧张关系不仅由于这种不稳定的对峙(它是终在日军袭击珍珠港时起了不小的作用)而产生,并且还由于在中国爱国分子与日、伪力量之间,为控制沪西“歹土”所进行的秘密战争而变得剧烈。[2]
在魏斐德的著作《上海歹土:1937-1941》[3]中,他以1937年日本势力进入上海到1941年12月完全占领上海时的孤岛为背景,以各方势力对孤岛控制权的争夺为主线,以一位美国中国学家的全新视角揭示了这一时期英美法租界当局、日本占领军、重庆国民党、汪伪汉奸和其他汉奸, 以及中共领导下的抗日组织之间的极为复杂的关系。其中大量笔墨用于冲突与对抗,邪恶与暴力,以及几种势力间的纠结与“暧昧合作”,着重突出这个的混乱、无序、溃烂之地——中国特有的世界性大都市上海的邪恶与暴力,如鸦片、赌博、娼妓、因治外法权而逍遥法外的犯罪以及冲突、对抗以及暧昧合作之间的不确定性。
这本书中作者所谓的歹土,是指沪西无主地带,歹土上的非法娱乐,既是对无法摆脱的社会紧张感的暂时逃避,又是一个分裂城市在外人统治一溃烂的持续标志。[3]一切罪行都滋生在这里。魏斐德认为这是二战时期中国最溃烂、最纠结、最暧昧、最混乱无序的地方,也是上海在外国势力控制之下社会局势不断恶化的一个见证。他经常用夏衍的一句话来描述当时的上海:“四十八层高楼之下是二十四层地狱”。[4]
魏斐德试图去揭示这一“溃烂之地”的真实面目。他认为1937年至1941年期间,“上海孤岛”立刻如战时的卡萨布兰卡或里斯本一样,成为间谍、情报人员、奸细的避风港。[2]日本的间谍和反间谍机构相当复杂。这些秘密机构中最有活力的,乃是著名的梅机关,即华东日军的特务组织。上海最重要的反间谍和秘密活动的实施者是日本宪兵队的特务机关……它隐蔽地控制着一个范围广泛的网络,包括虹口的黑社会成员。他们“保护”咖啡吧、啤酒吧、饭店和舞厅的花天酒地的生活。日本人始终与黑社会势力的长期合作。他们制造动乱,骚扰警方,逮捕抗日分子和中国政府的代表,攻击中国政府的银行、法庭与反日的报纸,以及破坏中国货币的稳定而日本人保障黑社会分子与其合作的唯一武器,便是鸦片和赌博业。[2]
歹土不正当行业的地下经营者们承认两个权力机构。就日籍歹徒而言,是日军的特务机关;就华人来说,则是极司非尔路76号。公共租界与法租界内的西方居民认为,在沪西歹土狂极一时是因为罪犯们得到了伪维新政府的正规警察和极司非尔路76号秘密警察的庇护。对于工部局警务处而言,这些新的伪警察无异于强盗,故而歹土的局势几乎失控。“76号”不仅是当地黑社会的政治中心,还是租界警方缉捕的其他在各类歹徒、逃犯的避风港。
在这本著作中,魏斐德用了大量的笔墨去揭示歹土的冲突与对抗。他认为这块土地上的冲突与对抗十分复杂,大致可以归类为六种:
第一、西方列强与日本对于他们在中国的未来利益的争论,英、美竭力避免给予日本入侵租界的借口,如天津那样。第二、列强与中国政权(起初是国民党政府,后来则是伪政府)关于帝国主义者们的治外法权的争论。第三、日本与公共租界内英、美居民围绕工部局权力的竞争。第四、日本军队与国民党游击队组织对于上海交区的争夺。第五、上海黑社会与新来的台湾高丽帮会为控制本市流氓而起的争斗。第六、国民政府特工与伪政府特工对于银行、报纸、法庭等控制权的角逐。[2]
他认为英美法租界当局与日本占领军之间就警权问题的斗争相当激烈。英美法租界当局当然欲继续享受其殖民地性质的“独立自治国”租界,并且欲让它的工部局继续行驶其权利。这就必然与日本占领军与控制整个上海为目的的行动产生了激烈矛盾。日本人对工部局警务处的压力显而易见。日方强烈指责工部局的管理低效无能,称他们无力保护租界的市民安全,无力给上海“孤岛”带来安全与宁静,并安插日籍警官入工部局,进行操控。魏斐德指出,1938年和1939年整个期间,随着沪西歹土的犯罪情况日益严重,公共租界警方与中国伪警察的关系也日趋紧张,二者之间的斗争从未停止。
在这部著作中,魏斐德还以浓重的笔墨描述了以戴笠为首的重庆秘密特工与汪伪76号的秘密特工间的恐怖活动。戴笠在1937年8月逗留在上海期间,还进行了自己的城市情报与反情报活动,把军统局上海区站置于战时状态。然而,这些地下情报组织或者被租界警方所出卖,或者被日本反间谍机构所粉碎,或者被为伪政府效力的通敌的特工机关所收买。[2]情况十分复杂
魏斐德还试图考察这一复杂历史时期的人们的抗战热诚及其忠诚度。他认为与战争期间法国处于德国统治下一样,中国也经历了在日本统治下的抵抗和通敌的过程,许多人则处于二者之间模糊不清的灰色区域内。[2]
当时至少存在三个政府——重慶的国民党政府、南京的伪维新政府、延安的共产党政府。魏斐德认为,三个政府的特工们面对着日本占领军,其敌、友之间的区别模糊清楚。事实是,事情从未像“战士”和“汉奸”之间那样泾渭分明。[5]
戴笠与周佛海之间也有直通的无线电联系,并有若干关键的特工很好地隐藏在南京政权的警察和安全机关中,他们有时候为军统工作,有时候则为伪政权效劳,包括对于中国爱国者的逮捕、拷打和处决。如果,整个战争期间,最终究竟忠于谁的问题,对于爱国者和通敌分子来说,都是最大的问题,在此并无十分清楚的选择。[2]
作者通过对歹土的乱象、政治与社会、思想与经济的全面探讨,揭示了这样一个特殊时期的城市社会的演变过程,而这样的演变,恰恰是中国历史的一个缩影,是国际侵略势力进入、国际资本影响下的中国历史的真实写照。
美国内布拉斯加大学林肯分校(the Univeristy of Nebraska,lincoln)的柯博文(Parks M. Coble)教授认为,此书是学习二战史的学生必读之作。对那些不懂中文却对二战时期被占领地区的比较研究感兴趣的人来说,此著作是一份重要的新资料;对那些专攻情报间谍研究和恐怖组织研究的学生会有很重要的价值;研究现代中国的学者也会对此著作感兴趣。中日之间八年的战争(1937-1945)被认为是最重要却鲜有研究的领域。[6]
参考文献:
[1] 魏斐德是Frederic Evans Wakeman Jr.为自己起的中文名字,Frederic Evans Wakeman Jr译为小弗雷德里克·伊文斯·魏克曼。魏斐德生前为伯克利加州大学亚洲研究哈斯教授.
[2]魏斐德:《上海歹土,1937-1941》,芮传明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12月,中文版自序,第1页.
[3] Frederic Wakeman Jr., The Shanghai Badlands: Wartime Terrorism and Urban Crime, 1937-1941,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6. 本文所引用之处皆来自中译本——魏斐德:《上海歹土,1937-1941》,芮传明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12月.
[4]Roger Adelson, Interview with Frederic Wakeman, Jr., Blackwell Publishing Ltd : Historian, Volume 59, Issue 3 ,pp.505 – 521, 1997.
[5]魏斐德:《汉奸—战时上海的通敌与锄奸活动》,《史林》,2003年第4期,第21页.
[6]Parks M. Coble, “Book Review of The Shanghai Badlands: Wartime Terrorism and Urban Crime, 1937-1941 by Frederic Wakeman, Jr.,” The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 Vol. 102, No. 5 (Dec., 1997), pp. 15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