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以来陆荣廷与旧桂系时期历史研究的学术进展述评

吕涛宇

陆荣廷是广西近代历史上的重要人物，也是壮族历史上的杰出代表。幼年时期的他只是一个孤苦无依、四处流浪的孤儿，通过机缘和自己的不断努力，成长为清朝政府军队中的一名高级军官，并且在1911年6月29日从左江镇总兵官的位置上提拔为广西地区的军事主官，顺利地在广西辛亥革命中纵横捭阖，成为广西都督，顺势建立了旧桂系军阀的保守统治，成为广西政治民主化，经济近代化，社会文明化的主要推动力量。笔者将其划分为关于陆荣廷本人、关于广西迁省问题、关于民初央地关系、关于旧桂系集团统治四个方面来展开论述。

一、关于陆荣廷的研究

有关陆荣廷本人的研究不胜枚举。最先发轫的是两次关于陆荣廷和旧桂系研究的学术研讨会的召开，揭开了改革开放后以实事求是为原则，以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为手段来重新研究陆荣廷，重新评价陆荣廷的序幕[1-2]。有许多广西地方学者撰写了专门书籍来介绍陆荣廷的一生，具有代表性的是在陆荣廷学术研讨会召开之际，由陆荣廷新论编委会组织广西地区专家学者编写的《陆荣廷新论》(广西民族出版社1996年版)，该书突出一个“新”字，以实事求是为原则对陆荣廷及旧桂系执政时期的历史面貌和陆荣廷其人其事进行了系统的梳理和考察，提出了很多新见解和新观点。黎国璞撰写的《乱世枭雄——陆荣廷传奇》[3]，描绘了乱世枭雄陆荣廷在不同的势力和不同的历史时期纵横捭阖的传奇一生。陆君田和苏书选为陆荣廷作的传记《陆荣廷传》[4]，以旧桂系时期人物的回忆性史料为主，描绘了陆荣廷的许多故事和传奇经历。王云高的《草莽上将军：陆荣廷传奇》[5]运用流畅的语言和扎实的历史逻辑，展示了历史类文学文艺作品的可读性和生动性，也对普及历史和推广起到重要作用。陈仲良的《陆荣廷秘史》(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亦是这样的一本著作。美籍华人明陈·司格特的《从乞丐到将军：陆荣廷传奇》(中国文史出版社2015年版)也是一本重要通俗读物，作为陆荣廷的曾外甥女，其相对客观、真实地展现了陆荣廷的传奇人生。

论文方面，钟文典教授所撰写的《陆荣廷生平三问》[6]通过解释莫衷一是的三个问题，论证了一些基本事实和演进脉络。陈永祥的《清末有关陆荣廷的两起中法越南边防交涉事件考析》(《广西地方志》2018年第5期)认为法国方面的对华态度与外交策略恰恰帮助了陆荣廷晋升和受到清廷重用。谢本书教授撰写的《陆荣廷与唐继尧》(《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1期)亦提出要从新的角度对军阀进行重新评价。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的尚明轩教授的《陆荣廷与孙中山》[7]就陆孙关系进行了深入探讨。李凤飞撰写《讨论陆荣廷参加讨袁护国战争的主要原因及其历史作用》(《吉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1期)正面认识了陆荣廷在护国战争中的积极作用和所作所为。

李寿华的文章《浅谈陆荣廷在辛亥革命中的复杂性》(《玉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4期)立足于矛盾分析法，揭示了陆荣廷在辛亥革命中的不同思想及行动。彭臣帅则在《陆荣廷中越边境抗法活动述论》(《传承》2008年第6期)中对陆荣廷早年的军事行动进行了清晰的梳理。黄卷超在《试论旧桂系首领陆荣廷执政治桂贡献》(《广西地方志》2007年第5期)一文中，肯定了陆荣廷的治桂方略和诸多有益措施。中央民族大学梁庭望教授在《陆荣廷与壮族传统文化》(《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1期)一文中，详细分析了壮族文化在陆荣廷执政过程中的表现和影响。施均显在《陆荣廷的绿林思想研究》(《广西社会科学》2015年第10期)中同样谈到了绿林思想对他人生发展的重要作用和依据。黄宗炎在《辛亥革命时期的陆荣廷》(《广西文史》2003年第4期)、《论陆荣廷的青少年时代》(《广西文史》2004年第2期)两文中，详细说明了陆荣廷在辛亥革命中的行动、历史定位及其早年发家史。王爱云在《岑春煊与龙济光、陆荣廷关系述论》(《广西社会科学》2014年第12期)中亦有对于陆荣廷处理人际关系的介绍和点评。

总的来说，对陆荣廷其人其事的研究及评价已经发生了积极的变化。具体来说有三个明显的变化方向：第一，对陆荣廷早期抗击法军，保卫边境的功绩的正面评价愈来愈多，对其维护国家主权独立、抗击外来侵略的行为进行实事求是的评价；第二，对其早年史事的梳理和勘正，特别是对其生长环境和艰辛的早年历程的考察，越来越多地从人物形象史和心态史等领域进行研究，同时将其早年事略同其后期活动行为相结合，取得了许多新的研究成果；第三，对陆荣廷其人其事的关切也从护法战争中帮助袁世凯反动政权的劣迹转向护国战争中再造共和的功绩，从陆荣廷参与的军阀混战、连年战事的外务，转向其在民国初年稳定广西、建设广西的内政上，这些视角的转变，使得这一时期的广西近代史和广西地方史研究更加丰富和多元。

二、关于广西迁省问题的研究

关于广西迁省问题的研究成果斐然。沈奕巨教授在《清末民初广西迁省之争》[8]中反映了这一问题的基本情况和来龙去脉。唐咸明的《试析民国以降广西省会的三次迁移》(《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0年第2期)将发生在广西的三次迁省之争进行了详细的介绍和概述。李波在《1912年广西迁省之争所涉经济问题及其解决》(《广西地方志》2010年第2期)中，立足经济视角和发展潜力分析了迁省之争的利弊，引进了历史地理学的研究方法。陆炬烈教授在《陆荣廷建省会于南宁试析》(《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2期)一文中，认为省会迁移对广西的外交、国防和经济发展都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林远洲在《变化与适应：再论民国广西两次迁省问题》(《钦州学院学报》2015年第4期)中认为迁省是广西近代社会发展的变化与适应变化的互动过程的缩影。吴智刚则在《清末广西迁省之议及其人事纠葛》(《黑龙江史志》2015年第1期)中谈了清末关于迁省的动议以及流畅的原因。张新洲同样在《略论清末民初广西迁省问题》(《黑龙江史志》2013年第19期)中对迁省的来龙去脉进行了梳理，此处不再赘述。

迁省问题的研究，以广西历史学会、广西师范大学历史系为研究重镇，以广西地方史、中国近代史的研究学者为主力，在20世纪90年代达到了研究的高潮。在21世纪的前十年，随着新材料、新内容的发掘，对这一问题又出现了许多新的解释和新的论点，这都是值得我们这些后辈学人关注的。

三、关于民国时期央地关系的研究

有关中央与地方关系等问题，学界研究成果丰硕，史料也较为翔实，有李国忠教授撰写的专著《民国时期中央与地方关系》[9]，本书对当时的央地矛盾热点如联邦制与单一制、中央集权与地方分权、军民分治、省制等一系列具体问题进行了详细的介绍和阐述，对民国时期的央地关系做了详细的梳理。李小杰的论文《论民国初年制宪中的中央与地方关系》(《科海故事博览(科技探索)》2010年11月总第368期)讨论了制宪运动和设计中时人对央地关系的认识。张敏所撰写的《民国初期央地权力聚散关系研究》(西南政法大学2016年博士研究生毕业论文)则从集权与分权、权力配置合理化的角度，围绕传统与现代的双重话语选择，说明在转型期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的权力关系发生了两次变化：首先，由于中央政府自身的弱势，在应对内外部关切的过程中，地方力量不断壮大，现代化的主导力量已经转移到地方政府；其次，在大变革的背景下，中西的连接将使中国人面临传统与现代的双重话语选择，国家结构形式自然也面临同样的选择。孙娇的《民国初年中央和地方关系研究》(西北大学2006年博士研究生毕业论文)立足地方的离心倾向和地方势力的不断膨胀，考察了自清廷太平天国运动以来地方势力的发展，梳理了地方势力发展史的有关内容。陈征平所撰写的《民国初期的省治、县治及地方与中央关系——兼论孙中山民治基础的思想演变》(《淮阴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1期)一文，详细考察了地方自治的层级之分特别是解答了“省治”与“县治”的相关问题。蔡洁的《“迁省之争”与民元广西政局》(《安徽史学》2017年第6期)是一篇将这一问题解释得非常清楚的文章。其认为“迁省之争”既彰显了民元广西的党争以及立宪派与革命派势力的消长，也反映了袁世凯政府对广西军阀势力的弱势统治。都督陆荣廷选择与“迁省派”结合，是基于稳定在广西军政统治的考虑。袁世凯政府对“迁省派”的态度从反对转向支持，则是对于平息广西政争、稳固西南边防以及陆荣廷军政实力的综合权衡。对这一问题在央地关系视角做出了新的解释，这一解释也是非常翔实、有力的。

对历史上央地关系的讨论已经非常充分，在这些有益的探讨中，笔者发现越来越多的学者将研究视野投向政治学说和央地关系之间的历史逻辑上，运用政治学和现代管理学的范式去思考央地关系在历史上的演变，特别是在清末民初大变局的背景下，现代化的央地关系建立也是由此肇始，因此这样的研究是大有裨益的。

四、关于旧桂系集团治理广西的研究

对于民初陆荣廷施政方针与旧桂系集团治理广西等问题，研究成果也比较突出，如唐凌教授所撰写的长文《陆荣廷政权在边疆民族经济融合进程中运用的政府和民间两种力量》(《广西民族研究》2007年第4期)认为陆荣廷政权采取的经济举措推动了边疆民族经济的融合，给出了正面的评价。谭肇毅教授在《民国初年陆荣廷治桂施政述评》(《广西文史》2012年第2期)中提出要重新研究并给出了研究的范式。黄秋燕撰写的《旧桂系广西地方自治研究》(广西民族大学2016年硕士研究生学位论文)和《旧桂系治桂思想浅析》(《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8期)，重点考察了民国初年旧桂系集团在广西以“桂人治桂”为核心提出的一系列地方自治的理念和政策。陆荣廷与旧桂系学术研讨会筹备委员会办公室编撰出版的《陆荣廷与旧桂系学术研讨会论文汇编》(广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出版)中的数篇论文，都对陆荣廷执政广西的各方面政策和策略进行了详尽的考察，钟文典教授所撰写的《身在民国，心恋亡清──从陆荣廷看民初政治》(《广西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1期)可谓经典读物，深度剖析了陆荣廷的心理活动轨迹，以动态的视角审视了历史变动中的草莽英雄陆荣廷的复杂心理。梁越撰写的著作《百战名将陆荣廷》(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出版)以大量第一手资料还原了旧桂系领导人陆荣廷抗击法国侵略、安定广西边防、助力孙中山护法护国等重大历史事件。黄振南教授的文章《是耶非耶陆老帅——〈百战名将陆荣廷〉序》(《广西民族研究》2015年第3期)亦是精辟论述，入木三分地刻画了陆荣廷矛盾和复杂的形象。莫杰所撰写的《陆荣廷上台和旧桂系军阀的特点》(《学术论坛》1980年第1期)利用阶级视野和阶级视角解释了陆荣廷上台执政的初期政策。莫杰的另外两篇文章《陆荣廷军阀政权的出现和覆灭》(《学术论坛》1980年第4期)及《军阀的基本特征和新旧桂系的比较研究》(《学术论坛》1985年第8期)从传统史学的角度梳理了旧桂系政权的发展始末。林小群、傅玉能在《试论旧桂系核心集团成员关系及组织结构》(《史学月刊》1997年第3期)中分析了旧桂系集团统治建立及瓦解的原因。吴晓在《试论陆荣廷统治时期广西“出国留学潮”》(《广西民族研究》1996年第1期)文中，谈到了陆荣廷执政时期的留学政策和人才政策。莫家仁教授在《陆荣廷统治广西的经济措施》[10]一文中梳理了旧桂系执政的经济措施并且给出了正面评价。黄向辉的《旧桂系时期私塾改良活动》(《传承》2009年第22期)从教育社会化的视角来分析旧桂系集团的教育措施。徐健教授等人则看到了两广间密不可分的联系，撰写了《旧桂系时期两广经贸交往及对广西的影响》(《学术论坛》2009年第1期)，认为两广的经贸活动给近代广西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方式、经营方式和管理理念，促进了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

廖建夏的《旧桂系时期广西社会结构和社会生活的变迁》(《江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7年第6期)和《试析陆荣廷治桂时期的广西商业贸易》(《广西地方志》2013年第6期)两篇文章探讨了在陆荣廷治理下广西社会的复合型特征和发展迟滞的原因，并认为陆荣廷政权虽然存在的时间很短暂，但旧桂系实力雄厚，雄踞西南，不仅在广西的历史上，而且在中国近现代史上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陆吉康等人在《试析烟赌对陆荣廷治桂的影响》(《南宁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5年第1期)一文中，谈及陆氏政权的存亡与烟赌关系密切以及旧桂系政权张弛有度的政策和双面利弊的结果影响等问题。范丽丽则从货币发行的角度撰写了《略论旧桂系统治广西时期的货币发行》(《黑龙江史志》2014年第21期)，认为旧桂系奠定了广西近代货币体系的基础。邓智旺的论文《旧桂系时期广西审判制度述评》(《南宁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1年第1期)从司法体制的角度介绍了旧桂系治桂的法律制度，就旧桂系时期广西审判制度的产生和发展、广西各审判厅的办案情况以及不服广西各级审判厅的民、刑事案件的基本情况作了简要介绍。谢水顺的《旧桂系时期广西司法制度执行滞后探因》[11]和《试论旧桂系时期广西近代司法制度的执行》[11]两篇文章也讨论了这个问题。陈业强的《陆荣廷与广西教育》(《广西教育学院学报》1998年第1期)系统地谈了作为一定观念存在的教育发展事业。仔细分析可知，对陆荣廷执政广西的研究较为复杂，既有对旧问题的重新审视，如对旧桂系四害政策的重新研究，也有对新问题、新材料的挖掘，如货币政策与民族经济融合，留学生教育与私塾改良，这些研究不断丰富旧桂系集团统治广西各个方面方略的研究，同时将这一研究推向深入。

五、结语

做好旧桂系军阀特别是陆荣廷其人其事的研究，有助于客观地对陆荣廷这位壮族历史人物做出公正的历史评价。所谓军阀即“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自称派系的军人或军人集团”。在传统的史学研究和历史理论的语境中“军阀”这一词汇都同“反动”“消极”的历史叙事相结合，而历史面貌与具体的历史活动被情感诉求所左右和掩盖。在现在宽松自由的学术环境下，有必要依据史料进行重新评价和反思，既不要再出现乏善可陈式的全盘否定，也不要出现故意翻案式的全面肯定，都要依据实事求是的原则做出客观的评价。

如上研究，为接下来的研究开展和深入提供了诸多便利，也为新的论文写作和创新提供了新的思维路径。但是，通过对既有成果进行反复对比和研读思考后笔者发现，这些文章的史料来源较为单一，多为考察某几个具体的政策或者军事行动对地方的影响，或者考察地方实力膨胀导致的央地矛盾，所研究的也仅仅局限于特定的时空范畴和历史区间，如政治、经济等活动。总的来说，过去的研究较为全面多元，但是重点不够突出，并没有反映历史的全貌，呈现了静态、停滞的状态。而对广西近代旧桂系军阀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旧桂系军阀团体的历史评价和施政措施上，在以人物、事件为代表个案研究和历史事件现象背后的动机研究与因素分析等新方法的应用领域，还有较多深入挖掘的空间，这些选题也都具有较强的学术价值和历史意义，值得学界继续探讨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