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武华
天气变凉后,河水涌到草尖
尚未熄灭的灶火,几根没有燃尽的芝麻秆
烧热的灶壁,熏黑的烟囱
这些温暖的诱惑,对于灶马蟋来说是致命的
在寒冷的秋夜,慵散又无聊
我去厨房取水和埋在残火中的红薯
端着油灯,穿过黑暗的通道
我看到了几只灶马蟋,沿着锅盖沿逃走
她们大概是一家子,从露水生寒的菜园
搬进了室内,我并没有驱赶她们的意思
我也知道,我离开后
她们又会在黑暗中重返这堆残火的周围
深夜醒来,外面月光凝冰
但能听到那一家子灶马蟋
此起彼伏的唧唧鸣唱,暖人心肠
一堆残火,在歌唱中似乎永远不会熄灭
细祖父是在一个夏天去世的
送讯的人从稻田边走过时
细小得像一只蚱蜢,蹦蹦跳跳
为什么他看起来有点快乐
这让我有点耿耿于怀,那个夏天
对于我来说特别空荡,空气中飞着
很多看不见的生物,嗡嗡作响
什么是死亡?它是黑色的,还是白色的
一个人死啦,他还会回来吗?
垸里抬棺的人在大口吃肉
吵吵嚷嚷,酒水洒得到处都是
村里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夜晚从来也没有点这么多灯
直到深夜,人群散尽
一只萤火虫从窗外飞进来
绕着条台、匾额、照壁前前后后
上上下下飞飞停停,有时就在我面前一闪一闪的
三五圈下来,它又从窗口飞出去了
消失在山色一样茫茫夜幕中
水静沙明的秋夜
不需要任何声音
月华从榕树叶上滴落
是没有声音的
风抚摸着无尽的秀发
是没有声音的
靠在岸边的小木船灯光已灭
是没有声音的
唯一的声音
来自旧屋边的一堆白茅草丛
铿锵有力
急于弦雨
她们的合唱那么严丝合缝
让人们忘记了这一切是有声的
好像这些吟唱是寂静的一部分
秋夜由于她们的嘶叫
才变得古老,深邃
月亮由于她们的嘶叫
才变得一尘无染
河流由于她们的嘶叫
才变得蜿蜒无涯
一头牛在空中飞
和一头牛拖着犁铧在走
哪个更难?
气息粗喘和心定神闲
又哪个更简单?
人人都倾心来去自由的事物
相对一头笨重的负轭的水牛
一只莽撞飞上窗边桃树上的
星天牛更受欢迎
长久以来,水牛更像背负着生活
星天牛则背着一小块星空
它弯曲的牙锯,丝状的长足
竟然能和谐地统一在鞘翅的美丽之中
这又有什么关系,一只星天牛算得上牛吗?
我只能这样想
如果我能缩小自己的身体
我会把一头水牛的我缩小成一只星水牛
庞大的东西让我讨厌
缩小自己,让自己能飞起来
但这比任何负重都难
当一只星天牛飞走
我会感到特别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