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小说的东方化——以江南的《龙族》为例

张 猛

奇幻小说作为幻想文学之下的一个细小的分支，因为其内容的天马行空，想象的荒诞无边，一直不被主流文学所承认，只能处于文学的边缘地带。但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文学从传统的“纸媒时代”进化到了当下的“电子传媒时代”，网络文学应运而生，大批奇幻小说被影视剧化，《魔戒》《哈利·波特》等作品开始进入大众的视线，掀起追捧热潮。自此，奇幻小说拥有了更加广阔的书写空间和读者群体，进而关于奇幻小说的研究也逐渐多了起来。

众所周知，奇幻小说一般因为文化背景的不同，分为东方奇幻小说和西方奇幻小说。以中英两国为例，“中国奇幻小说以凡人修仙、追求现世幸福为情节与主题；英国则围绕英雄历险、拯救世界、受难与赎罪等主题展开”①。不同民族的文化背景造成了东西方奇幻小说的明显差异，使它们在主题、创世观、情节构建等多个方面存在不可跨越的鸿沟。近几年，随着网络文学的“井喷式”增长，作家们不断地锐意创新，读者们的思想越来越开放，接受度逐渐提高；东西方奇幻小说的界限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东方奇幻小说的作家们逐渐走出了纯本土化的桎梏，跳出了僵硬化的固定套路，借鉴西方奇幻小说的设定，开始创造带有世界影响力的小说，走向世界。文章以江南的《龙族》为例，探究东方的奇幻小说是如何打破东西方奇幻小说的分界线，突破文化背景的束缚，在融合东西方奇幻小说的特点后，打造带有神秘色彩的奇幻小说，由单一僵硬转向多元开放，走向了从本土化到东方化转变的道路，实现奇幻小说的东方化。

一、奇幻小说作家江南

奇幻小说的“奇幻”一词来源于英文“Fantasy”，这一译名来自国内第一位翻译西方奇幻小说的作家朱学恒的翻译。他指出“奇幻小说多半发生在另一个架空世界中或者是经过巧妙改变的现实世界，许多超自然的事情我们这个世界中违背物理定律、常识的事件，依据该世界的规范是可能发生的，甚至是被视作理所当然的”②。可以说，奇幻小说因其描写超自然力量、神秘的“第二世界”和光怪陆离的想象力而著称。

奇幻小说的起源甚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和古罗马的神话以及中世纪欧洲的骑士文学。到十九世纪初，奇幻小说开始产生，后来逐渐壮大。直到J.R.R托尔金创作了《魔戒》三部曲，它的成功开启了现代奇幻小说的崭新时代，开创了现代奇幻文学的先河；此后，托尔金又提出了“第二世界”的文学概念，他也因此被称为“现代奇幻文学之父”。后来的《冰与火之歌》《哈利·波特》等作品都深受《魔戒》的影响，借鉴《魔戒》里“中土世界”的创世观构建自己的“第二世界”。到20世纪90年代，西方的奇幻小说传入中国；在传播之初，它与玄幻小说的界限并不清晰，很多人都将它俩混为一谈。在随着网络文学的发展和“井喷式”增长后，奇幻小说开始经历本土化的过程，逐渐形成一套纯东方的本土化的奇幻文学创作套路；以天蚕土豆的《斗破苍穹》和唐家三少的《斗罗大陆》为代表。此后，奇幻小说的作家们不断创新，打破套路，尝试写作转型，从纯本土化的写作走向东方化的，开辟奇幻文学东方化的新道路，以江南的《龙族》为代表。

江南，原名杨治，内地奇幻小说代表作家。他凭借着以北大生活为蓝本创作的《此间的少年》踏入文坛，鼓舞了许多人考北大，从而一跃成名；此后相继创作了《九州·缥缈录》系列、《光明皇帝·业火》《上海堡垒》《蝴蝶风暴》《龙族》系列等作品，深受读者的喜爱和追捧。他的作品以情节多变、内容励志、文字细腻、人物热血等特点而著称；其作品类型多样，主要有武侠小说、奇幻小说和科幻小说。在江南的众多奇幻小说中，《九州·缥缈录》系列和《龙族》系列是他最具代表性的成功作品。可以说，《九州·缥缈录》和《龙族》是陪伴90后粉丝成长的故事，是一代人青春回忆中不可磨灭的组成部分；虽然《九州·缥缈录》已经完结，可是《龙族》的故事还在继续。

《龙族》是江南在2009年开始连载于《小说绘》上的一本青春奇幻小说，其单行本于2010年4月23日在全国首次上市。时至今日，笔耕十载，从最初的期刊连载到现在的网络平台更新，它伴随着网络文学的发展。目前，《龙族Ⅴ·悼亡者归来》正在网络平台连载中。《龙族》不是江南写得最好的作品，但却是销量最高的作品；它的销量累计达千万册，使江南一跃成为2013年第八届中国作家富豪榜的榜首。可以说，《龙族》不仅让江南收获了千万粉丝读者，使其成为备受瞩目的网络人气作家，更让他以千万版税开拓了中国幻想文学的新市场。

《龙族》是江南在奇幻小说领域创作越发成熟的见证。它不同于《九州·缥缈录》还停留在奇幻小说纯本土化的阶段，而是走向了更深层次的转型，以东方元素创作蕴含世界体系的奇幻小说，创作了奇幻小说的东方化，实现了构建史诗奇幻小说的理想。

二、第二世界：神话体系，科学为翼

“第二世界”（Secondary world），又译为“架空世界”，这个名词最早由J.R.R托尔金在《论仙境故事》中提到的文学概念，他提出：“仙境故事不是对现实世界中美丽与恐怖的简单复制、再现或者象征性的解读，而是利用其中的元素进行再创造。在幻想之中，奇境诞生，而人成为‘亚创造者’（Subcreator）。上帝创造了‘第一世界’（The Primary world），仙境就是人类创造的第二世界。③”在“第二世界”中人获得了上帝的权利，可以肆意构建世界的规则，使“不可能”成为既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可能”，催生着一系列的奇迹。这里托尔金明确地指出“第二世界”是人类对于世界的另类幻想，它解放了被“第一世界”束缚的欲望，打破了思维的局限，实现了创作的高度自由；它是创造力和艺术力高度融合的结晶。《魔戒》系列故事存在的“中土世界”就是托尔金创造“第二世界”的成功尝试，更是《魔戒》三部曲取得巨大成功的关键所在。

江南曾说：“我个人更喜欢史诗奇幻。我喜欢读历史书，《魔戒》启发了我写中国化的史诗奇幻的想法”。基于这样的想法，江南与当时一批幻想文学的作者一起构建了“九州”，为《九州·缥缈录》量身打造了纯本土化的奇幻东方世界。这是江南第一次构建“第二世界”的尝试。“九州”不同于西方奇幻小说中的魔法世界，它是一个纯中国文化背景的设定，我们可以从中找到《山海经》《楚辞》《离骚》和上古神话的踪影，其间也穿插着中国古代历史人物的写照，是真正的奇幻小说的本土化作品。江南并不沉溺于“九州”、止步于此，他畅想更加恢宏开放的史诗世界。于是，他尝试打造融合了世界神话体系的《龙族》，实现了现实与幻想的无缝衔接。

（一）神话体系

《龙族》主要是根据北欧神话体系架构龙族的宏大史诗背景。北欧神话体系不同于西方其他神话体系，它着力描绘的是毁灭而不是创造。在这个神话体系中，所有的一切都会走向毁灭，连万能的神也不例外；但是在北欧神话中，神的毁灭带有隆重的仪式感，被称为“诸神的黄昏”。此外，这一神话体系最吸引人的一点还在于他们相信“世界是循环的，当万物消亡时，新的生命会再次形成”；正是凭借此点，龙可以不断地茧化重生。这些成为《龙族》故事能够展开的重要契机。

《龙族》中的“第二世界”是一个曾经由龙族统治的世界。在“诸神的黄昏”来临之际，黑龙尼德霍格咬断了世界树的树根，它沉重低缓地飞过大地，黑色的翅膀上挂满骸骨，立于世界树之端，开始了龙族统治的新时代；由此，诸神走向毁灭，新世界由此诞生。黑王尼德霍格以始祖的身份统治世界，白王作为祭祀辅佐它；其后，黑王创造了四大君主分别掌管地火水风四种元素，每一个王座上都坐着双生子；虽贵为龙王却各有缺陷，只有相互吞噬才能获得完整的力量。在黑王尼德霍格统治时期，龙族曾经建立了辉煌的文明；其后经历白王叛乱、冰海镇压、四大君主合力导致了黑王之死。自此龙族开始自相残杀或者纷纷茧化，龙族文明迅速陨落；带有龙族基因的混血种（体内含有一定龙血的人类）逐渐崛起，带领人类开始走向复兴。时隔千年，以秘党为首的混血种们以屠龙为己任，一直与不断茧化重生的龙族做斗争。

《龙族》的背景设定看似借助了北欧神话为体系，但事实上并非只是如此。在龙族文明史中出现的掌管祭祀和辅佐黑王的白王，它的设定来源于日本神话中的母神——伊邪那美。江南将日本神话进行了创造性的再阐释：白王就是伊邪那美，白王发动叛乱，带领三分之一的龙众反抗黑王的统治，被镇压于禁忌之地；后伊邪那岐与白王签订契约，得到了白王的圣骸，借八歧大蛇复活了白王之力。这段设定与《圣经·启示录》中提到的堕天使“路西法”背叛天国，化身赤龙带三分之一的星辰从天而降，二者有密切联系。此外，掌控四大元素的大地与山之王、海洋与水之王、青铜与火之王和天空与风之王，他们的名字虽取自北欧神话中的耶梦加得、芬里厄、奥丁，但是他们的原型应该是来自《圣经》。《圣经》中曾写道：神的御座前侍立的四位天使长，即乌列、加百利、米迦勒与拉斐尔；他们分掌地水火风四元素。由此可知，《龙族》中“第二世界”的背景设定借鉴了日本的创世神话和《圣经》的创世说。

在世界神话体系中，“龙族”究竟是否存在呢？在印度佛经中经常出现“天龙八部”的说法，它其实是指八种神道怪物，因为“天众”和“龙众”最为重要，所以有了“八部天龙”的说法。但是这里的“龙众”并非是龙，而是指蛇神那伽。江南也借助于印度神话来完善《龙族》中“第二世界”的创世理论，他将故事中追随龙族的龙侍设定为人身蛇尾的造型。这样的设定看似无理，细究方知其深意。

《龙族》看似和中国文化相交不深，但为何能够符合迎合国人的审美趣味，赢得读者的热烈追捧呢？究其原因在于《龙族》中贯穿始终的龙是中国龙的造型，它又在细枝末节中处处透露着东方龙文化的色彩。龙在中国神化系统中是历来存在的，是华夏民族的崇拜图腾，它被赋予无上的力量和尊崇，连古代帝王都称龙为自己的真身。所以《龙族》中设定龙曾经有过辉煌的文明，很容易获得读者的文化认同。东方神话中的龙能够行云布雨，久居海底龙宫，大多以统领水族的“海龙王”的姿态出现；江南在潜移默化中将其用于小说。在大战青铜与火之王时，他将故事设定在中国三峡水库之下，水下有龙王的龙宫——青铜城，又选在风雨交加的时候开战，这些设定都暗含东方龙文化。江南将东方龙元素化“有形”为“无形”注入龙族的“第二世界”设定中，从而使其形神不散，构成了奇幻小说的东方化。

江南在《龙族》中构建的“第二世界”不同于《九州·缥缈录》的中国本土化设定，他主要借助北欧神话的毁灭构建龙族文明的开端，期间融合了《圣经》中创世说的设定，加入了日本创世神话，串联了龙在中国神话和历史中的存在的痕迹，从而创立了完整恢宏的龙族文明史。龙族世界被构建成一个在世界语境下的奇幻世界，成为以世界神话为背景创作的奇幻小说，这样的设定将不仅符合中国人的审美趣味和文化认同，更能走向世界。从《九州·缥缈录》到《龙族》，江南开始逐渐实现奇幻小说创作的转型，由单一封闭走向多元开放，由中国本土走向东方奇幻世界。

（二）科学为翼

奇幻小说和科幻小说同属于幻想文学之下的小分支。在奇幻小说刚刚传入中国之初，奇幻小说和科幻小说的分类一直处于比较混乱的状态。其实，二者可以时间序区分，奇幻小说主要侧重于在已存在的历史中寻找“第二世界”存在的依据和痕迹；科幻小说则侧重于对现代科技的延续，幻想未来的高端文明世界，追求未来时空的多重可能。

一般的奇幻小说为了避免在分类和概念上与科幻小说纠缠不清，都会尽可能地避免涉及现代科技方面的内容，但是作为奇幻小说的《龙族》却反其道而行之。《龙族》中涉及大量的量子力学、材料化学等现代科学知识，比如，在解释六旗游乐园里的过山车——“中庭之蛇”的倒塌时涉及了“应力”“剪应力”专业机械领域的术语等。众所周知，江南本身是北大化学专业出身，书中涉及很多材料的化学知识，不可否认确实是有炫技之嫌，但是这些深奥的科学原理最主要的作用还是用来佐证书中“第二世界”的真实性。

托尔金认为：“与构建‘第一世界’相比，构建‘第二世界’时，作家要付出更多的写作技巧以达到‘第二世界’的‘真实的内在一致性’（the inner Consistency of Reality）。④”通过作家的笔触描绘，“第二世界”需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严谨而完整的规则体系。这套规则虽不融于现实世界但却是可以被人在思维领域所信服和接受，一旦你进入其中就会相信作家的叙述是真实的；只有这样，当通过特殊方式将异世界与现实世界衔接起来时才能毫无违和感。那么，江南是怎样实现幻想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完美接轨的呢？

在《龙族》中，将幻想世界和现实世界衔接起来的特殊方式就是炼金术和言灵。炼金术和言灵是龙族文明发展的重要支柱，是“第二世界”构成的重要部分。在《龙族》中，炼金术代表着人类技术的不断发展，是铸造屠龙武器的重要途径，是理性的、可知可控的因素；言灵是龙族血统中自带的天赋技能，是带有巨大力量的超能力，是未可知、不可控的因素。《龙族》中的主角们正是因为龙族血统纯正，身负言灵，从而被由现实世界卷入“龙族世界”。

言灵是江南设定的《龙族》中最重要的战斗手段，它是龙族血统自带的“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超能力技能。它主要是通过吟唱龙文从而使一定领域内的元素具有毁灭性的杀伤力，类似《哈利·波特》中的魔法效果；混血种们根据自身龙血血统纯度的不同，拥有的言灵的杀伤力也存在很大差别。那江南是怎么在历史的痕迹中证明言灵的真实性，以此说明龙族文明存在过的呢？他主要借助于世界历史中几次起因未明的毁灭性大灾难来佐证高危言灵的存在，像公元1626年的王恭厂大爆炸事件、印度的莫恒卓·达罗死丘事件和通古斯大爆炸等事件。以“通古斯大爆炸”为例，发生于公元1908年俄罗斯境内的通古斯原始森林的大爆炸，至今起因不明，但它竟然产生了核弹爆炸的效果，事实上当时“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才四岁。江南正是对“通古斯大爆炸”的起因进行了自己的创新性阐释，认为这是由龙族高危言灵中序号为113号的“莱茵”造成的灾难，由此完善了“第二世界”存在的依据，增强了“龙族世界”存在的真实性。

炼金术是奇幻小说中经常喜欢用到的一项技术，它是前人探索物质形态的化工技术的早期形式，其中掺杂着古希腊哲学思想、神秘主义符号学和宗教隐喻等多种思想。这是一门神秘而复杂的学问，所以很难给它下准确的定义。炼金术最早的源流应该追溯到中国古代，从秦朝开始，各路道士就不断炼丹以求长生不老药，通过加热药物以达到升华的效果。在中世纪的欧洲，炼金术风靡一时；直至20世纪，人们对其一直带有普遍的误解，认为炼金术可以使人类获得和神明同等存在的技术。江南正是利用人们对于炼金术模糊的了解，将炼金术作为“龙族世界”的科技，龙族依靠神秘的炼金术创造了辉煌的文明。在龙族文明衰败后，混血种们习得了炼金术，取得了龙族的神秘力量。混血种在面对初代种的龙王时，言灵发挥不了作用，能够依仗的只能是通过炼金术锻造的冷兵器和带有精神元素力量的“贤者之石”。由此观之，像炼金术这种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带有神秘色彩的技术，本身就与隐晦的“龙族世界”暗相契合。

为了使“龙族世界”能够完美地隐匿于现实世界背后，江南除了从世界神话体系中构建龙族恢宏的文明史外，还选择以现代科学技术来挖掘历史存在的漏洞，阐明历史上存在的未解之谜是无法通过人力促成的，创造性地解释了只有龙族拥有如此的力量、造成如此规模的现象，以此来佐证“第二世界”的真实性，从而达到“真实的内在一致性”。

三、情感共鸣：叛逆期的成长，青春期的孤独

《龙族》的主要读者是青少年，为了接近青少年读者，实现和读者的互动；江南创作《龙族》的时候，在书中注入了很多游戏、动漫、网络等亚文化的词汇，使书在风格上呈现出二次元热血漫画的感觉，但这并不意味着《龙族》拒绝了其他年龄段的读者，只接受青少年读者。江南在运用这些网络潮词或者游戏专业术语的时候会加上详细的注释，既会减少其他年龄段读者的阅读障碍，又会增加青少年读者的亲切感。《龙族》不仅给千万青少年读者带来了热血刺激的屠龙故事，而且它具有极强的代入感，写出了青春期的孤独感，叛逆期的成长，刺中了青少年的软肋，激发了读者强烈的情感共鸣。因此，《龙族》可以吸引不同年龄段的粉丝缅怀青春期里孤独而叛逆的自己。

（一）叛逆期的成长

《龙族》主要讲述的是平凡的衰小孩路明非不平凡的经历。一封来自卡塞尔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一辆来自芝加哥的CC1000次列车将他带进了奇幻的新世界，在这个人人都是混血种的屠龙学院里，他遇见了废材师兄芬格尔、霸气贵公子凯撒、偶像师哥楚子航、红发巫女师姐陈墨瞳，迎来了一次又一次的考验：言灵考试、地图搜索、三峡屠龙、东京之旅……从此揭开了奇幻的屠龙之旅和神秘莫测的身世之谜。初读《龙族》会觉得似曾相识，路明非的人物设定和哈利有很多相似之处。因此，也有人称《龙族》为东方版的《哈利·波特》，但是细读《龙族》就会发现，它和《哈利·波特》有很大的区别。《龙族》有着更加开放自由的世界观，不只拘于一地的文化背景；不论是故事中的“第一世界”还是“第二世界”，江南都力图构建宏大的背景。

江南的《龙族》在故事的设定上是以芝加哥的卡塞尔学院为故事发生中心，后又涉及日本之旅，但东方的元素始终串联其中。当然故事在一开始就有一个很重要的设定，龙王即将在中国茧化苏醒，这样的设定给故事后续中浓重的东方元素做了铺垫。作为主角的几个人中，路明非、楚子航和陈墨瞳都是中国人；击杀青铜与火之王时设在三峡大坝，击杀大地与山之王是在北京废弃的地铁里，对抗天空与风之王是在路明非生活的城市中；主角们在面对龙王时，有古代侠客似的孤傲潇洒，无所畏惧，在生死关头能够舍生取义。这些东方元素帮助读者接受作者制定的“第二世界”规则并且在阅读时能够产生文化的认同感，从而使读者在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奇幻世界中品味出其与传统文化的息息相关之处。

《龙族》系列的责任编辑、知音动漫副总经理杨小邪曾说过：“大部分作家都喜欢写青春伤痕文学的东西，而我们希望表现出热血感。青少年消费是很盲目的，发展青少年的积极性很重要”。因此，《龙族》注重营造积极向上的氛围。屠龙本身就是一件热血沸腾的事业，更何况成为英雄是每个青少年都幻想过的梦想。尽管主角很衰很丧，但是每当在危难之际都有人愿意挡在他面前，他的朋友们用实际行动教会他成长和担当。随着剧情的展开，路明非也得到了成长；他从一个遇事只会吐槽的衰仔逐渐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学生会主席。江南想通过故事呈现的绝不仅仅是一个衰小孩的华丽逆袭，而是启发读者有更深层次的思考。路明非的身上具备着普通人的各种缺点，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衰小孩都在学着逐渐长大，我们还有什么理由逃避现实，拒绝成长呢？

青春期的少年大多处在思想逐渐独立，反叛精神强烈的叛逆期，本该肆意挥洒青春却被中国的高考制度和繁重的学业压得无法翻身，产生了逃避现实的想法。江南的奇幻小说正好给青少年提供了与现实世界相叉存在的奇幻世界。他将《龙族》中的“龙族世界”与现实世界在时间与空间等方面上并置，使两个世界相互渗透，使奇幻神秘的“龙族世界”中充满了对现代真实社会的解构，使读者的现实压力得到缓解。

年轻且富于幻想的热血青年自然无法拒绝《龙族》这样一个带有热血和梦想的英雄故事。虽然大家都是路明非，但是也都希望自己变成像楚子航和凯撒一样能够独当一面的英雄。相信在每一个衰小孩的内心深处都希望在未来能有一场华丽的逆袭。

（二）青春期的孤独

青少年是奇幻小说市场的主要读者群，也是《龙族》的主要粉丝群体。江南在创作之初，就对《龙族》有准确的定位，它的受众群体主要是青少年读者。江南自己曾说：“我是从写作《龙族》时才开始刻意考虑读者群体，当时出版社和我约稿，希望我就12岁到25岁的群体进行有针对性的写作”。精准的市场定位使得《龙族》在叙事风格、题材选择上都尽可能地符合青少年的世界观，传达青少年的真实情绪，以引起读者强烈的情感共鸣。

12岁到25岁的青少年大多都是敏感且孤独的，他们在经历由儿童向成人的蜕变，处于埃里克森心理社会发展阶段中的青春期阶段到成年阶段的过渡，他们经常会处于自我同一性和角色混乱的冲突之中，常常敏感且孤独，想要追求周围人的认可和肯定却又找不到方法。而《龙族》正是写给青春期里每一个孤独的少年，在幻想的世界中告诉他们梦想和成长，坚持和责任的故事。

《龙族》不同于以往的奇幻小说处处充满着热血的氛围，它总是弥漫着淡淡的孤独感。在《龙族》的故事设定中，身带龙血的混血种们注定无法摆脱孤独，他们都深受“血之哀”的影响，无法融入普通人的世界，只能生活在同类的世界里相互“取暖”。正是因为这份“血之哀”，书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存在。对于青少年读者来说，“血之哀”就是青春期少年的孤独感，他们感同身受。

孤独者是江南一贯喜欢在自己的书中塑造的形象，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似老未老的大叔，另一类是懵懂而孤独的少年。卡塞尔学院的校长让·希尔伯特·昂热则是属于似老未老的大叔，他是个年过百岁却依旧精神矍铄的孤独老绅士，他见证了自己亲人、朋友的相继离去，徒留自己缅怀曾经的回忆，带着他们未完成的遗愿独自奋斗。成年人总能在昂然身上看到自己的孤傲身影。

路明非、楚子航、凯撒虽然都是孤独少年，但却截然不同。凯撒的孤独则是被束缚的孤独，他拥有领袖的能力和追求，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但却永远也不能摆脱家族的控制。楚子航的孤独是内敛的孤独，即别人只看到他完美的光环却只有他自己能看到阴影处孤独的自己。他家境优越、样貌出众、成绩名列前茅，是别人眼中的榜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个在父亲离去的雨夜里走不出来的死小孩，固执地要去寻找世界的真相，以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路明非的孤独是外显的孤独，即他自己并不觉得孤独而别人觉得他孤独得可怜。他寄居于叔叔家，不受弟弟和婶婶的待见；学习不好，不受老师喜欢，在学校存在感低；除了游戏打得好之外一无是处。路明非代表着青少年群体中绝大多数“差生”的现状，以至于当他们看到路明非的遭遇会倍感亲切；他们本来是想借奇幻世界逃避现实世界的压力，但是却又在这里遇见更加羸弱的自己，被作品中这种独特的孤独气质刺伤内心，很容易地将自己带入故事之中，相信并喜欢江南构建的“龙族世界”。

因此，不论是哪个年龄段的读者，总能从《龙族》的众多人物中找到自己的影子，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正如江南在《龙族Ⅱ·悼亡者之瞳》的扉页中写道：“每一人年少的时候，心中都曾有一个孤独的路明非，或者是楚子航。谨以此书来缅怀我们曾经有过的孤独”（ 江南：《龙族Ⅱ·悼亡者之瞳》，长江出版社，2011年5月版）。所以说，读者们喜欢《龙族》或许不是因为它故事写得如何的出彩，而是我们在缅怀青春期的那个孤独又勇敢的自己。

结语

根据日本学者风间贤二对奇幻文学的分类，“‘第二世界’的模式有三类：第一类与现实世界相距遥远的异世界；第二类与现实世界平行存在的异世界；第三类是包容在现实世界中的异世界。⑤”

很显然，江南在《九州·缥缈录》中构建的“九州”属于第一类；在《龙族》中建构的“龙族世界”属于第三类，即一个隐藏于现实世界背后的龙族世界。

江南的《龙族》囊括了奇幻文学里中式架空和西式魔幻两大类型，又将“龙族世界”与现实世界设置在并列存在的奇幻空间，这样的故事对于青春期里孤独的青少年们来说，具有独特的魅力。于读者而言，他们愿意相信“龙族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也许有一天，他们也能像路明非一样收到一封奇特的通知书，可以摆脱现实世界的繁重压力，开启自己的奇幻之旅。因此，“龙族世界”是比“九州”更真实的存在，它是读者可以自己参与幻想的“第二世界”。

从《九州·缥缈录》到《龙族》，江南看似架构了不同层次的奇幻世界，做到了从单一本土文化到多元文化的共通融合，实现了奇幻创作的深层转型，但中华传统文化的底蕴脉络却从未断绝，贯穿始终而隐隐可现。这使得中国的奇幻文学不仅实现了从西方到东方的本土化过程，更是向着深层次的方向迈进，力求在奇幻文学东方化的过程中走向世界。所以说，奇幻文学的东方化不仅是民族的文学，更是世界的文学。

①梁冬芳.中英现代奇幻小说的审美比较——以“第二世界”为中心[D].华南理工硕士学位论文，2018.

②朱学恒.奇幻文学.奇幻图书馆网站.奇 幻 文 学介 绍[EB/OL].http：//www.lucifer.tw/index.php?go=http：//www.lucifer.tw/fantasy/.

③罗珊.托尔金《指环王》中的古典意识[D].江西师范大学学报，2013（3）.

④史莹.奇幻小说“第二世界”建构意义研究[D].南京师范大学学报，2012（3）.

⑤江南.龙族Ⅱ·悼亡者之瞳.长江出版社，2011（5）.

⑥史莹.奇幻小说“第二世界”建构意义研究[D].南京师范大学学报，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