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劲
(莆田学院工艺美术学院,福建莆田 351100)
妈祖像与观音菩萨组合成“观音妈联”,又称“观音妈彩”艺术,其单纯用墨线和色彩表现印制,一般以观音、善财、龙女、妈祖、千里眼、顺风耳、灶君、土地公等神祇图像组成。画面中观音居最上层,由善财、龙女旁侍;中段为妈祖,由香火侍女、执扇侍女或千里眼、顺风耳旁侍;下层则为司命灶君与福德正神的坐像。
本文拟妈祖文化中的观音妈联视觉艺术,论述其以独特的图像形式,表达了妈祖信仰的宗教情怀与人生愿望,探析观音信仰和妈祖文化的发展关系。
作为社会意识形态,宗教核心是相信在现实世界之外存在着某种超人间的神秘力量,主宰着自然环境和社会生活。随着佛教艺术不断渗透,各时期观音造像从模仿及创新的视觉上多姿多彩。
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深入人心,为民间最普及的神明形象。宋代视观音为保护神,有着“户户观世音”之说。佛教神话与妈祖故事的黏合,起始于元代,成熟于明代,盛行于清代。宗教的历史故事,对妈祖视觉图像的构建和传播影响颇大,突出表现于妈祖司孕嗣神话和观世音的送子娘娘传说之多重神格性。常见的妈祖庙中妈祖神像与观音菩萨共同供奉,观音殿成为重要配殿而同享人间烟火。明朝吴还初《天妃娘妈传》中写道:“天妃原为天上的神女,她在下凡之前,观音“口念经咒,足步法文”,将法力传授于神女,天妃才有了降妖伏怪的神通。”[1]
事实上,“妈祖系林默父母祈于观音,由观音大士赐药并令身边龙女化身为妈祖,大发慈悲拯救海难。佛经说佛有六通的‘神足通’,……能履水如地,入地如水,地没升空,空没在地,随处现身,来去自在,在虚空中,行住坐卧,变化种种境界。为妈祖神格化之依据,即所谓‘妈祖升天’、‘乘席渡海拯救危厄海难’、‘神灯降临桅樯’、‘神鸟神蝶示兆’等船家神化妈祖的说法。”[2]妈祖文化中的观音妈联传播,剖析图像叙事的表现形式,其视阈直观亲和力,体现出妈祖信仰与观音佛教的视觉艺术共通性。诚如,“除了严谨的编辑手法外,明朝林尧俞也将天妃的原始宗教属性保留在《天妃显圣录》序言中,表明天妃与白衣大士的关联性,谓:‘相传谓大士转身’,在诞降本传中提及天妃父母‘二人敬祀观音大士’、‘齐戒庆赞大士’、‘王氏梦大士告之曰:当得慈济之贶’等,从林家世奉观音大士、大士赐丸药降生林默,将天妃信仰与佛教观音文化连接起来,维持天妃与大士的宗教因缘以稳固佛教信仰观音大士的临济、华严宗信徒。”[3]
清代左宗棠题安徽宿松县小孤山妈祖庙联句:“天后是大士分身,只分前后降世;法像小姑同体,不同迟早飞来。”传达妈祖身世与观音相之关联。台湾云林县北港朝天宫的楹联:“朝野庆安澜,永沐慈孃神化;天朝生圣德,分来大士前身。”更将妈祖比喻成观音。故观音信仰之本地化,增加了孝道、仁爱等富有民族优秀的思想因素,妈祖文化的救济苍生、慈悲为怀和护国庇民出发点与其相似,包含着传统伦理道德。
笔者认为:“观音形象从宫廷走向民间的过程,尤其唐代贵族化的观音宝像和宋代市民化的观音形象,在观音菩萨的造像史上更具有经典的意义。从神学的角度,是以最大的世俗性认识了最高的神圣性;从美学的角度,又是以最大的世俗性认识了真善美的永恒性。”[4]基于妈祖文化中的民间信仰及思想形态,创造以妈祖形象为奉祀的观音妈联之图像特色,具有超越物象表面意涵的视觉艺术。
装饰从辞义上解释,装当为“妆”,妆亦即饰;饰,所谓“物既成而加以文彩也”。[5]即是说,“装”本身就有装饰之义,即“修饰”、“打扮”;“饰”指器物的附加装饰。妈祖视觉图像创作中,“装饰基于形式冲动的根本艺术活动,其特征是在于根据对称、均衡、节奏等形式原理赋予作品以抽象化、规则化的形式美”。实际上,装饰性与艺术性是密不可分的整体。[6]
清代天后圣母群像版画中,上部善财童子乃观音超度的徒弟,龙女乃龙王之孙女,后同归化观音并常随左右。画面留白处暗示观音菩萨;中间妈祖戴冕旒,左右千里眼与顺风耳二陪神将;下部司命灶君与福德正神。以民间美术视觉形式中构图匀称、墨线细腻和绘刻精致,显现了浓厚装饰意趣、形神兼备和气韵生动之图案美,令人赏心悦目状态。
元代妈祖形象,以观音原型来塑造,得到广大信众的认可与推崇。明代出现的《观音大士说天妃娘娘经》中,妈祖俨然为观音的化身,见证了妈祖与观音之间的宗教文化属性。
传统木版年画传承中,彩色观音妈联巧妙地突出了视觉表现中心的妈祖形象,其构图分为三层,上层是观音与善财、龙女,中间是妈祖与执物仙婢,下层是司命灶君与福德正神。独具匠心的造型,表现手法之奇特,充实着信仰中妈祖视觉图像的精神特质与理想情感。正如学者巫鸿指出:“善导因此区分了两种不同之“见”:一种是“粗见”,与眼睛和想象力的能力与活动相连,另一种是“心眼”,只有当后者打开后才能真正认识到净土世界的美妙。这也是要求信徒们在画或雕像前观想的时候,应该闭上眼睛而仅仅让其意识活动。也告诫信徒:一旦以心眼看到净土,必须对观想到的景象保持秘密。”[7]民间认为观音是比妈祖高一级的神灵,地方神灵比附观音,目的是提高其权威性、正统性。
为了观音妈联的图像色彩达到理想的视觉效果,利用画面上相邻色的大小块面穿插,红、黄、蓝、白、黑五色通过观众肉眼调合,从而产生丰富多彩的艺术形式。也就是说,色彩传统的象征性、寓意性和科学性,是华夏民间美术创作时首先要遵循、并依据的理念,这也才是传统文化精华的真正体现。五色审美观这一中华传统文化精髓,就像它自身直接展示的那样:简洁、科学、直观、朴实又意蕴深奥,它生命力极强,始终在民间美术沃土中延续发展。[8]
观音妈彩的视觉以中心展开,呈上下楼阁自然形式,其布局分成二、三部分,表现同一时间内不同空间的环境及发生情景。确定以妈祖形象为主体的宾主关系,配衬各人物的形态、神情和服饰,以及明确各自法器的名称、形状和相应配置等特点。画面色调的理想化价值取向和风格定位,特别参照民间艺术口诀中“红搭黄、喜煞娘”,采用红色为主,黄色为辅,绿蓝色次之方法,色彩内涵丰富、稳定统一和热烈激昂,展现了出神入化的自由境界。
观音妈联风格独立,分别雕成于大木版,印刷在宣纸上,再裱接为完整的作品,之后批发给中、小型商店,加入颜面、肤色和衣冠的手工上彩程序给予销售,显明其视觉艺术价值取向,对于妈祖文化活动中所运用的传播方法及媒介作用也应当给予足够的重视与解析。
历史记载上,妈祖褒封号“广济”二字,含有普度众生之意,与观音文化息息相关。妈祖作为海洋保护神,托胎孕化的神话传说,和观音菩萨共处同一庙宇的空间现象及信仰活动,僧人参与妈祖庙的主持或管理相呼应,在神灵的供奉与祭祀上极为常见。由于“海丝”沿线国家地区普遍信奉佛教,形成妈祖信仰与各族民众所崇拜的南海观音神性相近。华侨热衷于妈祖与观音合祀的宗教信仰,成为世界华人族群中的妈祖文化传播特色,也增进了不同领域信众之间的友谊往来。因此,生动活泼有趣的巧妙构思,创造出寓意深刻与质朴纯真,具有丰富内涵的观音妈联图像,从而揭示其吉祥如意、欢乐吉庆、和谐美满的民间美术,是创造美好民俗风情的外化象征。
民间传说中,由父母向观音菩萨祈求子嗣而得来的妈祖,也拥有诸多神性范畴的相似性。观音送子代表着救度众生、慈悲为怀的人间神格,同享神性的妈祖在人们心目中富有“送生娘娘”的崇高地位。天津佛教文化和妈祖信仰关联,体现于妈祖视觉图像的文化传承,以佛僧管理带有浓厚道教色彩的天妃宫设立了观音堂,为妈祖文化与佛教信仰的结合敞开了大门。深受信众崇敬“妈祖庙里栓娃娃”,更是将妈祖形象与送子观音结合在一起。
观音妈联图像上部中间人物观音形象表现较大、左右旁侍者善财与龙女处理较小,观音头部大于正常比例若干,又把脸部眼睛画得格外醒目,在平面感较强的艺术形式中,夸大突出主要部位,视觉上具有象征意味;而下部左侧组为妈祖和千里眼、顺风耳二神将,下为土地公;右侧组上为关公和周仓、关平,下为福德正神。构图中双方互相呼应变化,成双成对的视觉形成,出于对事物完整圆满的审美心理,以大小对比为准则,注重展现主体形象,具有极强的装饰意味。
佛教经典里,观音全称为“大慈大悲寻声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魏晋南北朝至明清,观音形象经历了从佛国到人间、崇高向世俗的演变,揭开了观音作为“神”的面纱,淡化其宗教色彩,融入世俗因子,赋予了观音以人的世俗形象,是观音菩萨造像艺术发展的必然趋势。所以,观音形象的丰富造型,有求必应的慈悲教义,美好关爱的入世精神,符合世间群众的心理需求,也成为了统治阶级利用封建伦理道德巩固自身社会地位的需要。观音菩萨与妈祖神像的造型能够超越时空观念并集结于一起,成为妈祖信仰空前传播的视觉风景线。以纤细的笔触和柔和的色彩呈现观音妈联的形式特征,不同的用笔用色技法和相异的视觉图像整体,不仅象征着吉祥、福气、威力、公平和正义,丰富、艳丽的神像联通着现实与信仰的世界,更承载着诸多的美好愿景与精神慰藉。
因此,民间信仰活动中不同的妈祖视觉图像载体,所体现的审美价值不仅再现了妈祖的海神形象,更借助版画艺术手段,有效地宣扬观音信仰和妈祖文化高度融合的重要精神。“观音妈联”在造型观念、色彩表现和视觉心理等众多构成元素方面应大为提高,要传达出自身的语境思想与艺术气息,充分展示其视觉主体的精神张力,将妈祖文化中观音妈联的视觉艺术思考推向更深的研究层面。
总之,随着妈祖视觉图像多层面的社会普及,民间美术作为世界文化交流的媒介工具,通过观音妈联图像的视觉传播,把妈祖塑造成为观音的化身,让广大信众吸收佛教的认知精神,使价值观与审美观很好地结合起来,极大地促进妈祖信仰的教化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