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军嫂郎显艳

陈胜

大别山脚下一处民宅的门口，一位白发苍苍的婆婆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旁边一位年轻的女子，面对着婆婆坐在小凳上，正仰着头，一勺勺地把饭菜送到老人的嘴里。这女子很细心，可能怕烫着老人，每次喂饭前，总要用嘴巴吹一下。年轻女子的脚下，依偎着一只小黄狗，不时地摇摇尾巴，憨态可掬。还有一位老汉，正在整理白天干活的农具。最活跃的是一个小男孩，活蹦乱跳，一会儿跑到东，一会儿跑到西，没有一刻闲着。

这是一家人傍晚生活的情景。坐在门外的年轻女子名叫郎显艳，苗族人，她喂饭的老人是她的婆婆，干活的老汉是她的公公，小孩子是她的儿子。

她的丈夫王大牛在青藏高原唐古拉山服兵役，常年守卫着青藏铁路无人区路段，一干就是十多年，被武警西藏自治区总队评为“基层建设标兵个人”，被所在支队评为“优秀士兵”，并被授予三等功。中央电视台在报道王大牛事迹时，发现他的背后还有一位这样常年不辞辛劳地照顾着公婆和孩子，默默支持着丈夫事业的妻子。就这样，郎显艳出名了。

后来，郎显艳被评为“安徽好人”“安徽省关心支持国防建设先进个人”。一时间，郎显艳成了县里的名人，她的故事在六安革命老区广为传颂。

要嫁就嫁军人

郎显艳原籍贵州省，苗族人，十多年前嫁到安徽省舒城县汤池镇，丈夫王大牛是在青藏高原服役的军人。

贵州、安徽、青藏高原，三者相隔千山万水，两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

这要从郎显艳的经历说起。小时候的郎显艳喜欢爬高上低，经常组织小伙伴们玩打仗游戏。有一次，老师在课上问大家的理想是什么，有人回答当医生，有人回答当教师，只有郎显艳与众不同，她想成为军人，像花木兰那样，为国立功;像刘胡兰那样，临危不惧。但郎显艳初中毕业后，因家境困难只好回家务农。当兵的梦想始终在她的心里萦绕，她找了村里和乡镇人武部，却得知没有女兵名额。郎显艳非常失望，难过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待了三天三夜。

当不了兵，郎显艳就下决心要嫁给军人。郎显艳有一个闺蜜，她的意中人是一位在青藏高原服役的军人。这令郎显艳十分羡慕，于是，郎显艳天天缠着闺蜜，托她的男友把他的战友介绍给自己。

有一次闺密的男友回乡探亲，带了几个战友的照片给郎显艳看，问有没有中意的。郎显艳看了又看，说：“就他，虽然有点瘦，但看着很实在，一定可以托付。”

郎显艳看中的这个军人，正是王大牛。

在闺密男友的撮合下，郎显艳与王大牛开始了鸿雁传书，虽然一次面也没见过，但双方的感情与日俱增。他们的信件，郎显艳至今还完好地保存着，信纸虽已泛黄，却是他们爱情的见证。第一次通信时，郎显艳在信中写道：“军人，我最崇尚的职业，虽然今生今世我无法成为军人，但我要嫁给军人。你守边疆我守家，军功章也有我的一半。”还有一封信，是这样写的：“大牛你好！此时此刻，夜深了，四周死一般的静，但我的心却在咚咚地跳，分明是思念你的节奏呀。”

恋爱是甜蜜的，思念是撕心裂肺的。郎显艳开始关注唐古拉山每日的天气情况，默默记在心上，然后悄悄地发短信给大牛，嘱咐他保重身体。一次，郎显艳从电视中看到唐古拉山有暴风雪，心生牵挂，马上打电话给大牛，叮嘱了一个多小时。

随着感情的升温，两人开始筹划结婚的事情。

2009年12月，王大牛请了婚假，远赴贵州，迎娶心爱的姑娘。

“我上有患了老年痴呆症的母亲、年老体衰的父亲，家中经济状况也捉襟见肘，你不远千里嫁给我，图什么呢？”新婚当晚，王大牛问。“图你人好呗！”郎显艳俏皮地回答。

“大牛心眼好，对我也好。”郎显艳说，结婚时，因为手头不宽裕，大牛把所有的钱都用来给她买东西，他自己一件衣服也没舍得买。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结婚十几天后，王大牛接到了部队要求他立即返回的电话。

日子过得好艰难

大牛走后，郎显艳一下子失落了。她每天看着日出日落，感觉没有了主心骨。她与街坊邻居们不熟，他们讲的话，自己听不懂，自己讲话，人家也听不懂。

家里老人的身体状况也很让郎显艳担忧，公公身体不是很好，不能干重体力活，婆婆生活不能自理，吃饭、喝水都要有人照顾。郎显艳依然记得第一次给婆婆喂饭的情景，她的饭勺怎么也送不到婆婆的嘴里，好不容易送进去了，婆婆却被烫得直咧嘴。

家里的经济状况也很不好，山区田地少，仅一块山地能种点经济作物，一家人的温饱都只能靠着大牛一个人的工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有一段时间，郎显艳常常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泣，她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选择错了，是不是不该嫁到这里。

怎么办呢？不辞而别吗？一想到这个，郎显艳不禁打了个冷颤。“我不能打退堂鼓！”

好好照顾这个家

郎显艳开始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主动和村里的人接触，学习方言。很快，她就能娴熟地用方言跟街坊邻居们聊天了。

为了方便照顾婆婆，郎显艳把婆婆搬到自己的新房一起居住。每天早上，她都细心地为婆婆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婆婆的一日三餐，都是郎显艳一勺勺地喂。她的公公说，显艳非常有耐心，每次都是把婆婆喂好后，才自己吃。因此，郎显艳经常吃的都是冷饭剩菜。

有一段时间，郎显艳的婆婆喊腰痛，看了医生，效果也不理想。郎显艳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后来听说按摩能起到一定的效果。为此，郎显艳特地到县城学习按摩技术。从那时起，每天早上起来和晚上临睡时，郎显艳总要为婆婆按摩，十多年从未间断。

这一年，郎显艳怀孕了，经常有妊娠反應，但繁重的家务她不能不管。有一天，她挺着大肚子在家里操持家务。半夜，她突然感觉肚子剧痛，宝宝可能要出生了，她急忙叫了一辆车，在公公和邻居的护送下来到医院。随着“呱呱”的啼哭声，一个小生命诞生了。产床上，郎显艳无力地睁开双眼，看到襁褓里的宝宝，她欣慰地笑了，拿起电话，第一个打给了孩子的爸爸。

“我当爸爸了！我当爸爸了！”接到电话，王大牛高兴得手舞足蹈。他让妻子一定要保重身体，爱护好孩子。他发誓要用最好的成绩来回报爱妻！在训练场上，在学习室里，王大牛拼搏着、奋斗着，爱情的力量使他成为一名骁勇的战士。

为了生计而忙碌

有了孩子的郎显艳更忙了，每天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天空刚泛起鱼肚白，她已经麻利地起床了。趁着一家老小还在熟睡，她把电饭锅插上，准备好早饭。接着到外面山头上去干农活，早上7点左右慌忙赶回家，给小孩穿戴好，喂好小孩和婆婆，把孩子交给公公照料，她又匆匆忙忙出去干活了。

中午11点左右，她赶回来煮饭炒菜，把一家老小的中餐安顿好后，自己匆匆扒上两口饭，又接着去干活。天完全黑了，她才赶回家，忙起一家人的晚饭。等家里一切安顿好后，郎显艳才躺到床上，哄儿子睡觉。

小孩出生后，家庭开支越来越大，郎显艳在照顾家人的同时，也想出去打份工赚点钱来补贴家用。经过面试，她在镇上的一家企业找了份工作。

这是一份手工操作的工作，不是很累，但不允许迟到、早退。郎显艳既要服侍老人，又要照顾小孩，家中还养了三头牛、两头猪和二十多只鸡，她忙得脚不沾地，但从没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结婚十多年，王大牛仅在家过了两次春节。说到思念，郎显艳有点哽咽，她说，逢年过节，思念就像春天的野草一样，在她的心里疯狂地生长。她只能拿起电话，与三千里之外的丈夫视频通话，报家中的平安，并叮嘱他站好岗、放好哨，注意身体。会不会怪大牛不顾家呢？郎显艳说：“有国才有家，大牛在部队保卫国家这个大家，我在后方照顾好我们这个小家，这样大家小家才能都好。”

话是这么说，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酣睡的孩子，她就想到了大牛。孩子好几岁了，他们父子却只见过几次面，每次相见又都是那么短暂。有一次大牛回来，孩子怯生生地躲了起来，好像不认识一样。

郎显艳决定，无论如何，她要去一次军营。

来到军营

暑假时，她带着儿子一起出发了。

那时的交通还不像现在这么便捷，郎显艳和儿子先坐大巴车到蚌埠，夜里十二点，再乘上开往拉萨的火车。经过38个小时的颠簸，他们终于抵达拉萨，后又乘部队巡逻的顺风车到达部队驻地。

这是郎显艳和儿子第一次来到丈夫守边的地方，他们的到来，给部队带来了无比的欢乐。但对于郎显艳母子来说，考验才刚刚开始，这里的环境人称“风吹石头跑，氧气吃不饱，六月下大雪，四季穿棉袄”。母子二人很快就感到不适，头晕目眩，恶心呕吐，吃什么都反胃。由于干燥，第二天，他们头上的头皮屑染白了头发。

但这一切都难以阻挡郎显艳对部队的好奇和向往，她开始了“军营”生活。

王大牛守护青藏铁路138公里无人区段，海拔5061米，空气含氧量只有40%，是青藏铁路全线最艰苦的巡护路段。

郎显艳想要体验丈夫的辛苦，就让大牛带她一起去巡逻，有时还带上儿子，虽然因为氧气不足，时常头晕，甚至有几次差点晕倒，但每次回来，她都感觉特别的兴奋。

空闲时，郎显艳就听大牛讲军营的故事。郎显艳了解到，王大牛在2008年巡邏中队刚组建时就来到这里，是中队资格最老的兵，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

每次巡逻，王大牛总是走在最前面，战友们说，王大牛就是这里的活地图，即使在晚上，他也能准确地找到位置。一次巡逻中，巡逻中队接到一个求助电话，有三名自驾游的游客在无人区遇到危险。当时王大牛正带队巡逻，他马上带领巡逻人员，凭着对地理情况的熟悉，摸索着深入无人区。当时天已经黑了，还下着雨，战友们大声地呼喊着，一直到夜里十点多钟，他们才看到一辆停放的车辆。果然，三个人蜷缩在车里面等待救援，幸亏巡逻队员及时赶到，把他们送到医院抢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王大牛说，巡逻时，这样的紧急救援情况时有发生，每当这时，战士们都挺身而出，因为他们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要保护人民生命和财产安全。

在军营里，郎显艳最喜欢看升国旗的壮观场景。每次升旗时，她就带着儿子，与战士们一起唱国歌。郎显艳说，在部队看升旗有一种格外庄严的感觉。

由于长期在高原生活，大牛腿上的青筋根根暴起，那是高原反应导致的静脉曲张，再热也不能穿短裤。郎显艳想到了家乡的艾叶能治腿，就每天从很远的地方拎水回来，烧滚后，蒸烫艾叶，然后用艾叶水清洗大牛的腿，并用热毛巾给他敷腿，儿子则在旁边看着，一家人有说有笑，好不快乐。

转眼暑假结束了，郎显艳和儿子要回去了。一家三口手牵手走在王大牛常年巡逻的路段，在高原阳光的映照下，他们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一家人感到无比的幸福。

回去的那一天，在车站郎显艳拉着大牛的手，动情地说：“我懂你，知道你心里牵挂着一家老小。你只管放心，我在家里虽然累点，但与你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列车开动时，郎显艳与儿子向王大牛使劲地挥手道别。

车厢里，郎显艳心潮澎湃，见到了丈夫，体会了军营生活，多年的梦想实现了，这令她无比自豪。“丈夫守卫边疆，受了那么多的苦，我还有什么苦不能受呢？”郎显艳在心里对自己说。

又是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落日余晖映照在汤池镇家家户户的房顶上。在郎显艳的家门口，她正一撇一捺地教儿子书写“光荣解放军、保家卫国”。她说：“我要教育儿子，长大后要像他爸爸那样，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

〔责任编辑 周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