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叔的二维码

杨卫华

刘大叔家所在的金沈村坐落在一个小山坳里，村民们在山上种植了枇杷、桃子等水果。以前，由于交通不便，水果卖不出去，只能烂在山上。可今年不一样了，政府出资修建了公路，开通了城乡公交，可以直达县城。

天刚蒙蒙亮，刘大叔采好两大筐枇杷，乘坐第一趟早班车进城去卖。等他到了人流最密集的菜市场，枇杷上的露水都还没干呢。

刘大叔的枇杷是自然生长，不但色泽金黄，而且又甜又鲜，顾客争相购买。刘大叔心里乐开了花，忙着称重打包。可等到付钱时，大多数顾客不是掏钱包，而是掏手机，还向刘大叔要收钱的二维码。

刘大叔顿时就傻眼了，他不知道什么是二维码。经过大家的解释，他才明白，城里人喜欢移动支付，尤其是一些年轻人，如今已经没有了带现金的习惯，出门带上手机就行。

刘大叔没有二维码，收不了钱，不少顾客因为没法付款，只能遗憾地走了。他的两大筐枇杷本来一上午就能卖完，结果一直卖到了下午。

回到家后，刘大叔越想越不甘心，给在城里上班的儿子和儿媳打电话，说了今天的遭遇。儿媳对他说：“爸，您别急，明天我把我的二维码送过来，您用我的二维码收钱，这样就方便了。”

第二天，刘大叔又采了两大筐枇杷去城里卖，儿媳妇果然早早地就等在了菜市场，把她打印好的二维码交给他。有了二维码收钱确实方便，还不用担心收到假币，两大筐枇杷不到中午就卖完了。

回到家里，村里人纷纷问刘大叔今天卖了多少钱，可他说不上来。两大筐枇杷本来可以卖个五六百元，可他只收到几十元现金，其他的钱都收在儿媳妇的二维码里。他也不知道到底收了多少钱，又不好意思去问。

有人取笑他说：“真是个老傻瓜，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枇杷，到最后钱都没见着，全到了儿子儿媳那里。”刘大叔说：“儿子儿媳都是一家人，钱放在他们那里，和放在我这里没什么区别。”

又有人说：“话虽这么说，可将来等你们老了，没钱花了，要是你手中有积蓄，就不必向儿子儿媳开口，自己有钱花得自在。”劉大叔说：“我儿子儿媳孝顺，不用担心这些。”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琢磨开了，等自己将来老了，手中有钱确实比向儿子儿媳要钱方便。

第三天，刘大叔又进城卖枇杷了。今天他多长了个心眼儿，再三提醒顾客尽量用现金付款，可是效果不大，城里人习惯了移动支付，结果收到的现金比昨天还少。眼看着筐里的枇杷所剩不多，要是再收不到现金，今天卖枇杷的钱就只够来回的车费。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男子在刘大叔跟前停下来。他先尝了一个枇杷，又鲜又甜，十分满意，就让刘大叔把剩下的枇杷过下秤，他们旅游公司今天要搞活动，刚好可以请大家尝尝鲜。

刘大叔开心坏了，过好秤，见男子要用手机付款，连忙赔着笑脸说：“小兄弟，你能不能用现金付款啊？”

男子说：“移动付款和现金付款不是一样吗？”刘大叔有点难为情地说：“这个收钱的二维码是我儿媳妇的，我卖枇杷的钱，全到她那里去了，我想收点回家的车钱。”

男子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说：“大叔，您应该弄一个自己的二维码，这样就可以自己收钱了。”刘大叔连忙向他请教，怎样才能有自己的二维码。男子告诉他，先把二维码和自己的银行卡绑定，再把二维码打印出来，就可以收钱了，收到的钱就在银行卡上。

刘大叔有银行卡，政府发放的养老补贴就打在银行卡上。回到家后，刘大叔和老伴儿刘大婶拿着放大镜，对着儿媳妇的二维码琢磨开了。一块黑，一块白，毫无规则，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

下午，老两口去山上给杨梅树除草，刘大叔的心中还想着二维码的事，休息时无意中往山下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大叫：“老太婆快看，我们的村庄像不像一个二维码？”金沈村四四方方，石墙黑瓦，从山上望下去，黑色的屋脊，一块连着一块，村子中的水泥路被太阳晒得发白，有断有续。房屋和路，黑白相间，毫无规则。

刘大叔活儿也不干了，匆匆赶回家，找来白纸和笔，画他们村的俯视图。他在金沈村生活了几十年，村里每家每户的户型布局，全装在心里，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很快，一张尺把见方的白纸上，金沈村的俯视图画出来了，一块黑一块白，黑白相间，粗看之下，还真有点像放大了几十倍的二维码。

刘大婶说：“有点像了，就是中间还缺一张照片。”他记得儿媳妇二维码的中间放了她自己的头像。刘大叔说：“这个容易，把我去杭州旅游时拍的那张照片贴中间就行了。”

刘大婶再问：“银行卡怎么绑？要绑多少时间呢？”刘大叔想了一下，说：“把我的银行卡和二维码绑一晚上，明天早上出门时再取下来吧。”

第二天，刘大叔拿着自己画好的二维码，又去县城里卖枇杷，结果谁也不能通过二维码付钱。刘大叔急了，说：“这就是我的二维码，银行卡也绑过了，怎么就收不了钱呢？”

昨天那个男子从人群里走出来，他昨天买回去的枇杷，大家都说好吃，公司经理让他今天再买一些回去招待客人。他看了一眼刘大叔的二维码，问：“大叔，这个二维码不会是您自己画的吧？”

刘大叔当即把自己依照金沈村的布局，画了个二维码的事说了。男子好不惊讶，拿着刘大叔的二维码看了又看，然后若有所思地问：“大叔，您这个二维码能不能卖给我？您的枇杷我也要，我今天带了现金。”

此后的日子里，刘大叔依然每天去县城卖枇杷，可每天收到的现金依然不多，顾客都喜欢用移动支付，赚的钱大部分还是打到儿媳妇的二维码上了。

这天午后，刘大叔去田里干活，走到村口时，看到一群人在村前村后转悠，其中有个男子十分眼熟。刘大叔走过去一看，竟然是那位买走他二维码的男子。

男子看到刘大叔，挥舞着手中的一张图纸，说：“大叔，我们公司请专家来你们村实地考察，果然很不错，具有很好的旅游开发前景。谢谢您啊大叔，帮我们公司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刘大叔见男子手中拿的图纸，竟然就是从他手中买走的那张二维码，吃惊地说：“这不是我的二维码吗？”男子笑着说：“对，就是您画的那个二维码。”原来他所在的旅游公司，想找一个有特色的自然村落搞旅游开发，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那天，他看到刘大叔根据金沈村的布局手绘成的二维码，顿时眼前一亮，就买回去让大家看，结果大家都认为不错，于是今天请专家过来认证。

刘大叔高兴地说：“搞了旅游开发后，我就不用起早进城卖水果，在家门口就能卖了吧？”男子说：“以后我们搞旅游采摘，都不用您动手，游客会自己采，您只要负责收钱就行。我们公司还会帮村里每家每户都申请一个属于自己的二维码！”

想到以后的美好生活，刘大叔激动得脸都红了，叫道：“太好了，多亏了我这个没用的二维码啊！”

男子说：“您这个二维码不是没用，而是非常有用，只不过不是您的二维码，而是全村人的二维码！”

〔本刊责任编辑 周 雨〕

〔原载《民间文学》2019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