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大潮中的高语罕

2019-12-24 08:53王军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19年12期

王军

第一次听见“革命”两个字

1887年(清光绪十三年)8月1日,高语罕出生在安徽寿州正阳关。高语罕5岁时,正阳关盐务总局在他家中设立了义塾。高语罕的父亲就在自己家中教书,有十几个学生,高语罕也在其中。那时,高语罕乳名高超,学名高世素。

高语罕11岁时,有一天上午提着水壶上街泡开水。街上的早市人多拥挤,忽然,人群向两边分开,喝道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高语罕呆呆地站在茶馆门口,看着几乘大轿从面前经过。

正阳公行门口的茶馆,就像当时上海的国际无线电台,地方上有什么事情发生,不消片刻就可从茶馆里传遍全镇。有人说:“你不知道她们是摆祭的?!”有人说:“那头顶轿子里的就是总办小姐。”“革命党!革命党!这位总办小姐的丈夫是个革命党!前天在北京城造反,被皇帝拿着了,就地正法!这位小姐去南堤祭奠哭灵咧!”

原来,正阳关督销总办的女婿叫林旭,是个新科举人,参加了康有为、梁启超的维新党。慈禧太后垂帘听政,下旨将谭嗣同、林旭等“戊戌六君子”逮捕杀害。督销总办在南堤设了祭坛,让他女儿去祭奠。

高语罕泡了水出了茶馆,回到家中,一进门就被母亲大骂一顿,幸而没有挨打。高语罕觉得这天是一生中最可纪念的日子,因为他在这天第一次听见“革命”这两个字。

高语罕13岁时,有一天刚从盐店巷出来,就碰到一群人跟着几个外国女人,从南往北走。后边一群人在乱喊:“打洋鬼子呀!”“大师兄,红灯照……”“扶清灭洋,义和团……”

那些群众的笑骂声给高语罕留下了深深的“灭洋”的印象,也就是“反抗帝国主义”的印象。

从那以后,高语罕就频繁接触到“革命”思想,开始对“种族革命”有了朦胧的认识。尤其是义和团运动“扶清灭洋”和维新运动“变法救国”激励了高语罕,让他开始萌发了了解社会现实、学习西方的愿望;同时,清末科举制度的废除、新式教育的施行为高语罕种族革命思想的成长创造了机会。

在陆军测绘学堂偷学:

我有良知是圣经

高语罕17岁时,在凤阳经世学堂担任汉文总教习的李莜园,写信招他去投考。高语罕的父亲不忍他远离,而母亲则坚决支持:“家道如此清贫,与其守在跟前,一事无成,莫如让他远走高飞,或可找到一条出路。我志决矣!”高语罕进凤阳经世学堂,既有李莜园的鼓励提携,也是受寿州公学的风气影响。原来,寿州孙毓筠因受了甲午战争与戊戌变法的影响,在城内创办公学,招收城乡子弟进行教育,并亲自管教,又选择其中年长而有志趣的学生,资送他们留学日本,于是寿州教育呈现出一种活泼的气象。正阳关距寿州城只有60公里,高语罕在不知不觉之中受到寿州公学的影响。

高语罕在凤阳府中学堂学习时,英文常常考一百分。到下一年级新生入学后,英文教习陈老师因为忙不过来,就请学校把高语罕和另一个同学升为英文助教,分任新班英文教员。这在学校掀起轩然大波。

原来新班同学和老班同学一样,都是各县来的秀才或老童,年纪大的有三十多岁,小的也有二十多岁。这些同学比他们俩年龄都大,不肯从他们那里讨教。再加上老班同学添油加醋,因风吹火,新班同学便集体罢课。在罢课风潮中,领头的正是高语罕的结拜兄弟和其他几位要好的同学。

正巧这时严复到安庆任高等学堂监督,高语罕他们趁机向当局呈请咨送赴省投考高等學堂并得到许可。高语罕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光靠一时的感情来维持是不够的,一纸兰谱是靠不住的。临动身时他把和结拜兄弟们交换的几十帖兰谱,全部付之一炬。这场风波就此收场。

高语罕他们雇了三头骡子,带了行李箱笼,从凤阳经临准、明光、滁州到了浦口。从浦口换船到了下关,在南京住了一天,就乘上水船去安庆,中午到芜湖,次日天快亮时到达安庆。

到安庆后,高语罕马上跑到高等学堂投了公文过去。哪知此时严复因改革太大得罪权贵,已经辞职离开高等学堂。高语罕他们心里凉了半截,本是慕名而来,这样也就没心思再进高等学堂,但也没法再回凤阳府中学堂,不晓得怎样是好。

大家商量来商量去,不得已去请教从前凤阳知府兼凤阳府中学堂总办叶老师。叶老师离开凤阳后,调任省督练公所提调兼陆军测绘学堂总办。叶提调为人谦和,官僚气少,力荐高语罕进了陆军测绘学堂。

临近毕业的时候,高语罕左臀生了一个肿毒,异常疼痛。在教习的劝说下,高语罕到圣公会开刀。恰巧李莜园来省城,听说高语罕病在医院,特地跑来看他,掏出一块大洋,解了燃眉之急。

每天晚上,总有一个神甫到病房来宣讲福音,劝高语罕信教。高语罕那时已受了科学思想的影响,就老实地告诉他:“我不信教,除非你有一天能说得使我相信上帝。”宣教的神甫并不灰心,第二天仍然过来。

有天晚上,那位神甫穿着黑长袍,左膀子下夹着《圣经》又来了。没等他开口,高语罕劈头就问:“什么叫做创世纪?”“创世纪就是记载上帝创造世界的圣灵的经书。”“据你说世界是上帝造的,那么上帝又是谁造的呢?”神甫马上对着胸口画一个十字:“异教徒!异教徒!上帝是唯一的神,如何可以这样地亵渎!”“你若对这个问题,没有满意的答复,那我就一定不会做你的信徒!”“不信上帝,要受来世的惩罚的。”神甫说完,又转向别的病人说教去了。

高语罕当时写了诗记述自己的感想,其中有一首诗:“漫向人间说窈冥,耶和华事有谁听?苍茫独立风尘里,我有良知是圣经。”表现出高语罕反抗宗教精神的萌芽。“我有良知是圣经”,这句话贯穿了高语罕的一生。

亲睹徐锡麟刺杀恩铭

1907年6月,陆军测绘学堂毕业大考前,高语罕到安庆城外40里的龙珠山,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实地演习。有一天,忽然跑来了三匹马,一匹马上坐着一个穿竹青官纱大衫踏着破薄底缎鞋、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的瘦小个儿,后面两匹马上分别坐着两个穿东洋学生装的少年。学堂提调一看,老远就毕恭毕敬地向他们行礼,并说:“请大人到里面去休息。”有明白的同学说,那位穿大衫的就是警察学堂的总办徐锡麟,那两个穿学生装的是他的朋友陈伯平和马宗汉。大家议论纷纷:“他那一点点小个儿怎么像个大人?”“他头后边还拖着一条小辫儿,哪里出过东洋?”

这时程教习从后面赶了来:“高超,你同他们一起把三脚架支起来。”高语罕趁机向他打听徐锡麟的来历,程教习也不大清楚,只说:“他是个贵公子,在东洋学习警察,回来又捐了候补道。恩铭抚台非常器重他,前天还有兼任陆军小学堂总办的消息。”

实地演习接近两个星期时,提调派高语罕他们四个高才生到警察学堂帮助赶绘城厢略图,并给每个人五块大洋作为零用。警察学堂在安庆城内东北角下,是一座经过改造的旧式建筑,一共是六径,每径十间。一百多名官生的房舍在左,三百多名兵生的房舍在右。学堂的大门外是一个大操场。

警察学堂高踞在山坡,雄视着全城。安庆人都称那一带地方为“百花亭”。百花亭附近是安庆城内空气最好的地方,旁边有一道城沟由城下通出去,流到城河,又由城河通过小桥与城外的菱湖相接。警察学堂东北二里许,有安徽武备学堂和它对峙,再往东北行则有五里庙的新营房。

这个新营房初建的时候,高语罕和几个同学常常骑马驰骋其间测绘营基图。由南门出城到五里庙新营房,必经过炮兵营。在迎江寺北首,三营、五里庙、炮兵营和武备学堂連成片,三营之西南二里多路,则有骑兵营、工程队、辎重队,一直绵延到大观亭,差不多在陆地上把安庆城的三面包围。

三营从前的管带(营长),在练兵营培植了许多有种族革命思想的下级干部,把好的士兵、干部挑到三营当班长和排长、连长,三营的革命空气也就很浓厚。督察学堂招考兵生时,三营的一部分兵生转投警察学堂。假使没有这段历史,刚从日本归来不久的徐锡麟,很难把整个兵生队抓在手里。

高语罕几个同乡的兵生在警察学堂,一起闲谈时,他们都异口同声地称赞徐锡麟。徐锡麟虽然是巡抚恩铭的红人,却没有一点官腔官调。兵生三百多人,每天晚上就寝以后,他必亲自一一查看,谁把被单弄掉了,他就轻轻地拾起来盖好:如果哪个兵生病了,徐锡麟必照应着给他吃药。若谁经济上有问题,徐锡麟又极乐意帮助。徐锡麟非常勤劳,每天一大早就到操场。他有特殊的眼光,官生向他行礼,他把候补道的架子摆出来,睬也不睬;兵生对他行礼,他却非常郑重,答礼如仪。

7月6日,警察学堂毕业典礼到了。高语罕住在徐锡麟的前一排房子里,看见他全副武装,背着手在那里踱来踱去。队伍走过之后,徐锡麟穿着军服,挂着刀,督队行进。经过高语罕面前时,高语罕向他行了一个礼。

已经快到正午了,日光忽由黑暗中放了出来,炎热潮湿。高语罕他们正想让斋夫(学堂中的仆役)到庶务处拿几瓶汽水来喝,忽然听到“啪啪啪……”连声响。高语罕奇怪:“今天是毕业典礼,不是娶新娘子,为什么放起爆竹来了?”

只听得外面人声嘈杂,高语罕出门一看,一些人像猎场里的兔子一样,拼命地向外奔。原来是徐锡麟等开枪刺杀恩铭,随后率起义学生攻占安庆军械所,意夺枪械未果。陈伯平中弹身亡,徐锡麟、马宗汉与学生40余人被捕。7月7日,徐锡麟被押至安庆东辕外剖心而死。7月15日,原来约定与徐锡麟同时举事的秋瑾在浙江遇害。

亲历马炮营起义

高语罕从陆军测绘学堂毕业后到安徽督练公所测绘科工作。1908年秋天,督练公所命高语罕绘制一张二十万分之一的安徽城厢全图。高语罕经过好些天的伏案终于绘成,交给参谋处备用。为此,高语罕累得咯血症发作,又得了感冒,在床上躺了一周。

此时,清政府正准备在安徽太湖举行江鄂皖三省会操,即“太湖秋操”。“秋操”就是秋季军事操练,是检阅新军编练结果的军事演习。此前,清政府曾于1905年、1906年先后在河间、彰德举行秋操。原计划1908年举行太湖秋操,届时光绪亲赴太湖阅兵。因光绪和慈禧于11月14日、15日相继去世,而改由检阅大臣陆军部尚书荫昌、两江总督端方检阅。

11月19日午后,炮营队官熊成基召集范传甲、薛哲等人举行紧急会议,决定趁“国丧”之乱,率炮、马二营发动安徽起义。晚上十点,驻在王虹门的马营和东门外迎江寺东棋盘山的炮兵营举火为号,同时起义,很快夺取菱湖嘴弹药库,会同北门外测绘学堂的步兵营围攻安庆城。

高语罕此时正在床上养病,考功科提调吴先生把他从梦中叫醒:“炮兵营的熊成基革起命来了,骑兵营也附乱,炮兵管带、骑兵管带都被杀,事情很严重,我们应该注意外面的消息。你起来,到外边看看!”

高语罕正在病重期间,身体虚弱,经不起冷,但也不得不穿上旧羊皮袍子到外面去。他同房的两个同事徐勤侯、廖少斋都是革命党人,参加了起义,事前却未向他透露一点消息。

这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只听得四处“噼啪”之声,熊成基他们开炮轰城。督练公所的一个卫队长拿着一把雪亮的大刀,在院子里大骂革命党人。这时,有个人出来说:“这不是你的刀所能杀得尽的,伙计!你还是当心一点好!大帅刚才吩咐说,不必牵连无辜,我们也就不要小题大做!”

卫队长连忙把刀放下,悄悄地退下了。看清说话的人是督练公所文案韩衍,两人相视而笑。高语罕说想出去看,韩衍安排他随着参谋处陈总办随巡抚朱家宝去巡城。

此时,驻在北城脚百花亭内预定为内应的步营队官薛哲犹豫不决,未能及时打开城门接应。巡抚朱家宝加强了城防,与起义军苦战一昼夜。天亮后,熊成基率军迫至合肥,后只身逃往日本,残余部队散去,马炮营起义宣告失败。

马炮营起义启武汉之先声,是辛亥革命的前奏曲。它和徐锡麟刺杀邓恩铭前后时间相距不到一年,却引起了高语罕思想飞跃性的改变。“那时我们都还是简单的技术人才,虽然在中学堂里曾受了一点不健全的种族革命的历史的熏陶,然而还没有行动上的要求,更没有加入任何政治团体,也不曾与任何革命组织有关系。”

马炮营起义失败,无形中给了高语罕一个很大的教训:革命不是口说的,而是要用武力的,并且需要很有组织的革命武力。此时,高语罕已从思想单纯的青年学生转变成了思想进步心系国家安危的进步青年,他的思想与革命者逐渐靠近。

冒死替韩衍收尸:

“含笑入地,言不及私!”

1911年春天,高语罕回到安庆,打算考法官养成所,希望毕业后谋得一官半职。但是见了正在筹划安徽革命的韩衍,高语罕的念头便冰消瓦解,意识和行动完全改变了方向。他随着韩衍同革命党人有了联系,当时革命党人的机关设在姚家口的萍萃楼客栈。高语罕和韩衍每天必到萍萃楼客栈走动,陆军小学、测绘学堂及省中各中学的先进分子,如吴旸谷、廖海粟、王尚山、朱蕴山、常藩侯、石大化、李光炯、卢仲农、易白沙、高亚宾、高一涵、管鹏等也都常在萍萃楼聚会筹划安徽革命事。

韩衍虽是武将,但与高语罕他们交往畅谈国事,诗文唱和甚多。每遇囊中羞涩时,韩衍即典当家物易酒,在所不惜。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后,江西继武汉而举义旗。安徽巡抚朱家宝为大势所迫,不得不与革命党人虚与委蛇,也宣布独立。吴旸谷因安徽革命军力量微弱,朱家宝居心叵测,遂请求管武汉的黄兴,命江西都督李烈钧(时李烈钧为浔阳都督,盖其驻兵九江,南昌非其势力所及)派黄焕章率领一个混成团到安庆,驱逐了朱家宝。黄焕章的军队,本由地痞流氓组成,不到几天便把省城闹得鸡犬不寧。吴旸谷觉得对不起父老,当面严责黄焕章,黄焕章恼羞成怒,将其杀害。

高语罕一面派人报告武昌革命政府,要求撤回黄焕章军队,一面则做驱黄运动的准备。这时的革命机关,就设在高语罕暂住的公馆里。他们准备把全部工作同志及一些热心而勇敢的青年,都聚集到集贤关。

到了北门,城门已经紧闭,黄焕章的守军把高语罕他们押解到司令部。幸而那时革命氛围浓厚,黄焕章虽然把高语罕他们留难了几个钟头,但终于未加搜查就释放了。不然的话,他们必然要步吴旸谷的后尘,做了黄焕章的枪下之鬼。因为高语罕用北伐队的名义报告武昌政府攻击黄焕章的所有文件,都在自己的皮箱里,黄焕章如果看见的话,绝不会放他们走。

到集贤关后,韩衍写了一封言辞激烈的信给李烈钧,李烈钧亲自来安庆处理此事,将黄焕章的队伍带走了。李烈钧、黄焕章去后,一时省中无主,韩衍和高语罕遂发起组织“维持皖省统一机关处”,临时主持省政,内设军政、民政、财政三处和参事会,韩衍被选为秘书长,兼理日常工作。高语罕协助韩衍起草统一机关处的重要文告。韩衍同高语罕等又在安庆近郊的怀宁驿口创办《安徽船》报,作为新政权的言论机关。

韩衍和高语罕认为,清帝虽被推翻,但国内、国际问题仍然很多,要想解决这些问题,中国还需要长期革命,革命定要有革命的武装。于是,他们以陆军小学堂、测绘学堂、尚志学堂的学生为兵源,招收青年学生,组织保卫省城治安的武装,于是“青年军”诞生了。青年军最高统帅是“总军监”,由韩衍担任。总队长由韩衍推荐的廖少斋担任,负责军事教练。高语罕任秘书长。

在协助韩衍创办青年军期间,“暴力革命”的种子开始在高语罕心中生根发芽,他尤其主张使用暴力革命的手段来改变社会现状,“世界尽风波熄之以铁蛋丸”。这种思想使高语罕成为一个激进的民主主义者,同时这种“激进”,也燃烧着高语罕无畏的革命之情,使他从一个简单的民族主义者成为一个坚定的革命战士。

当时,革命党人和北洋势力正在妥协,高语罕和韩衍竭力反对南北和议。他们认为既然组织了革命的武装,必然地要承认暴力的必要。“今日但有弹丸政治”,这个“弹丸政治”并不是个人对个人的单独行动,而是有组织的群众行动,希望用暴力推翻清政府的封建专制,建立共和制。

韩衍写了《敬告皖省父老文》:“风云雷动,河山改观,今日之事,有进无退,进则造自由平等之幸福,退则引瓜分灭族之惨……愿吾皖父兄昆弟应时乘势,奋臂而起……一面宣布独立,晓谕各属,一面分兵北上,联合鄂军,同谋共进,雪二百数十年奴隶之羞,建万年民国共和之业,时光不再,一发千钧,吾皖同胞,可以兴矣!”

时任皖军总司令柏文蔚屡发电报指责韩衍,要他听从指挥,不可妄动。韩衍却反唇相讥,还把来往电文公布于众,又印成小册子《五日交涉记》,广为散发,而杀身之祸即隐伏于此。

1912年4月中旬的一天夜里,韩衍赴督署议事毕,回家行至同安岭街道时,突遭歹徒连刺数刀,当即倒卧在血泊之中。“先生被刺于安庆同安岭时,家徒四壁,缸中只余糙米三升,然而先生含笑入地,言不及私!此皆我所亲见,不能不为世人及全国有血气青年垂涕而道之者也!”

高语罕、王肖山冒死收敛韩衍的遗体,草草掩埋在安庆北门外大龙山中。20世纪80年代发现了韩衍墓碑,碑文记载了烈士的功绩、死难经过和遗嘱及当时建墓情况:“虽黄金在案,白刃当胸,卒不以利割,而奋其志气。”

韩衍死后,《安徽船》报同人痛感悲愤,推陈独秀执笔,作《呈报韩君事迹并请旌恤文》:“韩君以乞丐生涯,尽国民义务……其停辛伫苦,牺牲国事之劳,实不在熊成基、范传甲诸烈士之下。”

韩衍的遗孀林红叶变卖掉绿云楼,携子韩雁门(韩奇)、女韩秀兰离开安庆。后韩雁门由高语罕推荐赴欧洲留学,归国后曾任县长、上海大学教授等职。

韩衍遇刺后,孙毓筠称病请辞,随后赴京充任袁世凯总统府高等顾问。1912年5月3日,柏文蔚至安庆接任总督,焚毁了“人”字旗,解散了青年军。此前,高语罕料理完韩衍后事,就向孙毓筠请了一笔官费,从青岛赴日留学,住在若野町。这时他正式以“高语罕”作为自己的名字。

安徽都督倪嗣冲对与革命党有关系的留学生不放心,不久便把高语罕的学费停了。为了解决生计问题,高语罕一面埋头读书,一面撰写了大量的文章,就此挣点稿费补贴日常生活。但是官费被取消,高语罕的生活非常艰难,在日本待了两年之后回到上海。

高语罕在上海同两三个朋友办了一所小学,专门教育亡命上海的革命党人子弟。学校设在法租界柏尔布路明德里,校名“正德”。起初学校办得很起劲,“到了民国六年,因经费缺乏,关了门,遂到一个中学校里去教书”。此时,高语罕还和程演生、陈延年等在上海愚园组织安徽旅沪同学会,各大中学的学生踊跃参加。

响应五四运动:芜湖工人阶级登上政治舞台

1919年5月5日,北京爆发五四运动的消息由电报传到芜湖皖江日报社。副刊编辑郝耕仁立即托社长之子、五中学生谭邦杰将这份电报送给高语罕。高语罕立刻喊起还在睡梦中的学生:“要响应北京运动,光一个学校不行,今天你们到各校联系。”教员方面,由高语罕本人亲自联系。学生方面,由胡澍到圣雅阁,蒋光慈到萃文找翟宗文、翟光炽,胡涣到二农找王持华、何其巩,赵宗汉找二女师方金銮、秦冀平,另外还找了二农的尹宽、芜关中学的陈原道等。

5月6日,芜湖学生联合会在芜湖西门詹家巷召开,教师有五中余小宋,二农吴觉衣、王肖山、吴遁生,二女师姚慎思等。会议先宣读电报、消息,提出响应,决定成立学生联合会和教职工联合会,由何其巩任学联会会长,蒋光慈、李宗邺任副会长。同时,决定在5月7日国耻日举行大示威游行。

二女师学监姚慎思反对学生运动,他阴阳怪气地说:“五中和二农之热忱,鄙人甚钦佩。但组织学联,煽动三罢,却不敢苟。鄙人好文,身为女校学监,女子与男生在一起开会、游行,有违男女授受不亲之古训。”

话音刚落,高语罕猛地站了起来,捋了捋袖子,用拳头击桌,模仿姚慎思的腔调:“鄙人好武,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男生爱国,女生也是国民,也应该爱国,为什么男女不能同时示威游行?若说男女不能在一起,请问姚先生,你是男是女,你年纪也不大,胡子也不太长,你为什么和女生天天在一起,岂不要避嫌!请姚先生慎思、慎思、再慎思!”高语罕说完,男女生均鼓掌:“请姚学监慎思,慎思、再慎思!”在一片掌声与笑声中,姚慎思灰溜溜地离开会场。当天晚上,省立五中、二农、二女师、萃文中学、圣雅阁中学、芜关中学全体学生联名发出三个通电,要求立即释放被捕学生,力争青岛。

5月7日上午,2000余名学生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5月10日,芜湖学生联合会成立,高语罕只用了20分钟时间,就写成了近千字的宣言。5月11日,高语罕在芜湖各校师生和各界人士代表大会上草拟力争山东交涉和抵制日货、提倡国货的电稿,并发表了组织国民大会的演讲。

学联和教联成立后,芜湖革命风潮日盛一日。抵制日貨在芜湖最得力的是商业夜校的学生,他们分散在各店,知道哪个商店进日货、卖日货,一有消息就报告高语罕,高再告诉学联。学生晚上出动二三百人的检查团,查出日货就送到十三道门烧掉。在学生运动的影响下,芜湖群众冲击日商药房。随后,全市商人举行罢市,工人举行罢工,壮大了五四运动的声势。上海《申报》《新闻报》逐日刊载芜湖学潮消息,作为安徽省学生运动的缩影通报海内外。

6月8日,经平民夜校和商业夜校学生骨干的奔走发动,芜湖商界全体罢市,工界全体罢工。芜湖的抵制日货运动,造成很大的革命声势,给北京的学生运动以很大的援助。芜湖因此成为全国工人阶级登上政治舞台的少数城市之一。

无产阶级登上历史的舞台,显示出了巨大的力量,让很多爱国人士看到了希望。高语罕积极接触工人阶级,明确提出工商学各界联合起来,取长补短,组成一股新的巨大的力量和反动军阀作斗争。中国工人阶级以独立的姿态登上政治舞台,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也开始从旧民主主义革命阶段过渡到了新民主主义革命阶段。

《白话书信》:

一部再版39次的书

1920年1月11日,高语罕写信给胡适:“我现在把我三年来在中学校所教授的国文编辑出来,预备付印,给一般中学生作一个新文字的指导者。因为这是我大胆试验过的,且为现在一般中等学校的青年学生所必不可少的,而一般国文教育翰林、举人式的先生还在那里‘古文词类纂纂个不停。又必得这种范本出来肃清他们,痛劝他们。等我抄好了,寄给你看看,还要请你指教指教。”

高语罕在信中所说预备付印的书,就是《白话书信》,1921年1月由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发行。这本书是高语罕新文化运动及“五四”以来思想观点的集中体现,“每篇皆含有社会极切要,亟待解决的问题”。

由于《白话书信》的编写是和当时的教学同步,因此根据高语罕当时创办商业夜校的时间推算,《白话书信》的编写时间应该是1919年11月,这个时间是在北京政府下文普及白话文教科书之前,距《国语读本》的编写时间相距不到一年,因此也是安徽最早的白话文教学专门教科书。

1922年2月,亚东图书馆广告介绍,这本书“不但教授一般书信的知识,并且启发青年文学的兴趣,引导他们顺应时代的思潮。已有许多学校采用为课本”。这本书与陈独秀的《独秀文存》、胡适的《尝试集》一起,成为亚东图书馆最畅销的三部书,屡遭国民党当局查禁,却一版再版。至1932年8月,共销了27版,每版5000部,约14万部。此外,北京、广州、汉口均有翻印,总计20余万部。这本书总共发行了39版,影响了无数青年志士,有力地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1935年,高语罕在上海《申报》担任编辑时,他的同事艾思奇深受此书影响,创作了《大众哲学》。

留德回国,初识王丽立

1922年8月,高语罕同省立五中郑太朴、宣城四师章伯钧乘坐法国邮轮Andre Lebon号离开吴淞口,驶入烟波浩渺的大洋。这次从上海赴德,本来还有朱德、史叔隐等同行,但他们没来得及,改在下一班船赴欧。

到德国后,高语罕和章伯钧、郑太朴住在德国中部的哥廷根。那里有40多个中国留学生。在高语罕到哥廷根之前,他的同学已替他租好了房子。房屋中所有家具,一应俱全。

不久,史叔隐同房师亮、孙炳文和朱德及其夫人也来哥廷根同住,高语罕与他们来往很亲密。“每逢星期六或星期日,大家要聚餐一次,时常不离伴的,大概是叔隐、太朴、师亮、朱德夫妇和我。”

高语罕还介绍史叔隐加入了共产党和国民党。高语罕同史叔隐是安徽同乡,同史叔隐的哥哥史恕卿关系非常好。史叔隐到日本读书及欧洲留学,皆是史恕卿一手提携。

张申府回忆:“到了这年下半年,便又逐渐加多了,陆续增加了郑太朴、高语罕、章伯钧、廖焕星、孙炳文等。他们都是在国内已入党的。此外还有住在德国南部法兰克福的李季,也是出国前已入党的。”

1923年秋天,国民党中央党务部指示国民党驻法支部改为驻欧支部,统一领导欧洲党务。1924年1月,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第一次国共合作正式形成。高语罕也加入了国民党,并且由于思想进步和对革命的热情,被推选为旅欧革命统一战线组织“中国国民党驻德总支部”监察委员。

1925年8月,高语罕代表留德法同学国民党支部回国出席国民党二大,道经里加、莫斯科、西伯利亚,到海参崴乘轮船回上海。

回到上海,高语罕任上海工会宣传科主任兼上海大学教授。高语罕同李宗邺等学生见了面,他们的政治观点已经有了分歧。李宗邺受无政府主义及民族主义思潮影响,极力赞成爱国反对一切专政。高语罕说:“你的爱国主义我是赞成的,但你对孙中山先生三大政策了解不够。”李宗邺说:“现在中国不能实现无产阶级专政,过去我们反对军阀专政,现在你提倡中国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不也是专政吗?”高语罕笑说:“你对孙先生三大政策及中国走无产阶级专政道路持反对意见,实际上也就是给封建军阀做辩护士,做走卒哩。”

高语罕认为在当时的社会里一些人“无政府”“无国家的主张完全是空想,是不切合实际的,是和革命的宗旨背道而驰的。他清楚地认识到中国的社会现实:必须把驱除帝国主义侵略势力作为第一要务。这体现了高语罕思想的进步性。

8月20日,高语罕返归芜湖,代表中共中央主持了芜湖共青团团员王坦甫等人集体转党仪式,指示在青年团的基础上成立共产党组织。在高语罕的推动下,次年4月,直属党中央领导的中共芜湖特别支部正式成立。高语罕从芜湖回到正阳关看望自己的母亲。在他留学德国期间,父亲病逝了。高语罕回到正阳关只住了一个星期,因为上海大学要开学,所以陪母亲过了中秋节后,他便急着往上海赶。

阴历八月十六日,淮河涨水,舟轻水快,高语罕从正阳关坐小轮顺流而下,只一天多就到了蚌埠。这时正是早饭时候,他赶紧跑到车站买了一张二等车票。时间已近正午,他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便走到餐车吃午饭。他坐下后,发现对面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女郎,脑后绾着一个简单的髻,身上穿着月白“京打连”绿绒宽边的夹旗袍,手拿着刀叉正在吃西餐。

整個餐车除了侍者,只有两人面对面吃西餐,安静得很,但是两人没有搭话。等到女郎吃过饭走后,高语罕也往房间走,经过临铺,房门开着,方才吃午餐的那个女郎正在翻看西洋画。

到了浦口,要过江的时候,高语罕发现那个女郎带了许多行李,于是帮助她提行李并搀扶着上了轮船。过江后,上了沪宁车,两人坐在对面,互问姓名里居。原来这个女郎叫王丽立,22岁,在上海圣玛利亚学校读书,现在打算回上海进产科学校。她的父亲刚刚去世,哥哥在北京做官,现在她同嫂子住在上海。

高语罕也向她介绍了自己的情况,父亲去世不久,自己刚从德国回来,在上海大学教书。王丽立对上海情形很熟,上海话说得也好,向高语罕介绍了许多上海故事。两人从社会问题聊到家庭问题,又聊到婚姻问题,越聊越投机,高语罕不觉睡意全消。王丽立闻所未闻,听到的都是新的见解,因此向高语罕打听他的家庭婚姻情况。

高语罕叹了口气:“家家弥陀佛,处处观世音。我的家庭和婚姻的情形,老实说和姓张的姓赵的姓钱的是一样的,又有什么说头?不过我也有我的说法。

“我兄弟姊妹共有五个。我是老大;老二比我小五岁,刚到能支持门户的时候,因为在矿山上受了暑,一病死了,弟媳自然是带着一个小女儿守着寡;老三,八岁的时候就得病死了。

“大妹妹嫁给一个农家子弟,她的丈夫为人忠厚,家道亦小康,我妹为人也极其忠厚,和我的妹婿一样。所以他们感情很好。哪晓得前年妹婿害天花死了,丢下两个小孩。

“小妹妹跟我读过几年书,妹婿也是我的学生,他从商科大学毕业,家中在他的父亲活着的时候,生活很舒服,于是他的用度也就很大……也是一天艰难似一天。”

不知不觉,火车到站了,高语罕在王丽立的西洋画册美人图旁题了两句:十五年来无好梦,而今疏散鬓成丝。

火车进站后,高语罕去取行李,又帮着王丽立找到行李,叫了车子送王丽立回去。王丽立也向高语罕要了地址,说改日去找他玩耍。第二天,王丽立便带着一些礼物来看高语罕。高语罕也去王丽立家拜访两次,但是王丽立的嫂子旧礼教观念很重,所以王丽立让高语罕不要常到她家里去。

过了几天,高语罕搬到上海大学附近青云路住,兼办上海工人夜校。王丽立虽是湖南人,却从10岁就到了上海,已住了十余年之久,可以算是“老上海”了。她常跑来和高语罕谈天,并帮着置办家具。

高语罕和王丽立感情日深,两人有时带着点心、瓜子和花生,到兆丰花园或法国公园席地而坐,在月光下谈心。高语罕认为王丽立无虚荣心、有担当、富同情心,性情虽刚直却能容忍,对于人事亦颇善应付。王丽立只知道高语罕是一无所有的穷教授,并不追问其他身份。她对政治并无兴趣,但是信任高语罕不是负心人或薄幸郎,而是诚实不欺的人。

参加国民党二大

并当选国民党中央监察常委

1925年,斯大林遵照列宁遗嘱在莫斯科创设中山大学,培养中国有志青年学习革命理论。中共中央决定,安徽省选派10人,安庆、芜湖各5人(均为三男二女),去中山大学学习。陈独秀委托高语罕代理执行。经高语罕推荐,芜湖青年团员陈原道、陈浪沙、廖麟、汪菊农、贾斯干5人于9月赴沪,安庆方面的徐梦秋、彭干臣、濮德治、王同荣、李竹声等也到达上海,在亚东图书馆稍事休息,即往高语罕在上海大学的住处报到。一切出国手续,都由高语罕代为办理。几天后,汪菊农他们随赴苏留学的大队人马,偷偷上了苏联轮船,经过海浪颠簸,到达海参崴。9月20日,中国济难会筹备会在上海西城小学召开。10月2日,济难会发表宣告,发起人包括高语罕在内共50余人。在党领导下的以营救被反动派逮捕的革命者为主要任务,在全国激起巨大反响。

12月20日,高语罕赶到广州,参加国民党中央执、监委员谈话会,负责国民党二大的会务准备工作。此时,中共广东区委书记陈延年向中共中央要人到广州工作,恰巧此时高语罕准备参加国民党二大,中共中央遂派高语罕到广东。陈延年是陈独秀的长子,高语罕同他早就熟识,曾一起组织过安徽旅沪同学会。

12月25日,国民党第一届中央执行委员会举行第129次中常会。高语罕报告了安徽省党务状况并提出派员组织皖省党部案,会议经讨论,决议如下:安徽党务亟应组织一临时机关以资统率,即派高语罕同志所提出之光鉴、沈子修、朱蕴山、周范文、周松圃、常藩侯、史恕卿、黄梦飞、薛卓汉为该省党部筹备员,正式省党部未成立以前,即由该委员等代行省党部职权。12月27日,高语罕被安庆市国民党市党部选为出席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

高语罕在大会上非常活跃,频频发言,因此与张国焘、毛泽东、于树德在大会中并称“四金刚”,其后又加了恽代英,称为“五虎将”。1926年1月19日,高语罕以167票当选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后又在国民党二届一中全会被推举为5人组成的国民党中央监察常务委员。

作为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会常委,高语罕性格直爽、恪尽职守。有一次开会,蒋介石吩咐在桌上摆了许多精美点心。高语罕走近细看,盛点心的盘子都是用草编的,上面有红花、绿花,中间五彩的花朵不是染的,却是用有颜色的草编的,手艺十分精巧。他脸色一板,放开喉咙冲着蒋介石说,开会又不是请客,何必如此浪费。蒋介石本想借此笼络在黄埔军校工作的共产党员,可是高语罕竟当面批评他奢侈浪费,不像革命党人的作风,气得他两颊红一块紫一块,一摔门走了。

亲历“中山舰事件”

国民党二大后,北伐被正式提上国民政府的议事日程。国民政府贯彻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苏联总顾问鲍罗廷、军事顾问季山嘉在政府中的决策举足轻重。此时,汪精卫身兼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主席、国民政府主席和军事委员会主席三大要职,直接控制着党政军大权。他同苏联顾问保持密切联系,靠近共产党。蒋介石任国民党中央常委、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军长、黄埔军校校长、广州卫戍司令和国民革命军军事总监。他把北伐的大规模军事行动看作扩大自己的势力、建立个人独裁统治的极好机会,同时也把正在蓬勃兴起的以共产党为代表的革命力量看作实现其野心的最大障碍。在北伐战争开始的前夜,他策划了一系列限制共产党、限制苏联顾问、夺取领导权的阴谋活动。在国民党的重要人物胡汉民、许崇智等离开广州后,蒋介石同汪精卫争夺国民党最高领导权的矛盾突出起来。

1926年2月26日,蒋介石突然扣留亲近汪精卫的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二师师长王懋功,第二天将他押送出境,改派亲信刘峙担任卫戍广州的第二师师长。

3月18日,黄埔军校驻省办事处主任欧阳钟称“奉蒋校长的命令”,通知海军局代局长、共产党员李之龙,速派有战斗力的军舰到黄埔听候调遣。当李之龙派中山舰开到黄埔后,蒋介石否认有过调舰命令。这时谣言风起,说苏联顾问和共产党员要劫持蒋介石去苏联。

3月19日下午,高语罕从黄埔军校坐电船到广州过夜。当天下午,蒋介石要方鼎英和黄埔军校秘书陈立夫陪他到沙面。将到沙面时,陈立夫问蒋介石:“不去上海,没有别的办法吗?”蒋介石沉默一会儿,告诉司机:“好!开回去。”

3月20日凌晨,蒋介石逮捕李之龙,监视和软禁周恩来等共产党员,解除省港罢工委员会的工人纠察队武装,包围苏联领事馆,监视苏联顾问,监视邓演达住处,并在广州部分地区实行戒严。这就是“中山舰事件”(又称“三二箹事件”)。

3月20日早晨,汪精卫因病在家休息。陈公博匆匆跑来说,外面已经戒严。汪精卫非常生气,说自己是国府主席,又是军事委员会主席,蒋介石事先一点儿也不通知,这不是造反吗?早上,高语罕到入伍生部和方鼎英谈事情,觉得入伍生部的气氛在沉静中露出紧张。两人在晒台上聊天,方鼎英显得心不在焉,似有心事。

那天是星期天,没有办公。高语罕便到中山大学一个同乡女生彭漪兰那里去玩。彭漪兰一见到高语罕便跳了起来,叫道:“不得了!高先生!你怎么还跟没事的一样!我真急得不得了,埋怨阿陈、阿王他们,要他们分头去找高先生的下落。昨天晚上,风声就不好。今天天不亮,海军党代表李之龙被抓去了!听说,高先生你,你也在数呢!还不赶快躲起来!”

高语罕随即去找陈延年,陈延年告诉他:“近来有人到蒋校长面前说,共产党有阴谋,并说邓演达调中山舰开赴黄埔,准备异动。邓演达是军校教育长,兼任黄埔要塞司令。而你和严重、张治中皆有与邓同谋嫌疑。昨天晚上,蒋先生手令军校卫队,你们四人不许出校门,否则格杀勿论。乱子闹得这样大,你还在这儿耍么?”高语罕出来,即找地方给邓演达打电话,邓告诉他不要回黄埔军校。

张治中回忆:“我后来才知道,当时指名逮捕的,另外还有四个人,而这四个人中间,有一个人就是我。另外三个是邓演达、恽代英、高语罕。但是那一派的人,却把我们四个人喊作黄埔四凶。”

到了下午,高语罕又打电话给邓演达,说可以回去了。到黄埔军校见了邓演达,高语罕问他为什么现在又可以回来了。邓演达说:“第四军军长李任潮(李济深)先生,向蒋校长极力担保。”

过了一会儿,邓演达约高语罕和严立三一起去见汪精卫。这时的汪精卫是黄埔军校总党代表(接替不久前被刺杀的廖仲恺)。何香凝等也在那里。汪精卫正卧病在床,状颇痛苦。邓演达于是拉何香凝去见蒋介石。何香凝质问蒋介石派军队到处戒严,究竟想干什么?斥责他是不是发了疯,想投降帝国主义?蒋“竟像小孩子般伏在写字台上哭了”。

下午五时,蒋介石同他们两人来到汪精卫住处,大家都相对无言。高语罕打破沉默:“此次不幸事件,实出误会,望校长不必介意。”蒋介石只轻轻地说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3月20日蒋介石日记比较简单:“下午五时往晤汪兆铭。”这与高语罕回忆的情况是吻合的。

何香凝深深埋怨高语罕说话太不谨慎。高语罕听了她的话,着实彷徨,莫名其妙,后来才晓得是说自己不该在总理纪念周上,当着几千个学生公开批评学校行政,又在公宴席上与右派组成的孙文主义学会的青年军人发生言语上的争辩。高语罕这才恍然大悟:“因为我刚从欧洲归国,满怀革命热情,丝毫不晓得顾忌,又丝毫没有政治经验,横冲直撞。至今思之,實在幼稚得可怜又可笑!

“不过我敢发誓,那时思想很纯洁,只知道革命,不知道其他。”

此时,蒋介石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同共产党分裂,他用突然袭击的方法造成紧张局面,然后又玩弄两面派手法缓和矛盾。

“中山舰事件”发生后,毛泽东、周恩来等提议对蒋介石采取强硬态度,陈延年、高语罕也主张给蒋以回击,但是鲍罗廷等不赞成反击,主张采取和解政策。蒋介石通过“中山舰事件”,不仅打击了共产党,而且打击了汪精卫和国民党左派,大大加强了他在政治上、军事上的地位。这一事件成为国共关系发展中的一个转折点。

随叶挺独立师讨伐

叛变的夏斗寅

1927年4月,国民党安徽省第一次代表大会在武汉召开,高语罕被增选为执行委员。“时语罕除主编民国日报外,尚负有安徽方面之特殊任务。因此时南京国民政府既已成立,宁汉已正式分裂,而安徽则属于南京方面,江西属于武汉方面。皖赣方面,关系极重,故武汉政府对于安徽问题,颇为注视。语罕皖人,熟悉皖情,故特命语罕负责,探听安徽方面之一切情报。”鉴于高语罕在安徽的影响力巨大,武汉政府责成他打听安徽情报,并拨给专项经费活动安徽驻军。武汉政府下面各种特别委员会甚多,四川特别委员会为专对四川工作之秘密机关,由吴玉章负责,参加者为高语罕及刘伯承、夏秀峰、廖焕星、章伯钧、朱德、刘鼎等川籍及熟悉川情之人。

4月18日,武汉政府任命刘伯承为暂编第15军军长,“高语罕为第20军党代表兼四川党务特派员”。杨森是四川广安人,早年同朱德共事,护国讨袁时同赴四川作战。朱德回国后,即在杨森的第20军任党代表,后应老同学朱培德邀请,去南昌任教导团团长兼南昌市公安局局长。

国民党中央党部派高语罕到第20军去当党代表,接替朱德。第20军军部驻万县,高语罕带了两个随员、两个卫兵,乘船上驶。因天气热,客人群集舱面,高语罕当众演说,群众皆为动容。船到宜昌,乘客纷纷传说,第20军已揭反对武汉政府的旗帜。驻宜昌的夏斗寅师已经退至沙市。高语罕带着随员和卫兵上岸一看,果然全市关门闭户,所有拥护武汉政府的标语全部冲洗掉了。

高语罕随即上了下水船,到沙市去见夏斗寅师长。当时,夏斗寅表面上敷行,并派旅长陪同吃饭。高语罕代表武汉政府犒赏夏斗寅军队两千块钱。吃过饭,高语罕一行上了船。不久,夏斗寅又派人来请高语罕去谈话。高语罕本打算去,但许多青年军人都知道夏斗寅不可靠,极力劝阻。高语罕于是婉言谢绝,回到武汉。

5月17日,夏斗寅发出反共通电,进攻汉口。武汉政府得到情报,犹疑莫决。这时叶挺独立团已经扩充成一个师,战斗力颇强。叶挺力排众议,慷慨请缨。武汉政府决定用兵,派叶挺为总指挥,以叶挺独立师为主力,辅之以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的学生作为新编师,共同讨伐夏斗寅。

5月18日晚八时,高语罕以中央委员监军的名义,随同叶挺独立第一师出发。步行到纸坊,已经是半夜三点。5月19日天亮后,军队继续向前移动,到了下午,与夏斗寅师相遇。左翼新编师学生兵支持不住,有后移迹象。叶挺亲自前去督战,连毙两个后退的,才压住阵脚,叶挺随即命令贴身的预备队孙一中营长带全营出击,打了三个小时,将敌人打退。5月21日,军队开入咸宁,下午到汀泗桥。

北伐时,叶挺独立团和吴佩孚五六团的精兵在这里打了一场恶战。当时指挥作战的独立团第一营营长曹渊,即高语罕工读学校的学生。打胜后,遂开辟了进入武汉的门户。曹渊率领第一营深夜登上武昌城头,遭到敌人的大力阻击,官兵伤亡殆尽。

曹渊站在一个小土包后给叶挺写信,拟请团部增援:“团长:天已露晓,进城无望,我营仅剩下十余人,但革命军人有进无退。如何处理,请指示!曹渊。”刚写完“渊”字,曹渊头上中了一弹,顿时殒命。“渊”字的最后一笔,横拖了三四寸长。曹渊牺牲后,高语罕在工读学校的学生孙一中接任营长,带领全营官兵冒着枪林弹雨,搭云梯登上了宾阳门城楼,打进了武昌城。

此时,站在桥头上,叶挺怀着异样的感慨,高语罕也凭吊了半天。“北伐时的独立团,一团打败五六团,在此地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纪念!桥畔柳青青,桥下水潺潺,问当年壮士何处?而今剩得几人还?剩得几人还?重理旧征袍,抖擞精神,再干!再干!为民族自由解放而作战!”

高语罕和叶挺早就熟悉,“谈到叶挺,我也并不陌生。犹忆在柏林时,一天忽然接到一封自莫斯科寄来的信,打开一看,署名叶挺。那时,他是以国民党的身份给我写信,所以不觉得唐突。信内说,他有个同学邓演达(字择生)要到柏林来,托我招待他。原来叶、邓都是保定学生。回国后到了广州,和他见面的机会多了。他原来是中山先生大元帅府内的警卫营长,陈炯明叛变,他藏在元帅府的屋檐下,得免于难。叶氏号希夷,风度翩翩,文笔亦佳,北伐之役,汀泗桥一战,以少击众,卒破强敌,而武昌以下,叶氏之功为多。张发奎以少将加诸彼团长头衔之上,所以酬庸也。旋升师长,“八一事变,他的军队是主力”。

5月23日,高语罕作《叶挺独立师对夏斗寅作战报告》,提交武汉国民党中央讨论。高语罕总结了这次战争的几个教训。一是各军队习惯不一致,总司令无法指挥;二是官长不负责任,因是初毕业,胆子小,不敢上前;三是各军队都是仓猝之间凑合的,所以常有误伤自己人的现象。

“小划子会议”:

南昌起义的关键一环

1927年7月中旬,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常委会派遣李立三、邓中夏、谭平山、恽代英等赴江西九江,准备组织中国共产党掌握和影响的国民革命军中的一部分力量,联合第二方面军总指挥张发奎重回广东,以建立新的革命根据地,实行土地革命。此时,中共中央还没有明确打算在南昌起义,仍是“依张回粤徐图发展”,只是强调如果张发奎能够不拥护汪精卫,则我们可以与他合作回粤,否则实行脱离关系。

7月20日,因发现张发奎已经站在汪精卫一边,在九江的李立三、邓中夏、谭平山、聂荣臻、叶挺五人,在九江租界海关召开谈话会,认为应该抛弃依张之政策,而决定一独立的军事行动,即刻联合贺龙的军队,向武汉政府示威,作一个革命的许克祥,反對武汉政府,明确提出了南昌起义问题。

7月21日,李立三、邓中夏上庐山,向鲍罗廷、瞿秋白、张太雷汇报了九江谈话关于集合叶、贺部队在南昌起义问题,得到赞同。7月22日,瞿秋白、邓中夏把“在浔负责同志之意见”带回武汉,请中央即速决定。同日,鲍罗廷、李立三、张太雷与聂荣臻、林伯渠继续讨论南昌起义问题,请张太雷把研究意见带回武汉。

此时,南昌起义能不能举行,除了等待中央指示外,还要看贺龙的态度,如果第20军不参加,起义也不能举行。7月23日,贺龙到达九江,至此,贺龙的第20军全部集结九江。高语罕一面等待中共中央的批复,一面积极争取尚未入党的贺龙参加起义。

7月24日,汪精卫准备召集九江地区各方面军总指挥、各军师长到庐山开会,名义上研究“东征讨蒋”问题,实际是要在第二方面军中“分共”。他邀请第20军军长贺龙、第11军副军长兼师长叶挺到庐山开会,准备夺他们的兵权。叶剑英闻讯告知叶挺。

7月25日,高语罕与叶挺(时任第二方面军第11军副军长兼24师师长)、贺龙(时任第二方面军第20军军长)、叶剑英(时任第二方面军第4军参谋长)、廖乾吾(时任第二方面军第4军秘书长)以游湖为名,在甘棠湖一只小船上召开紧急会议,议定:叶挺、贺龙不参加次日由汪精卫在庐山召开的会议;叶挺、贺龙不按照第二方面军总指挥张发奎命令去德安集中,而是依次把自己的部队开往南昌,贺龙部队先给叶挺部队让路。这次会议史称“小划子会议”,是南昌起义的重要一环,对保证起义领导人的安全和起义部队主力及时开往南昌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7月26日,高语罕同廖乾吾、恽代英等在小院子中谈到安徽贺耀祖有反南京的倾向,一时苦于没有适当的人去,朱其华自告奋勇愿意去安庆跑一趟。高语罕送朱其华《公民常识》(《现代的公民》),看见勤务兵在看“七侠五义”一类的旧小说,就把《公民常识》送了一册给他,劝他不要看这些无益的旧小说。

同日,中共中央常委开会,瞿秋白、李维汉、张太雷、罗明纳兹、加仑、张国焘讨论是否与张发奎合作问题,决定派张国焘前去传达国际来电:“如暴动毫无胜利希望,则不如不进行暴动。两件新事实:经费一时无着;不许俄顾问以任何形式参加这次暴动。”

7月27日晨,张国焘来到九江,召集高语罕、贺昌、恽代英,廖乾吾、夏曦等开会,传达头天中共中央常委研究的暂缓发动南昌起义的决议。他说,他来的任务是看看地形,与大家讨论南昌起义的事情。高语罕等坚决反对推迟起义时间,并说再无讨论的余地。恽代英说,还有什么讨论,已经决定了。

此时,由中共九江市委直接领导、以国民党九江市党部名义主办的九江《国民新闻》向高语罕约稿,揭批汪精卫。高语罕发表了给汪精卫的一封公开信,大意是说他只是一個宣传家、文章家或者文学家,而不是一个政治家,一碰到实际政治的紧要关头,他便不免陷于不可救药的错误。

汪精卫从报上看到声讨他的文章以后,对《国民新闻》恨之入骨。7月29日晨,汪精卫和孙科、张发奎、唐生智等从武汉坐船抵达九江,高语罕也夹在里面倒趸船上去迎接他们。汪精卫一到九江码头就下令,立即停止出版《国民新闻》。同时,也对贺龙第20军未奉命令开往南昌进行批评。

7月30日,汪精卫等在牯岭开庐山会议,决定在第二方面军实行“分共”:严令贺龙、叶挺限期将军队撤回九江;封闭九江市党部、九江书店、九江《国民新闻》报馆,并逮捕其负责人;通缉恽代英、高语罕、廖乾吾等四人。叶剑英参加了庐山会议,散会时已近黄昏。他派人星夜下山,到烟水亭向高语罕报警。

高语罕接到叶剑英密报,已是7月31日凌晨两点。他立即搬至南浔路对面的大东旅馆,清晨即乘车赴南昌。到了南昌,高语罕立即给叶挺打电话,叶挺让他马上到司令部。高语罕去了一看,周恩来、朱德、谭平山等都在,这时已是7月31日深夜。

起草八一南昌起义《中央委员宣言》,随部队南下

1927年8月1日上午,参加起义的7名国民党中央委员谭平山、彭泽民、林祖涵、吴玉章、恽代英、高语罕、韩麟符以及38名各省区特别市和海外各党部代表在原江西省政府所在地西华厅召开联席会议,选举产生了革命政权机构——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并通过革命政纲——《联席会议宣言》。为阐明起义的宗旨和纲领,起义军先后发表了一系列重要宣言和文告,如《中央委员宣言》《中央委员及各省区特别市和海外党部代表联席会议宣言》《兼代第二方面军总指挥贺龙告全体官兵书》《革命委员会布告》以及通缉蒋介石、汪精卫的命令,等等,这些文告是高语罕起草的。

南昌《民国日报》以显著版面登出了高语罕起草的《中央委员宣言》,这是由国民党二届中央委员中的15名共产党员和7名国民党左派联合署名的。宣言严厉地揭露并斥责了蒋介石、汪精卫背叛孙中山的反革命面目,鲜明地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正义主张。

为了争取和团结国民党中一部分愿意继续革命的人士,揭露蒋介石和汪精卫背叛孙中山革命精神的面目,这次起义仍使用国民党左派的旗帜。南昌起义是中国共产党用国民党左派名义发动的,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它在全党和全国人民面前树立起一面武装斗争的旗帜,标志着中国共产党独立地领导革命战争、创建人民军队和武装夺取政权的开始。

1927年8月2日下午,李立三主持革命委员会就职典礼大会,韩麟符授印并报告革命委员会成立经过,谭平山代表革命委员会接印并致答词,发布了各项任命令,其中高语罕为革命委员会秘书厅秘书。革命委员会成立后,原本拟任高语罕为秘书长,后来由吴玉章出任此职。继议任高语罕为宣传委员会主任,又因谭平山反对,由郭沫若任此职。

8月3日,根据中共中央的预定计划,起义先头部队立即南下,准备占领广东,夺取海口,以求得国际援助,重建广东革命根据地,再举行第三次北伐。参加起义的部队约3万人,整编为3个军:第9军副军长朱德,第11军军长叶挺,第20军军长贺龙。还有若干警卫部队,蔡廷锴师也从九江赶了过来。

蔡廷锴手下有位参谋参加过庐山会议,中午请高语罕单独吃饭。他在馆子里说:“老蔡靠不住,他在庐山会议时说了一些话,简直坏透了。现在对你们又是另一番话。你得告诉希夷(叶挺)和恩来,要防着他。”高语罕立即把这个参谋的话告诉周恩来和叶挺。

8月5日,高语罕他们从南昌开拔,军队分为三路:叶挺任中路,贺龙任右翼,蔡廷锴任左翼。一位黄埔第3期学生当了团长,知道高语罕走路不便,就把他缴来的马送了高语罕一匹,并拨了一名马夫照料高语罕。高语罕随着叶挺的军部一起走。军中谭平山、林伯渠、方维夏、徐特立、高语罕、廖乾吾、姜濟寰和彭泽民八人年岁较大,被称为“八仙”。

8月的天空,连一片云彩也没有,部队每天行七八十华里,真是又热又累。在第一天行军中,77团就因中暑死了十几个同志。战士每人背了两支步枪、两百多发子弹,加上背包、军毯、水壶、饭匣、洋镐、铁铲,有60斤重。另外,每班还抬一个大帐篷,每人还要照管一个挑着枪支的民夫。行军不到一日,叶挺便得到情报,蔡廷锴把他的一个师带跑了,贺龙一个营的炮兵也开小差走了。沿途群众对过境大军不明真相,害怕拉夫。再加上国民党的反动宣传,说起义军实行公妻共产,沿途农民闻风而逃。

一天,高语罕的马夫在村上拿了老百姓几件东西,高语罕非常生气,请叶挺派卫队把他抓起来,高语罕亲自起草布告,把马夫拖出去枪毙了。高语罕也想过追回赃物,打几百军棍革除了事,但是恐怕别人效尤,军律废弛,所以还是杀一儆百。到了会昌,遭到桂军5个团的攻击,高语罕此时正生着病,带着勤务兵就上了前线。

会昌会战以后,高语罕由叶挺的军部搬到贺龙的军部,贺龙的军部设在一只船上。这时,贺龙他们正在组织国民政府,高语罕也被列名“国民政府”委员,唯一的工作就是起草对外宣言。又给某团作了一次演讲。有一次,高语罕和聂荣臻去参加一个会,会上有人说,彭泽民和高语罕“自告奋勇”向军队讲演,言外之意是嫌他们多事。此后,高语罕也就知难而退,什么事也不管了。

贺龙的军队行军也不讲章法,高语罕所乘坐的总司令部的船有时竟行驶在最前面。有一次,粤军的军队刚撤,高语罕的船同粤军的最后一个小火轮只隔着五六百米,这时如果粤军杀个“回马枪”,那么贺龙和总司令部的人都会被活捉了去。

到了潮州,高语罕和廖乾吾把行李搬到“西湖”大船上。只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就坐头班火车到了汕头,同车的有周恩来、彭湃等。9月30日晨,炮声由远而近,潮州城郊响起激烈的枪声,高语罕等仓促间奉命撤离。仓库中许多物资、饷银和武器弹药无法携带,绝大部分被抛弃了。

到了汕头,整日无所事事,高语罕觉得自己简直是四边不靠,好像浮萍一样,各处飘荡,行踪无定。周恩来派人找到高语罕,说有事商量:“现在有一件事,要请你到香港跑一趟,与张发奎、黄琪翔接洽联络。你马上收拾行李。”

原来,张发奎的第二方面军由于损失了贺龙、叶挺的两万兵力,只剩下一万兵力。他对军中政工人员一律以礼遣散,并同南昌起义部队商议,分道回广东,井水不犯河水,避免发生冲突。此时,张发奎、黄琪翔部队正驻扎在广州。

高语罕乘坐的船开的时候,岸上已经响起了枪声。第二天一大早船抵达香港,还没靠岸,汕头失守、起义部队溃败的消息便传到船上来了。

香港小住:百战归来再读书

到香港后,高语罕才知道张发奎已离开香港赴广州,后来张发奎虽派了代表来谈,也毫无结果。第二天早饭后,中央委员、中共广东省委组织部长阮啸仙就来找高语罕:“军委要你到我们的机关去住。此地不妥当。”

高语罕他们离开南京旅社不到一刻钟,主持广东军政的李济深的侦探长就去旅社找高语罕。原来,南昌起义兵败,香港当局为防贺龙、叶挺余军到港,侦缉极严。在国民党二大时,高语罕与李济深见面的机会很多,有一次经汪精卫介绍与李济深深谈。四一二政变之后,李济深在广州负责清党,高语罕的侄子高葆久在黄埔读书,被逮捕下狱,受刑甚严。直到陈铭枢作广东省主席,才把高葆久放出来。

高语罕住到军委招待所,可巧碰见黄平。黄平原是北京苏俄大使馆的一个工人,俄语说得很好,加入共产党后,在工人运动中很活跃。高语罕在广州时,黄平曾请高语罕对广州工会作了一次讲演,并自任粤语翻译。黄平请高语罕到德辅道尽头一家叫“紫罗兰”的小馆子吃了个饱。

一天,高语罕正在街上闲逛的时候,一个人猛地和他打招呼,面貌很熟。那人怕高语罕记不得了,遂自我介绍:“我和匏安是弟兄!我们在广州中央党部时常见面,你记不得了吧?”此时,杨匏安住在澳门海边,很僻静,风景又好。高语罕思忖了半天:是即回上海,还是先到澳门住一住?到上海去住,经济上或许容易想办法。但此时正在浪头上,尤其是从香港到上海,很危险。恐怕一到上海,就有被捕的可能。想来想去,最后高语罕还是决定到澳门暂住,遂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军委。征得军委同意后,高语罕即写信通知杨匏安。

第二天军委给了他一百元川资,高语罕即托军委的“交通”帮助购置了毛毯、换洗的衣服和几本书。第三天早上大约七点钟,“交通”就领着高语罕坐黄包车到了轮船码头。买了一张头等舱票,高语罕坐船到了澳门。

到澳门后,高语罕即写两封信给上海。一封信给王丽立,告诉她自己还在人间。一封信给亚东图书馆汪孟邹,请他寄几个钱过来,并把德文书中小部头的寄几本来读。

10月,高语罕认真反思了八一南昌起义的经过和失败的教训,起草了《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个人对于八一事件之经历及意见,对中央最近策略的意见》,初步分析了起义军南征失败在政治上、军事上、组织上的原因。

高语罕也表示了自己对于中央最近政策的意见:“对于中央最近的政策完全信任,必须这样才可以战胜党内的机会主义、军事投机等危险的倾向。现在革命已到了极其严重时期,如果党没有绝对的威权和积极的适当的政策,是不能够领导工农群众的。”

最后,高语罕还表示了个人服从组织的安排,“中央现决定我赴俄,只有静待。在未赴俄之前,我打算做一本批评三民主义的书,或者作几篇宣传的文字,送到编辑委员会备采用”。

(本刊节选)

〔本刊责任编辑 君 早〕

〔原载人民出版社《高语罕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