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郭珍立*,陈云,张雪意
(1.湖北省中西医结合医院神经内科,湖北 武汉 430015;2.湖北中医药大学,湖北 武汉 430065)
癫痫是一种由多种病因引起的慢性脑部疾病,其特征在于脑神经元过度放电引起的反复性、发作性和短暂性的中枢神经系统功能失常[1]。据WHO统计,全球约有5 000万癫痫患者[2]。尽管有许多的抗癫痫药物治疗,仍有30%的癫痫患者控制欠佳,称为耐药性癫痫(Drug-resistant Epilepsy,DRE)[1]。因此,开辟新的治疗途径或药物是目前耐药性癫痫亟待解决的问题。
最新研究发现,免疫炎症在中枢神经系统的自我平衡调节及癫痫发作进程中起到重要作用[3-4]。癫痫发作自身可产生免疫炎症应答,产生的炎症因子可导致皮层细胞兴奋性增高、细胞损伤、突触重塑,从而影响癫痫发作[5]。此外,慢性炎性刺激可导致十二指肠铁吸收减少,并且铁被巨噬细胞转移储存,导致巨噬细胞内含铁血黄素沉积,从而降低铁生物利用度,减少活性氧自由基[6]。炎症因子TNF-α、IL-1β、IL-6、IL-10可促进铁蛋白的转录和翻译及细胞内铁储存,铁蛋白表达上调,刺激巨噬细胞对铁的摄入,减少转铁蛋白、血清铁蛋白,导致细胞合成中铁利用障碍[7]。因此,炎症反应因子-铁代谢-癫痫具有内在联系。
定痫丸源于明代王肯堂的《医学心悟》,具有熄风涤痰、清心开窍的作用,是临床治疗癫痫的常用方剂,但对于其作用机制尚不清楚[8]。本研究从耐药性癫痫血液中慢性炎症指标(炎症因子及铁代谢)的变化入手,为揭示耐药性癫痫的发病机制及中医药干预途径提供理论依据。
收集2016年8月1日—2019年4月30日湖北省中西医结合医院神经内科难治性癫痫患者中64例,随机分为两组,观察组32例,男12例,女20例;年龄30~84岁,平均(58.2±25.6)岁;病程5~12年,平均(8.4±3.2)年,其中部分发作19例,全面性发作13例。对照组32例,男16例,女16例;年龄24~80岁,平均(60.0±26.9)岁;病程5~13年,平均(8.8±3.9)年,其中部分发作20例,全面性发作12例。一般资料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具有可比性(P>0.05)。本研究经湖北省中西医结合医院伦理委员会批准,伦理编号:(2016)伦审[科]第(003)号。
耐药性癫痫定义根据国际抗癫痫联盟(ILAE)标准[9],耐药性癫痫定义:两种或以上抗癫痫药物治疗方案失败(不论是单药治疗还是多种药物的组合,并且每种方案都是患者能够耐受的,根据患者发作情况正确的选择合适的治疗方案)。中医风痰闭阻症癫痫诊断标准[10],主症:猝然扑倒、强痉拘挛;次症:喉中痰鸣、口吐白沫;舌脉象:舌质淡红,舌苔白腻,脉滑细。
①符合耐药性癫痫的中西医诊断标准;②年龄≥18岁;③72 h无癫痫发作;④排除糖尿病、自身免疫性疾病、感染等明确与炎症因子相关的疾病;⑤患者或家属的知情同意。
凡有下述标准之一者,即予排除。①不符合上述诊断标准和纳入标准者;②合并有心血管、肝、肾和造血系统等严重原发性疾病;③妊娠期或哺乳期妇女。
①入选后发现不符合诊断标准者;②症状恶化,必须采取紧急措施者;③出现严重的药物副作用或不良反应;④不能坚持治疗者、自动提出退出试验者或失访者;⑤加用其他同类中药或中成药者。
对入组的耐药性癫痫患者随机分为两组,对照组采用丙戊酸钠缓释片(赛诺菲安万特,国药准字H20010595,前期调整至口服维持量每次200~400 mg,每日1~2次)联合拉莫三嗪(葛兰素史克,国药准字H20110023,前期调整至口服维持量每次100~200 mg,每日1~2次)治疗,试验组在对照组抗癫痫药物基础上,同时口服定痫丸(由我院中药配方室提供)。中药定痫丸组成:川贝母6 g,炒僵蚕3 g,陈皮4 g,胆南星3 g,丹参12 g,灯芯草3 g,茯苓6 g,茯神6 g,天麻6 g,琥珀6 g,姜半夏6 g,全蝎3 g,石菖蒲3 g,生姜9 g,麦冬12 g,生晒参3 g,甘草3 g,朱砂2 g。制法:将灯芯草、甘草两味加水煎煮2次,合并煎出液,浓缩至密度1.2 g/mL,煎煮浓缩液备用;其余十六味药进行干燥后粉碎成细粉后备用;用浓缩液进行泛丸;干燥后每丸重约0.1 g。用法:每日2次,一次6 g(约1瓶盖)。
1.7.1 疗效标准
以癫痫患者入组前3个月平均发作次数为基线,统计治疗后3个月、6个月癫痫平均发作次数进行比较,治疗效果以发作频率减少率统计:治疗前后月发作频率之差与治疗前月发作频率的百分比。①控制:观察期内未发作;②显效:发作频率减少75%以上;③有效:发作频率减少50%~75%;④无效:发作频率、程度、发作症状、脑电图均无好转或恶化[11]。总有效率为无发作、显效、有效之和的百分比。
1.7.2 炎症因子及铁代谢指标检测
每人晨起空腹按要求共抽血三管:用肝素钠抗凝真空管分别抽血9 mL,另一个立即离心机3 000 rpm离心10 min,血浆迅速保存于-80℃,使用Elisa方法测定IL-1β、IL-6、TNF-α、IL-10的浓度;用肝素抗凝和促凝真空管分别抽血9 mL,在抽血后2 h内测定血清铁、总铁结合力、铁蛋白。试剂盒购于上海英骏生物技术有限公司,根据说明书进行测定。
治疗前两组癫痫发作频次和持续时间比较,无明显差异(P均>0.05);观察组经西药联合中药治疗后3个月、6个月与治疗前3个月相比,癫痫发作频次明显减少(P<0.05),持续时间亦明显缩短(P<0.05),治疗后6个月与治疗后3个月相比,癫痫发作频次进一步减少(P<0.05),持续时间亦进一步缩短(P<0.05);对照组单纯调整西药治疗3个月后可部分减少癫痫发作频次及缩短发作持续时间,但与治疗前比较无明显差异(P均>0.05),而在治疗后6个月与治疗前3个月相比,癫痫发作频次出现明显减少(P<0.05),持续时间明显缩短(P<0.05)。见表1。
表1 治疗前后癫痫发作频次和持续时间比较
注:与同组治疗前3个月比较,*P<0.05;与对照组相同治疗时间比较,ΔP<0.05;与同组治疗后3个月比较,#P<0.05
治疗后3个月,观察组经中西医结合治疗,总有效率为34.3%,而对照组西药治疗后3个月总有效率为15.6%,观察组与对照组比较具有显著差异(P<0.05);治疗后6个月,观察组总有效率为53.1%,对照组总有效率为25.0%,两组具有显著差异(P<0.05)。见表2。
表2 治疗后临床疗效比较 (例)
注:与对照组相同治疗时间比较,*P<0.05
观察组与对照组治疗前IL-1β、IL-6、TNF-α、IL-10水平无明显差异(P>0.05);观察组治疗后3个月血清IL-1β、IL-6和TNF-α水平均下降(P<0.05),IL-10水平治疗后有所下降,但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对照组血清炎症因子IL-1β、IL-6、TNF-α、IL-10水平治疗后3个月无明显改变(P>0.05);治疗6个月后,观察组血清IL-1β水平进一步下降,与治疗后3个月相比具有明显差异(P<0.05),IL-6、IL-10和TNF-α水平较治疗后3个月有所下降,但无明显差异(P<0.05);对照组治疗后6个月,可见血清IL-1β水平较治疗前明显下降(P<0.05),而IL-6和TNF-α水平较治疗前明显升高(P<0.05),IL-10水平有所下降,但不具有明显差异(P>0.05)。见表3。
表3 治疗前后血清炎症因子水平比较
注:与同组治疗前比较,*P<0.05,**P<0.01;与对照组相同治疗时间比较,ΔP<0.05;与同组治疗后3个月比较,#P<0.05
治疗前两种血清铁代谢指标(血清铁、总铁结合力、铁蛋白)水平无明显差异;观察治疗3个月后血清铁含量明显升高(P<0.05),总铁结合力和铁蛋白出现明显下降(P<0.05);治疗后6个月与治疗后3个月相比,血清铁含量进一步升高(P<0.05),总铁结合力和铁蛋白进一步下降(P<0.05),与对照组相比具有明显差异(P<0.05)。对照组治疗后3个月,血清铁、铁蛋白、总铁结合力未见明显改变,治疗后6个月血清铁和铁蛋白含量明显较治疗前升高(P<0.05),总铁结合力未见明显改变(P>0.05)。见表4。
表4 两组治疗前后铁代谢水平比较
注:与同组治疗前比较,*P<0.05;**P<0.01;与对照组相同治疗时间比较,ΔP<0.05;ΔΔP<0.01;与同组治疗后3个月比较,#P<0.05
癫痫属于祖国医学“ 痫病”范畴,历代医家多从风痰瘀热等进行论治,而痰饮是其主要病机,既可以是发病诱因,也可能成为病理产物,因此,熄风涤痰是治疗癫痫重要的治法[12-14]。本研究从临床常用的熄风涤痰方剂定痫丸入手,对风痰闭阻型难治型癫痫进行研究发现,定痫丸联合抗癫痫西药可以有效减少癫痫发作次数及持续时间,6个月总有效率达到53.1%优于3个月的34.4%,提示了中西医联合治疗难治性癫痫可提高临床疗效。
本研究发现,耐药性癫痫患者单纯西药治疗后3个月后,血清炎症因子及铁代谢指标未见明显改变,但治疗6个月后可见IL-1β较治疗前明显下降,IL-6、TNF-α较治疗前明显升高,IL-10未见明显改变,提示了不同炎症因子在药物治疗耐药性癫痫中存在差异;血清铁和铁蛋白含量明显较治疗前升高,总铁结合力未见明显改变,提示铁代谢在西药治疗6个月后轻度下降。抗癫痫西药联合定痫丸治疗后3个月、6个月,IL-1β、IL-6、TNF-α水平均出现了明显下降,而IL-10未见明显改变,提示定痫丸联合西药可有效降低炎症因子水平;血清铁含量明显升高,总铁结合力和铁蛋白出现明显下降,提示定痫丸具有促进铁代谢的作用。
癫痫炎症因子的改变与抗癫痫药物治疗有关[4],IL-1β是评价耐药癫痫炎症反应最常见的因子之一[15]。IL-1β是一种强有力的细胞炎症因子,在外周组织中,IL-1β主要由血液单核细胞和组织巨噬细胞产生,外周IL-1β可通过初级传入神经元对大脑产生影响,可以从血液通过室周器和脉络膜丛扩散到大脑[16]。TNF-α和IL-6也是参与癫痫的发生、发展过程的重要炎症因子[4]。因此,对IL-1β、TNF-α和IL-6水平的抑制,提示定痫丸可能通过抑制炎症因子发挥抗癫痫的作用。此外,铁代谢也与癫痫密切相关,有meta分析证实铁缺乏很大程度上增加了癫痫发作的风险,OR1.79(95%CI 1.03~3.09)[17];最新研究发现铁代谢具有调节炎症因子的作用,脆弱拟杆菌促进细胞内铁浓度的显着增加,减少铁转运蛋白水平,而这一作用抑制了沙门氏菌诱导的IL-6和IL-1β产生[18]。因此,定痫丸调节铁代谢-炎症因子途径的改变,可能与肠道菌群有密切关系,有待进一步研究。
“肠道菌群”与中医“脾”的功能类似,中医药健脾化痰可能具有调节肠道菌群的作用。难治性癫痫患者长期服用抗癫痫西药,对脾胃运化功能有损。定痫丸源于明代王肯堂的《医学心悟》,方中川贝母、胆南星苦凉性降,清热化痰,其中川贝母功擅开郁散结,胆南星兼具熄风解痉;姜半夏、陈皮、茯苓取二陈汤之义,温燥化痰、理气和中;全蝎、炒僵蚕、天麻平肝熄风止痉;石菖蒲、茯神祛痰开窍、宁心安神;丹参、麦冬偏凉清心,琥珀、朱砂镇心安神;生晒参大补元气、养心安神;灯心草清热利湿安神;甘草调和诸药。方中半夏、陈皮、茯苓相合,具有健脾调节肠道菌群的作用[19];半夏可抑制乌头的抗炎活性,且随着半夏用药量的增加,抑制作用逐渐增强,且血清中炎症介质IL-1,TNF-α含量逐渐减少,毛细血管通透性降低[20];天麻素可通过降低癫痫大鼠海马p38MAPK 蛋白的表达,抑制部分炎症细胞因子IL-1β、IL-2、IL-6 和TNF-α 的分泌,从而影响炎症信号通路[21]。
综上所述,定痫丸联合抗癫痫西药治疗难治性癫痫,可以明显提高临床疗效,抑制炎性反应,调节铁代谢,从而干预癫痫的发生发作,值得临床推广应用。但本研究纳入病例数较少,未进行远期随访,其机制尚不十分明确,有待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