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项目管理的风险量化分析与控制

国际项目管理的风险分析与控制是跨国经营的重要内容之一。做好风险预测与控制，企业方可不再靠天吃饭，不再感性做事，而是居安思危、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做好风险管理须让数据说话，首要任务是化定性分析为定量分析。目前，国际上比较流行的风险量化分析方法是蒙特卡洛模拟风险分析法（Monte Carlos Simulation - Risk Analysis Algorithm）。蒙特卡洛模拟风险分析法与马尔科夫链分析技术（Markov Chain Analysis）、贝叶斯网络（Bayesian Network）结合就构成了当今的大数据分析、数据挖掘、机器学习和AI的算法。

风险量化分析与控制的思路、步骤与方法

中国古老的易经术告诉我们，世间万物莫逃乎数，万物又莫逃乎象数理。先有象（现象、状态），再有数（数量、量变），终归理（原理、道理）。量变达到一定程度就成了质变。风险量化分析方法就是采用不完全归纳法，不断验证事件发生变化的利害趋势。

（1）思路。变化出风险，风险源自变化。密切关注风险事件，预测变化趋势，加强历史风险事件数据的统计和现状观察，做好前瞻预测，判断未来演变趋势。计划必须兼顾变化，变化蕴含风险，要运用变化的观点和方式看待既定的目标计划。

（2）步骤。做好风险控制通常需要经过四阶段、九个步骤。①定义和识别风险，包括定义风险事件、识别风险因素；②风险评估，包括估算风险概率、估算风险影响程度、测算风险值；③确认重大风险，包括风险因素的敏感性分析、风险排序、确定重大风险；④制定风险防控对策，包括编制风险应对行动计划。

（3）方法。风险量化数据分析主要使用概率法，即传统概率统计方法或贝叶斯概率方法。该方法要求：①分析历史数据，总结以往经验，做好数据挖掘，完成统计推断；②做好数据拟合，确定统计模型，取象比类，按图索骥；③风险因素分门别类，各归其位；④突出重点，抓大放小。

国际项目风险量化分析与控制的举措

定义和识别风险

风险无处不在，因条件而发生，分阶段而出现。风险是在特定环境、特定时间等条件下某种损失发生的可能性。风险构成的三要素是风险事件、条件及概率（因）、风险损失（果）。风险控制的核心任务是面向未来，防患于未然。风险控制的方法是以史为鉴，扬汤止沸和釜底抽薪双管齐下。

先识大体，横看宏观全局系统风险。主要包括：项目所在国的自然资源条件、宏观经济环境、政治环境、金融政策、关税政策、税收政策、物价水平（通胀率）、人均收入、教育水平、治安条件、政府办事效率、腐败程度、地缘政治、战争危险等。基于这些情况可以做出一个整体的国民经济评价报告。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要“识大体”“有大局观”。中国古代《棋经》的格言说“入界宜缓”，意为要从大局细致了解项目的整体情况，具体的识别方法有PESTLE法和PEST法。

次看具体，纵观微观局部具体风险。主要包括：①影响项目先决条件的风险，如合同模式、资金来源、建设期、设计产能目标、投产时间等；②影响项目既定目标的风险，如销售价格、产量、成本费用、投资规模、分红目标等；③影响项目实施的其他风险，如合作伙伴的诚信度、技术水平、生产稳定性、设施完好率、措施有效率、采办周期、人员的经验与技能水平等。具体的识别方法有目标差异比较法、SWOT法、因果关系法、數学归纳法、列表法、帕累托图法等。

其中，推荐使用帕累托图法，它简单、直观、有效，体现“关键的少数和次要的多数”的原理，是一款筛查频发风险因素的常用方法。这种方法可在项目的执行期和项目后期使用，主要是核对验证和修正在项目可研期预设的风险，并根据最新情况调整风险控制行动计划。

国际项目的重大风险主要来自内因，取决于项目前期论证调研的深度。主要内因有四个方面：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风险来自环境和条件，远离风险自然没有风险，非要冒险就肯定有风险，不能先置身于险境，然后才考虑规避风险。进入新环境前必须先进行风险评估。②做超出能力之外的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③对风险漠然处之，不分主次、不分缓急、本末倒置、避重就轻。④重大项目的决策靠表决心、讲信心、赶时间。

国际项目管理的环境与国内项目管理的环境迥然不同，前者的环境相对来说是确定的，但后者的环境相对来说不确定性更高，甚至是未知的。环境或者条件发生变化，风险因素必然随之变化。

国际项目的风险复杂繁多，有的风险因素单独起作用，有的风险因素与其他因素共同起作用，有的风险因素不相容，有的风险因素相容。任何事件都可能成为影响项目目标的风险事件，但归根结底须聚焦于项目的盈亏。从盈亏角度出发，国际项目的风险因素可分为两种：影响产出的风险和影响投入的风险。国际项目的核心风险是投资回收的风险，所以做好风险管理需确定风险点，顺藤摸瓜。

风险评估

找到风险因素后，就需要知道风险发生的概率和影响程度。风险事件由事件发生的概率与影响结果构成。无负面影响的事件不是风险事件，不发生的事件也不是风险事件。

（1）风险事件的概率测算。风险需要量化，才能更好地得到控制。我们在谈论或判断风险时往往都是定性的、描述性的，定量化的风险分析较少，也比较模糊。为了使风险概率能够计量，则需要将描述性的定性分析转化为定量分析。我们常用肯定、八成、大概、可能、也许、万一、不可能等词汇描述风险发生的概率，即经验概率（Empirical Probability）、模糊概率（Fuzzy Probability）、主观概率（Subjective Probability）。通过公式换算，风险模糊概率描述就可转化为如表1所示的风险量化概率。

在实际项目中，事件能否成为风险事件会因人而异。一个项目的风险可能是其他项目的机会。同时，确认风险时还需兼顾风险态度、风险偏好、风险容忍度等指标。

风险定性分析法包括头脑风暴法、问卷调查法、多专业评估法、德尔菲法等。风险定量分析法包括似然分析法（Analysis of Likelihood）、因果分析法（Analysis of Consequences）和计算机模拟法（Computer Simulation）。计算机模拟法的最佳方法是蒙特卡洛模拟风险分析法。这种模拟方法在项目前期可研论证时使用效用最大，能充分模拟出项目运行后的关键风险因素概率。在项目启动后进行经济后评价时也需要使用该方法，以便调整原始商务计划（见图1）。

从图1的概率分布情况可知，盈利的累计概率（或积分）为59.87%，根据概率定义可知损失概率为40.13%。

考虑到风险因素有的独立起作用，有的共同起作用，有的直接起作用，有的间接起作用，有的因素能引起系列连锁反应，这就需要我们利用贝叶斯概率法（Bayesian Probability）进行更深入的精算，先通过挖掘分析历史数据得出先验概率，再推算后验概率和修正经验概率。必要时，可进一步使用马尔科夫链蒙特卡洛法做贝叶斯数据分析（MCMC Methods for Bayesian Data Analysis），得出稳定状态下的收敛概率。在此基础上，便可以测算出风险值即风险函数期望值。

（2）影响因素的风险计算。语言描述式是：风险（Risk） =风险事件的发生概率（Event Probability ）×风险事件造成的损失（Loss）。

为了使风险量化分析更清晰，我们需要引入风险概率函数P（x）和风险损失函数L（x）两个概念。风险概率函数就是风险事件发生的概率分布。风险损失函数就是当风险事件发生时造成的损失。风险函数R（x）则是风险概率函数P（x）和风险损失L（x）两个函数的乘积，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要冒多大的险，可能损失有多大”，即风险函数期望值（见图2）或损失函数期望值。

风险值E[R（x）]= Σ发生概率P（x） × 损失L（x）

其中，概率分布函数PDF= P（x）；

损失函数L（x）=收益函数-目标值；

根据风险函数测算，最大风险为-10.60个计量单位（元、万元、百万元，或者美元、万美元、百万美元），最大机会收益为13.59个计量单位。

从图2可以看出，进行风险分析的同时也是在进行投资机会分析。因为风险与机会并存。高风险高收益，低风险低收益。机会越大，风险越大。无风险的项目收益稳定，但往往是微利。

（3）确认重大风险。风险因素有主次先后、轻重缓急之分，不能混为一谈，眉毛胡子一把抓。全面设防则防不胜防，重点防御则纲举目张。我们需要通过分析风险因素敏感性的方式将重大风险因素筛选出来，以作为重点预防对象。

首先，进行风险因素的量化敏感性分析，找出敏感因素。常用方法是蜘蛛图法（Spider Chart）。

其次，对风险因素进行比对、排序，找出紧要的重大影响因素。

对于风险因素和不确定因素的分析主要采用概率边界分析法（Probability Bounds Analysis）。其中，在国际项目管理中主要使用飓风图法（Tornado Chart）对比风险因素变化前后的影响程度，同时依据大小排序（见图3）。

利用颶风图可在“上、中、下”三策情况下测试风险因素上限、下限的概率和负面影响程度，找出重大风险因素，以便制定对策。

风险因素概率分析本质上是可行性研究敏感性分析的进一步延伸。由于国际投资项目大多是一次性的，甚至没有成熟的经验可循，几乎所有的条件都不同，仅靠确定性分析风险太高，是“摸石头过河”，这使得风险分析尤为重要。概率分析引入使得项目的投资决策、经营计划编制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结论更加贴近实际。通过拟合分析构建风险因素的概率模型，便可按图索骥，管中窥豹。虽是闭门造车，也能出门合辙。

（4）制定风险防控对策。防治风险的原则是：“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国际项目风险分析的最终目的是制定风险控制对策。风险控制对策包括风险化解、风险承担、风险共担、风险转移和风险规避。

在国际项目中，制定风险控制对策主要是编制风险应对计划或分级实施预案。运用底线思维设置止损点。当风险触碰某界限值时，启动相应的风险应对预案。在项目启动前期进行技术经济评价或可研时，将运行过程中的风险应对计划或分层实施预案纳入可研报告。在项目启动后，定期做好后评价，根据条件变化调整风险控制对策。因此，从本质上说，风险应对计划或分层实施预案是“锦囊妙计”，必须“依计而行”。

上述内容是针对中方为独资、主导或控股项目而言。如果中方在国际项目中是合作小伙伴、合资小股东，可利用博弈论（Game Theory）的方法，谋划多方博弈条件下的鞍点（Saddle Point），寻求贝叶斯纳什均衡（Bayesian Nash Equilibrium），在求同存异的情况下制定风险防范策略，以小博大，以弱胜强。

国际项目风险控制需要注意的问题

风险意识与管理方式

国际项目管理必须加强风险意识，权衡利害。“患莫大于不知。”很多人只顾利而不顾害，投机心态重于投资心理，对眼前的收益敏感，对潜在的风险迟钝，甚至选择性地忽略风险。风险管理工作还停留在“要我做”的被动层面，尚不能进入“我要做”的自主境界。

在生产要素中，人是第一要素，既是科技的掌握者也是创新者，既是管理的执行者也是改革者。如果运行项目的关键人员风险意识淡薄，即使有了完备的风险管理方案也无济于事。试想，如果正当项目经理兴致勃勃地大谈特谈美好的愿景和蓝图时，却听见有人在谈风险、说隐患、泼冷水，必定会视其为动摇军心的消极行为。甚至，一些项目经理明知风险客观存在，也会抱有侥幸心理，将存在的问题或亟待防范的风险事件推后。

很多企业尽管开展了风险管理工作，但在做具体工作时往往流于形式。应付的成分高于自身需求。一方面，上级对风险管理工作要求面面俱到、十全十美、轰轰烈烈，发号施令和检查工作的人数是做具体工作人数的很多倍；另一方面，项目公司人少、事多、时间紧，分身乏术，顾此失彼。事实上，求完美、求最大化的做法本身就是风险，事事想圆满、得百分，又无十分精准的把握适可而止，结果注定事与愿违。

风险量化分析方法的适用范围

风险量化分析应尽量使用概率分析法。但单因素分析时最好传统的概率方法（频率学派），多因素分析时则使用贝叶斯概率方法（贝叶斯学派）效果更佳。单因素分析解决现状分析、现象分析问题，多因素分析解决因果关系、相互作用问题。知其然又能知其所以然，才能化险为夷，消化风险于无形。

概率分析法适用于项目风险管理，更适用于新项目的可行性研究、技术经济评价、风险决策分析、企业风险管理、内控管理、规划计划的编制、全面质量管理、保险精算、模糊识别等。

世界500强企业从1998年开始将风险管理纳入管理内容，到2015年才初见成效。截至目前，一些跨国公司有了比较成型的风险管控做法，相繼出台了很多风险管理办法、工作标准和规范，但还只是聚焦于体系建设和内控管理，侧重于已发生的风险事件情况统计，忽略了对风险事件未来发生的判断，主要以定性分析为主，风险量化分析方面还处于起步探索阶段，与国际接轨程度还不够。

风险管理的专业软件

迄今为止，很多企业做风险量化分析还只能依赖于专业软件，比如甲骨文（Oracle）的水晶球软件（Crystal Ball ）、篱笆墙（Palisade）的@RISK软件、前线体系（Frontline Systems）的风险化解插件（Risk Solver add-in ）等。由于使用专业软件需要支付很高的费用，还需要软件用户同时懂得专业和软件，推广不易，效果有限。因此，必须突破使用专业软件的限制。实践证明，风险分析人员完全可以利用现有的WPS、微软办公软件等达到分析目的和效果。

结语

2018年1月，习近平主席在《增强忧患意识、防范风险挑战要一以贯之》讲话中说，“前进道路不可能一帆风顺……要有居安思危的忧患”，“预判风险所在是防范风险的前提，把握风险走向是谋求战略主动的关键”，“既要有防范风险的先手，也要有应对和化解风险挑战的高招；既要打好防范和抵御风险的有准备之战，也要打好化险为夷、转危为机的战略主动战”。

因此，中国企业开拓海外市场要有底线思维意识，须师夷之长，补己之短。学习和消化西方科学知识，突破西方的技术封锁，洋为中用。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在此基础上进行科技和管理创新，谋求高质量发展，促进经济发展迈向中高端水平，实现“中国制造”向“中国智造”，“中国速度”向“中国质量”，“中国产品”向“中国品牌”升级。

赵为众，中油国际（委内瑞拉）苏马诺公司总经济师，高级经济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