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是一篇悼念亡友抒发深切之情的文章,是典型的“苏轼体”散文,具有文理自然、信笔挥洒、姿态横生的特点。《三苏文范》中引用邱浚的评论说:“《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自画法说起,而叙事错列,见与可竹法之妙,而公与可之情,尤最厚也。笔端出没,却是仙品”。
关键词:《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画竹有法;戏笑成文
作者简介:李月媛(1981-),女,回族,文学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古代文论、文学批评。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33-0-01
竹自古就是文人感物喻志的象征,也是喻物诗和文人画中长久不衰的题材,苏轼的《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就是一篇围绕着画竹来叙写苏子与文与可之间有关“ 画论”、“画事”,以及“画忆”的散文。文与可,即文同,字与可,梓潼人,宋代著名的书画家,擅画山水,尤其在画墨竹方面有很深的造诣。文与可与苏轼是表兄弟,又同为湖州墨竹派畫家,苏轼对文同的绘画造诣和人格甚为敬佩。
这篇散文写于宋神宗元丰二年的七月七日,苏轼在曝晒书画时,发现亡故的表哥文同送给自己的一幅《筼筜谷偃竹图》,睹物思人,遂作此文。文章不仅阐述了文与可精湛的绘画技法、独特的艺术见解,也抒发苏子对文与可的悼念之情。文章起笔别致,虽是悼念亡友,却不先介绍文与可的生平,以及自己与他的交往,而是从文与可“成竹于胸”的绘画见解入手,紧紧围绕着偃竹图展开述记,构思巧妙新颖。
1、画竹有法,成竹在胸
在第一段中,苏轼就此画肯定了文于可在绘画方面的成就。他称赞文同突破了当时人们画竹时“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的肤浅、失实画法,而提出了自己独到的绘画见解:
“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节叶具焉。自蜩腹蛇蚶以至于剑拔十寻者,生而有之也。今画者乃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岂复有竹乎?”
竹子从出土才一寸的幼笋开始就已节叶具备,其枝节叶都是生来就有的,因此画竹先得熟知竹子生长的自然规律。如果一节一节,一叶一叶零碎地去画竹,就必然不能表现竹子整体的神韵,据此精辟地提出了著名的“成竹于胸”的理论:
“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则逝矣。”
文与可认为画家在画竹之前,必须对生活中真实的竹子进行仔细的观察、并且要达到成竹于胸的程度,即胸中有一幅竹子的形象;当执笔书画时,更要专注于凝神构思,一旦胸中之竹化于眼前,就得一挥而就、一气呵成。
苏子又借其弟子由的《墨竹赋》证明了与可的画竹技法不独谓竹,而是艺术创作的共同规律,并由此因事生理地推衍出“作文之法”,他说:“与可之教予如此。予不能然也,而心识其所以然。夫既心识其所以然,而不能然者,内外不一,心手不相应,不学之过也。”
2、写尽乐事,更见其哀
第二段共记载了苏轼与文与可交往过程中的三件琐事:一是文与可把求画人拿来的缣素(作画的细绢)扔到地上,并说要拿它做袜子,还和苏轼戏笑说“袜材当萃于子矣”;二是文与可和苏轼围绕二百五十匹绢和万尺长之竹开的玩笑,是为交代了《筼筜谷偃竹图》的由来;三是苏轼所作的《筼筜谷》一诗曾引得文与可夫妇为之喷饭的趣事。
苏轼与文与可感情至深,性情相投。在二人往来的书信中,有时苏轼使与可陷于窘态,使“与可无以答”,进而说“吾言妄矣”,“苏子辩矣”;有时又使与可“失笑喷饭满案”。通过这些日常琐事体现了两人的亲厚无间、感情至深。
元丰二年正月二十日,与可没于陈州。是岁七月七日,予在湖州曝书画,见此竹,废卷而哭失声。昔曹孟德祭桥公文,有“车过”、“腹痛”之语。
有了“乐事”的铺垫,苏轼在曝晒书画时,看到那感情至深、莫逆知音所赠之画时,睹物思人,挚友昔日的音容笑貌犹在目前,而今斯人已逝,物在人非,因而不由悲从中来,遂痛哭失声。
末段的篇幅不长,以曝画而引起睹物思人,忆起与文与可交往及学画的经历,不禁失声痛哭,前文的“乐”与后文的“悲”更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与对比,友人在世时相处的愉悦更加反衬出友人离世后的悲痛,写尽乐事,更见其哀。
3、信手拈来,戏笑成文
作为悼念之作,理应写得庄重肃穆,哀婉凄楚,苏轼却“戏笑为文”,用大半篇幅回忆趣事,语言诙谐幽默,写得妙趣横生。这样的写法一方面与东坡先生幽默乐天、旷达洒脱的个性有关,另一方面二人交往深厚,感情至深,文与可的逝世对苏轼的打击之大亦在情理之中。寓庄于谐,以喜衬悲,更见其悲。此外,苏轼对于语言的自如运用与娴熟把握,令这种悼亡之思更为悲切动人。在明净、流畅、又带着些幽默的语言中,阐述与可的画作之法及与之交往的一系列的生活琐事,通俗自然之中蕴含着丰富的表现力,浅显直白的文字流露出真性情,自然平淡,没有丝毫的做作与刻意推敲。这种语言风格正是典型的苏轼成熟时期的文章风格。正如苏轼曾在《与侄简书》中写道:“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彩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
全文看似信笔挥洒,信手拈来,却意脉流畅,形散神不散。“画竹”、“戏笑”、“痛哭”,三件看似本不相干的琐事,被苏轼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浑然天成,不露雕琢之痕,有着很强的内在情感逻辑。苏轼的文章妙就妙在“若无意而意合,若无法而法随”、“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看似漫不经心,信手拈来,实际上却是必不可少,正如明代的王舜俞评价苏轼写文章:“文至东坡真不须作文,只随便记录便是文。”
参考文献:
[1]李福顺编著.苏轼与书画文献集[C].北京:荣宝斋出版社,2008:105-111.
[2]苏轼著.苏东坡全集正集[C].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 卷五,卷十六,卷三十五.
[3](南宋)郎晔选注.《经进东坡文集事略》[C].上海:文学古籍刊行社,1957:卷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