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华(浙江)
在海拔4768米的昆仑山口停下来,不需要理由。
来到这儿的人,都值得我信赖——牵手,搀扶,拥抱,倾诉。望着随风舞动的经幡,我想飞。
风从身后抱住我,我仿佛披上了神圣的袈裟。
午后的蓝天白云,雪山玉珠峰被阳光洗濯得晶莹剔透,空旷的尘世,我不想说出心中的惊疑。
迤逦的雪线划开我的来世之路,一位藏人竖起大拇指,指向可可西里——
第一次看见藏羚羊在草地上吃草,我对它们说:“好好活着!”
再次看见藏羚羊,公羊围着母羊转,我对它们说:“好好相爱!”
一阵太阳雨带给我们片刻的凉爽,藏羚羊交颈欢愉——
白云掉下来落在天路上,我突然感受到了爱的重量。
坐在中巴车上,一路颠簸,我们讲着与藏羚羊有关的话题,有人想家了,有人说起了自己的初恋,或曾经的暗恋。
可可西里,一群藏羚羊离我们这么近;青藏公路,雪山玉珠峰离我们那么远。
“好好活着,好好相爱。”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甜言蜜语了?
潺潺溪水往低处流,我背着行囊往高处爬。路边的古柏林像一个个沉默的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我体会着什么是卑微。
穿着黑色的体恤,那么多的乌鸦欢迎我。许多年来我一直对乌鸦保持着敬意——
它们的黑,曾无私地照亮我绝望的夜晚。
羊血肠,羊肝,羊爪,羊蝎子……一头羊在我们的嘴里分解,又在酒精的肠胃中催化。
我打着嗝走出蒙古包,像一头落单的羊,迷失在羊圈外。带着高原反应我来到蓊翳的柏树山,看山峦、丘壑、瀑布和云桥,看草原、红柳和经幡——
尘世之外,和一群羊或乌鸦对视,各自回忆着过去。
蓝天白云,好运气也跃上了天路,沙丘和戈壁滩的孤寂已散尽。
水上雅丹,风蚀的倒影沉入云端,狮身人面和我一起侧身。
而我的倒影偏执、狭隘,但充满了隐忍,身临其境,我的体内也有了魔力——
天空飘下零星的雨,我像骆驼臣服于命运并爱这个世界。
荒漠和汪洋之上,看落日,听风——
仿佛这就是“活着”的见证。
苇草,湖光,鱼鸥,水天一色的蓝,一览无遗的蓝。
辽阔,逶迤,有限与无限的水域,先知而后觉。
而我看见的,是湖水的起落,幻想身上长满鱼鳞,做一尾自在的鱼,即使辜负自己也决不辜负湖水。
船靠在岸边,湖上没有一个人,望湖发呆,谁在我的肩头拍了一下?回头看见水中闪现的银光,鱼与人性呼应——
我将一瓶矿泉水洒向湖面。
“我出生在湖畔的怀头他拉乡。”“藏语是多草的芨芨滩。”
背对夕阳下的克鲁克湖,我们拥有先天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