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色彩与舞蹈色彩的交融——以 《天黑请闭眼》为例

朱凌云

世界是彩色的。嫩绿的春芽、浓郁的夏荫、绚丽的日出、湛蓝的海洋、金色的枫叶、皑皑的白雪、闪烁的银波等等，无一不是与彩色相连系的。固有马克思曾言： “色彩的感觉是一般美感中的最大众化的形式。”确有此实！

在生活中，颜色从来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在艺术中，依旧如此。它总是依附于一定的物象而显现的；或依附于光，或依附于物体。[1]比如在绘画中，颜色可以依附于纸或油彩，而在舞蹈中，颜色更多的是依附于灯光、舞台、舞者肢体等等。由于绘画与舞蹈两种艺术形式的物质载体的不同和表现手段的差异，导致色彩在两种艺术门类中的概念、存在方式及意义都必然存在出入，那么如果将绘画色彩与舞蹈色彩相交融，又会呈现出怎样的艺术效果呢？本文就绘画色彩与舞蹈色彩的交融这一问题展开细致研究。

一、 “色彩”在绘画艺术领域中的概念

王化斌在 《绘画色彩学》中对 “色彩”和 “彩色”的概念各不相同。针对 “什么是色彩？”王化斌在书中回答，色彩是凭感觉而存在，即专业术语之 “色感”，相比之下，常同色彩打交道的人 （比如说美术家），对色彩的感觉比较敏锐，往往可以感觉到一般人感觉不到的色彩。不过，站在色彩理论分类角度上讲， “色彩”包括两组内容：一组是“彩色”，再一组是与 “彩色”相对应的 “无彩色”，但无论是 “彩色”还是 “无彩色”，归根结底，无非是对颜色的一种印象。[2]而对于 “彩色”的概念，王化斌给出这样的回答， “黑、白、灰”以外的所有颜色统称为 “彩色”。例如色相环上的红、黄、绿、蓝、紫等颜色。另外也还包括虽然已经发生了明度变化却仍见彩色倾向的暗红、浅红等一类色，以及已经发生了纯度变化却仍具彩色倾向的灰红、黄灰等一类颜色。[3]

二、 “黑、白、灰”在舞蹈艺术领域中的运用

一般认为色彩的三要素是色相、色度与色质（纯度或彩度），孟赛尔的色立体就是按这三个要素组合成的。作为确定色的绝对值来说，它是较科学的。但对于艺术表现上，特别是在色彩 （条件色）的艺木表现上则是不够理想的。运用条件色的方法描绘对象，往往要暂时抛开色彩三要素中的色相和纯度。用条件色的观察方法观察和表现対象，同样也是科学的但它又是艺术的、审美的。所以，从研究色彩美的角度只提颜色三要素是不全面的，为了充分发挥色彩美 （即条件色彩美）的表现功能，我们认为，应该提出包括色彩冷暖色性在内的色彩四要素，即色相、色度、色质 （纯度）与色性。[4]

（一）绘画中的 “黑、白、灰”

一般人谈到色彩，总认为 “黑、白、灰”不属于色彩，认为黑白电影、黑白电视都是没有颜色的。诚然，作为常识性视觉，这种判断可以说是普遍公认的。但从艺术、从审美、从科学理论的角度来看，这种判断是不全面的。从物理学角度研究，红、橙、黄、绿、青、蓝、紫这几种色光混合变成“白色” (即日光色)。理论上，六种颜色的混合物在视觉上应该是 “黑色” (black)、灰色 （gray）和 “白色” (white)， “黑、灰、白”在视觉中无彩但并非无色。它们决定着色相的明度，所以它们被称为色度标尺，是色的三要素之一。我们不仅要澄清 “黑、白、灰”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色彩范畴，而且要关注 “黑、灰、白”作为色度系列在色彩艺术表达中的独特的说明和审美功能。

（二） “黑、白、灰”与色调

色调既可以冷暖区分，以色区分也可以 “黑、白、灰”区分。白然界、生活中的物象虽然都是有颜色的，但是人们可以依据物象各部分在明度上的差别分成 “黑、白、灰”三种或再加上深灰、浅灰共五种层次。在艺术创造中、把对象分别划归到“黑、白、灰”不同色层的色块。各类色块的大小总面积的比例就决定了对象的色度、色调。所以从物象来说色度、色调属于亮调子、灰调子还是暗调子，主要取决于光源色度；而作为一幅绘画作品的色度、色则取决于画面上黑、白、 “灰色”块的面积大小比例。

在舞蹈 《天黑请闭眼》中，编导张镇新在设计舞蹈演员服装时，大量使用 “黑色”作为演员服装的主色调。一方面是配合舞蹈作品的主题，利用服装表现 “天黑”的现实环境，同时，大量使用 “黑色”还可以烘托 “黑夜杀人”行为的恐怖与 “黑夜被杀”的惧怕。人们在这种被恐惧、慌乱的意识所支配下的状态，无疑与 “黑色”是最切合的。当然，这牵扯到 “黑、白、灰”的潜意识理论，具体内容我们将在后文中阐述，在这不多做赘述。前文中提到，作品 《天黑请闭眼》编导大量使用 “黑色”作为演员服装的主色调，导致观众对这部作品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 “黑”！那么在该作品中，编导真的只使用了 “黑色”服装吗？其实不是的，通过细致观察和赛后对舞蹈编导的采访得知，编导总共运用了3种颜色，分别为 “黑”、 “白”、 “灰”，那么是什么导致观众自动忽略了其他服装色彩呢？这便是 “黑白灰”在画面中占比的问题，虽然编导同时运用了3种颜色来设计服装，但由于 “黑色”在画面中占比远远超过 “灰色”，所以观众在潜意识里，自然默认该舞蹈的服装为 “黑色”或 “黑白色”。其实这样的结果正是舞蹈编导所追求的，编导之所以运用 “灰色”，是尊重了色彩对比与调和的原理。舞蹈艺术在某种程度作用于观念之上，就要求艺术创造者也就是舞蹈编导投入主观的加工处理，艺术处理要求有多种手段。为了加强舞台的视觉效果，夸张的颜色对比手段是舞蹈编导在设计演员服装时最基本、最常用的形式。可以利用光照效果的明与暗的对比，也可以利用服装颜色本身的明度对比，更甚者可以利用服装色彩的冷暖对比。照顾观众的审美感受，如果舞台上 “非黑即白”，那色彩对比度过于强烈，观众会产生一定程度上的生理不适。其次， “灰色”位于 “黑” “白”之间，是一个饱和度并不高的颜色，符合观众的审美生理感受。

（三） “黑、白、灰”感知的心理效应

色彩的心理效应，一是物质性的，称为 “色彩的物质性心理效应”；一是客观性的，称为 “色彩的客观性心理效应”。[5]色彩的物质性心理效应作用于人脑神经，会直接导致观者产生一定程度上的错觉或心理变异。心理学家已经多次证明，如果人们长时间处于红色环境下，他们的情绪会变得逐渐惶恐不安，甚至血压会升高，脉搏跳动也会加快；相反，如果他们处在蓝色的环境下，即使初期不安的情绪也会慢慢走向平稳。再者，颜色的冷暖特征也能引起人们物质性的心理错觉，也就是心理作用下的一种非客观的错觉。其次，色彩的客观性心理效应来自颜色本身的表情特征，而这种表情特征其实并非颜色所固有的，是人们对色彩的人之经验作用于某些颜色之后引发出来的，这就是常言所说的 “色彩的感染力”。[6]

“黑、白、灰”皆属于无彩色。当它们单独出现时， “黑色”、 “白色”、 “灰色”都是带有强烈力量感的颜色。因此， “黑、白、灰”三色可以在具备彩色所传达的物质性心理效应的同时也具备客观性心理效应。甚至在经过艺术创造者的加工处理过后，其客观性心理效应更为突出。

舞蹈 《天黑请闭眼》中，编导大面积使用 “黑色”作为服装主色调继而利用 “白色”作为衬色。是因为一般情况下， “黑色”给人的心理暗示是封闭的、挤压的， “白色”给人的感觉是包容， “黑色”令人压抑， “白色”令人放松，相较 “黑色”的暖与重， “白色”更显轻与冷。这与该舞蹈作品的原型游戏 “天黑请闭眼”给人的感觉是相符的。舞蹈 《天黑请闭眼》正是利用 “杀手杀人”与 “平民被杀”的行为来控制游戏节奏，每当一位 “玩家” (舞者)被杀，游戏节奏就随之加快一倍，随着杀人行为的次数逐步累积，游戏节奏必然逐步加快，这个不断加快的过程，正是 “黑色”与 “白色”之间挤压与被挤压的过程。

除此之外，编导最后使用了第三种颜色——“灰色”，它的明度位于 “黑、白”两色之间。所以根据这一特性，编导在使用 “灰色”时着重利用灯光颜色与之搭配。在舞蹈 《天黑请闭眼》第一舞段中，编导一直使用切光片来切割舞台空间，我们可以看到每次随着灯光显现在观众面前的舞者身着服装全部为 “黑、白”两色。那么编导是如何隐藏服装上的 “灰色”呢？其实是编导利用灯光光源位置的不同，从而在舞者周边造成不同位置的阴影来隐藏饱和度并不高的 “灰色”。当 “灰色”的明度向“黑色”靠近时，它不仅可以隐身于 “黑色”之中，同时传达给观众的审美心理感受也偏压抑，不会打破 “黑色”带给观众的审美感受。而作品后两段编导为体现每位角色心中的纠结、复杂的情绪，有意识的使用不同明度的灯光打在舞者身上，从而使“灰色”的明度不断改变，舞者就这样身着不同“灰色”在舞台上的按照编导提前规划好的运动路线行进，给观众造成一种仿佛看到了 “灰色”，却又一闪而过不敢相信的感受。这样的艺术处理为舞台增加了神秘色彩，更大大的提高了观众对舞蹈作品 《天黑请闭眼》的探索求知欲，是该作品成功的关键一步。但当 “灰色”独立出现时，它的明度适中，暖中含冷，很容易诱发观众多种感受，促使观众情绪紊乱，恰到好处的让观众感受到作品角色心中的纠结与算计——“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发现虽然严格意义而言， “色彩”这一概念只存在于绘画领域中，但我们并不能否认任何一种艺术门类中都存有色彩这一事实。就像在音乐中，色彩也许是不断跳跃的音符而构成的层层递进的节奏；在文学中，色彩也许是作者利用笔尖书写的愤世感慨；而在舞蹈中，色彩也许是灯光，也许是服装，又也许它是看不见摸不着，莫须有的只存在观众心中的审美感受。生活中我们习惯了用眼睛接收色彩，而在舞蹈中则要靠编导用意传达色彩，观众用心感受色彩。 《天黑请闭眼》的编导张镇新正是巧妙地利用了色彩中 “黑、白、灰”三色的自身属性及三色之间的关系，从而设计出简约却不简单、干脆又充满神秘的服装，这样别处心裁的设计无疑成为了该作品中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