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未来的风险从何而来？——马丁·里斯访谈录

编译 邢鸿飞

马丁·里斯（Martin Rees）是英国宇宙学家和天体物理学家，自1995年以来任皇家天文学家。他也是剑桥大学生存风险研究中心的联合创始人。最新著作《关于未来：人类的前景》由普林斯顿大学出版。《卫报》记者为此采访了里斯爵士。

在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最近宣布增加科学家的特殊签证数量之后，安德烈·海姆爵士（Sir Andre Geim）指责他把科学家“当成傻瓜”。您对首相的声明感到恩惠了吗?

我不会那样说。任何让获得签证变得更容易的措施都是受欢迎的，但不会消除英国脱欧带来的严重负面影响。

那么，您同意安德烈爵士的观点，即动荡将持续多年，而多发几张签证并不是真正解决办法?

问题的关键在于科学是真正全球性的，跨越了国籍和信仰的边界。因此，任何让英国不那么欢迎世界各地科学家的做法，都将产生负面影响。克拉珀姆公共汽车上的乘客为什么要关心英国脱欧后的科学形势?

因为科学不仅仅是学术上的冒险，我们生活的大部分取决于如何应用科学。英国在科学专业知识和大学方面尤其强大，如果危及这一优势将造成严重损害。

脱欧派人士会说，你是既得利益的精英阶层中的一员。

嗯，像雅各布·里斯-莫格（Jacob Rees-Moggt）这样的人把他们的对手称为精英是非常奇怪的。作为一名大学教师，我认为整个国家都应该关心我们的高科技产业和教育的质量。大多数年轻选民反对英国脱欧。

您是否会说，唯一对英国脱欧持更宽松态度的科学家团队正在研究转基因食品?

马丁·里斯：皇家天文学家，涉足网络攻击、流行病、英国脱欧和火星生命领域的风险专家

这是事实，我们许多人都觉得欧盟对转基因的监管过于严格。但即使从这个角度来看，也不清楚在欧盟外部比在内部更好。我们想要在欧盟销售自己的产品，所以如果我们在欧盟内部并且能够影响规则，而不是让规则强加在我们身上并抑制我们的贸易，我们就会更具优势。

技术在公投结果中扮演了有争议的角色。在生存风险研究中心，您研究了快速发生的技术变革对人类的潜在影响……

现代科技的后果是世界更加紧密相连。小团体甚至个人都有可能产生广泛的影响，甚至是全球性的影响。 我希望载人航天飞行事业将继续下去，但作为由私人公司资助的高风险活动。

但这种相互联系难道不意味着我们能够监控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吗?

国际原子能机构可以监督各国遵守核监管的规定。但我们在全球范围内强化毒品或税收的法律方面收效甚微。同样，网络和生物技术的监管也会更加困难，因为与核情况不同，它们不需要明显的特殊用途的设施。我们可能会遇到挫折，因为我们无法完全消除这些威胁。

气候危机是国际条约影响力受限的另一个领域。格蕾塔·桑伯格（Greta Thunberg）等人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草根运动，然而美国和巴西也有民粹主义总统，他们否认气候变化，对曾经的条约出尔反尔……

当利益分散且在遥远的未来，政客们不会优先考虑这些事情。只有选民支持他们，他们才会采取行动。这就是为什么维持这些运动非常重要。

我们希望确保这些气候问题留在议程上。例如，2015年教皇关于气候变化的通谕。教皇有来自拉丁美洲、非洲和东亚的10亿追随者，这有助于促成在巴黎会议上达成共识。

举一个更具体的例子，我们要感谢迈克尔·戈夫（Michael Gove），他提出了针对不可重复使用塑料的立法。然而，如果没有我们的世界自然纪录片之父大卫·艾登堡（David Attenborough）的影响，他是不会这么做的。正是大卫通过《蓝色星球》，让我们看到了信天翁吐出塑料的镜头。

气候变化是你最担心的威胁吗?

在10年或20年的时间跨度内，最令人担忧的是人类滥用网络和生物技术。

危险来自个人还是国家?

我认为两者都有，也包括错误和恐怖。我们如此依赖电网，至少停电是个问题。美国国防部2012年的报告称，来自另一个国家的网络攻击导致美国东部电网瘫痪，这时候就可能会用上核打击。

社会变得越来越脆弱。再举一个例子，如果爆发流行病，在病例数量达到人口的1%之前，医院就会人满为患，导致社会秩序的崩溃。

人们对登月50周年如此感兴趣，您为此感到振奋吗?

这是一个非凡的壮举。但一旦美国完成打败俄罗斯（登上月球）的使命，就没有动机再继续维持如此高的政府支出。

把人送入太空的需要已经消失。如果你现在正在建造哈勃望远镜，你不会派人去更新它，但会派机器人去。我希望人类太空飞行继续下去，但应当作为由私人公司资助的高风险活动。如果我是美国人，我不会支持将纳税人的钱用于美国宇航局的载人计划；但我会为马斯克和贝佐斯的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X）和蓝色起源（Blue Origin）公司欢呼。也许到21世纪末，一些冒险家将生活在火星上。马斯克曾表示，他想“死在火星上，只要不是撞死在那”，这个愿望并不离谱。

但是认为我们可以通过移居火星来解决地球的问题是一种错觉。在这一点上，我完全不同意马斯克和我已故的同事霍金的观点，因为与日益地球化的火星相比，应对地球上的气候变化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您认为我们应该关注人工智能吗?

我不担心入侵物联网并占领世界的通用智能，这似乎仍然是科幻小说。

但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正在影响劳动力市场，许多工作岗位将被人工智能取代或补充，这些工作将包括呼叫中心和仓库的工作。但是，如果失业者能够找到人的因素仍然至关重要的工作，例如照顾老年人、年幼者和弱势群体，这将是一个好消息。现在这样的工作太少了，而且工作人员没有安全感，薪水也很低。需要对雇佣机器人的人征税，这些资金应该用于设立大量有尊严、有保障的工作，而这些工作正是人道社会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