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幼农
夜雨来得匆忙,瓢泼般洒了一夜。那股山匪趁着这张狂的夜雨,痛快淋漓地洗劫了一番,晋商于家在这一夜损失惨重,万幸的是,没有弄出人命。
天刚亮,惊魂未定的于掌柜想去报官,却被管家拦住。眼下战乱不断,官匪勾结,如若报官,怕是要两头挨宰,得不偿失。于掌柜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那匪首临走时留话,让于家在半月之内再献上大笔钱财,否则就让于家血流成河。
管家早有准备,说他认识一位高人,就住在城南,姓钱,是位师爷,因厌倦官场黑暗而隐居此地,早年间,经他出谋划策,治理过不少山匪隐患。于掌柜心里没谱,一个师爷再有能耐,不凭借官府的力量,能斗得过杀人不眨眼的山匪?
管家备好马,拉着于掌柜去了城南。
钱师爷五十岁出头,个儿矮精瘦,一眼望去便知是精明之人。一番客套话后,管家说出来意,钱师爷也不含糊,开口问:“不知于掌柜是想要钱,还是想要命?”
于掌柜忙说:“在这乱世之中,只求保命足矣!”
钱师爷笑着摇摇头:“我口中之钱,乃山匪劫去你家中之财;那命,当然是山匪的性命。”
于掌柜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走南闯北大半辈子,凶险的事凶险的人遇到过不少,但从如此瘦弱的人口中说出如此要命的话,还是头一回。于掌柜说:“如若能斩草除根,那是最好。”
钱师爷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掌柜是生意人,这做买卖需要本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小钱生小钱,大钱生大钱,既然是要命的生意,本钱肯定少不了。”
于掌柜说:“只要能除了后患,钱不是问题。”于掌柜祖上几代经商,家资巨万,昨夜被劫钱财,在外人看来是大损失,但对于于家来说,也就是九牛一毛。
钱师爷抬头看看天,低头掐了掐手指,说:“俩月之内,必除后患!”顿了顿,又说,“于掌柜所出的本钱,就是昨夜那匪首所劫之财,日落之前,必须全部送来。”
怪不得师爷姓钱,原来也是爱钱之人。于掌柜心里打起了算盘,和那凶悍的山匪相比,眼前这个瘦弱的师爷,料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更何况山匪那边是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于掌柜一咬牙,便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下人匆匆来报,说是有几个小匪,在宅院外四处张望。于掌柜如临大敌,以为是昨天的事情走漏了风声,激怒了山匪。惶恐之中,只见钱师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笑着说:“于掌柜莫怕,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那几个小匪是我花钱雇来看家护院的。”
于掌柜气得险些吐血,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钱师爷却是一脸风轻云淡,独自四处闲转。这于家宅院气势磅礴,建在山崖高处,又有郁郁葱葱的林木掩盖,在这乱世之中,也算偏安一隅,无奈还是被山匪盯上,惹出祸端。
转了一圈,钱师爷盯上一处在山崖之巅的建筑,走近细看,门楣上面题写着“玉泉园”三个字。钱师爷哑然失笑,想那于掌柜必然是在京城里待惯了,染上了泡澡的习惯,这“玉泉园”竟然是一处澡堂子,里面正中一个大水池子,直接引入了山泉水,旁边的装饰也特别奢华,可以喝茶、打牌、睡觉。
真正让钱师爷上心的是屋脊上两端的龙头,龙头栩栩如生,仰着头,从口中吐出曲折的金属舌头,伸向天空。钱师爷笑了笑,知道该怎么办了,转身回去就向于掌柜借了“玉泉园”,说是给护院的住处。
那几个小匪倒也规矩,从不骚扰于家人,整日和钱师爷在“玉泉园”中吃喝泡澡,好不逍遥快活。不几日,这快活之事传入山中,有几个小头目耐不住山中清苦,也下山来充当护院。钱师爷豪爽,又出了一大笔护院费,依旧喝酒吃肉,打牌泡澡。
又过了几日,山匪中的二当家和三当家也加入了护院的队伍中,沉迷在“玉泉园”中不能自拔。
山匪越聚越多,于掌柜此时急了眼,怕养虎为患,长此以往,这于家宅院岂不成了匪窝。钱师爷却道:“不急,不急,于掌柜给的护院费充足,这帮山匪还要给你卖命一阵子。”
过了一月有余,匪首也终于按捺不住,听那传话的小匪说,于家守信用,不仅按时交纳护院费,每日还好吃好喝好招待,尤其是那澡堂子,经钱师爷特别的浴料调制,泡在其中,简直成了天上的神仙。
一日深夜,匪首也加入了其中,乐不思蜀。于掌柜见状,忙招来钱师爷商议,想趁那群山匪毫无防范之际,暗中下毒除患。钱师爷冷笑一声:“这帮山匪作恶多端,自有老天收拾。”
又过了几日,钱师爷抬头看天,乌云压顶,一场暴雨将至。他忙备好上等的酒席,众匪在“玉泉园”饮酒作乐,一醉方休。
当天夜里,雷声滚滚,足足响了有一个时辰。
第二天一早,有大胆的家丁去瞧,数十个山匪全部毙命于水池之中,死状甚惨。在山中的余匪,群龙无首,乱了方寸,四散而逃。
只有钱师爷心里清楚,一切都是他暗中做了手脚。那屋脊两头的龙头,其实是避雷装置,在龙舌根部连接着的铁丝直通地下,若雷电击中屋宇,电流就会传至地下,那“玉泉园”建在山崖高处,被雷击的可能性极大。钱师爷在那夜,悄悄将铁丝连接到了大水池中……
群匪之死,大快人心,钱师爷放话出去,说:“大恶之人,必遭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