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任道斌
图1 明 董其昌 仿董源夏山图
董其昌(1555——1636)是中国书画史上的旷世奇才,他创立的“松江画派”取代明中叶以来“吴门画派”在艺坛占有的主流地位,以“真率”代彼“巨丽”, 理艺兼修,后来居上,独领风骚数百年。继1989年上海书画出版社举办“松江董其昌国际学术研讨会”之后,1992年美国纳尔逊·艾金斯艺术博物馆举办“董其昌世纪大展及国际学术研讨会”,2005年澳门艺术博物馆举办“南宗北斗展及研讨会”,2015年台北“故宫博物院”举办“妙合神离董其昌书画特展”,2017年日本东京博物馆、台东区立书道博物馆联合举办“董其昌时代展”,2019年上海博物馆又举办“董其昌书画艺术大展及国际学术研讨会”,这近三十年的六次盛举,足见董其昌的影响至今不衰。
董其昌的绘画理论与实践,皆贯穿着他的画学旨趣,即畅神以养生,舒心以益寿,与其处世为人行径甚相一致。可以说,中国画古老的畅神传统,在经历了政教化、记事化、装饰化、商品化等的冲击后,又被董氏重新拾回。在他的推动下,文人画的内涵进一步向自抒心性的浪漫主义发展。综观其绘事活动,董其昌的畅神画旨大致有以下六个特点与成效,这对我们接近董氏的内心世界,以及认识那一段画史而言,自然是有益的,更何况鉴古能知古今,故不惴简陋,一一述之,以求正于方家。
董其昌的传世作品中,有许多仿古、拟古之作,这与他提出学画“当以古人为师”的理论相一致。临古仿古,是他借古开今、提高自身画艺修养的途径之一。据记载,董氏的仿古题材涉猎从张僧繇、杨昇到方从义、商琦的唐宋元诸名家,其中主要是仿董源、米芾父子及“元四家”。然而董其昌的仿古作品却与原作大相径庭,构图、造型、设色、内容皆不相像,不过是借名而已。
如他的《仿董源夏山图轴》(图1),将《夏山图》原作(图2)横卷的阔远构图改为纵轴的高远之状;将圆顶形的金山状之绵延山峦改成锥顶形的火山状之升腾大岭;将数层断山的横云改为山边浮起的烟岚;而且还夸大林木生长的高度,增加溪瀑倾泻的力度,省却了悠游的舟船渔父,觅食的马牛牲畜;即使山岩的皴法,也以简单疏朗的披麻皴取代细密的点子皴和短披麻皴,使山体呈现嶙峋的骨感,而缺乏原作浑厚华滋的景象。在董其昌的笔下,董源的《夏山图》可谓面目全非,名存实亡,只是同为山水画而已。仿佛神话中的哪吒再生,拆骨还父,拆肉还母,而名不变,纯真之心不变。
董其昌凭自己的喜好,将董源《夏山图》的繁茂苍翠之象,转换成平淡简逸,可是董源《夏山图》那郁勃生机却并未改变。这是董其昌仿古乃仿意境的表现。他仿宋人赵幹的《水村图》(图3)、仿元人赵孟的《鹊华秋色图》(图4)等作品中,也无不如此。如果说董其昌的仿古之作有一丁点真实原貌,那就是画名与作者名未变,意境相仿,从图式来看基本上是变态的。诚如卢辅圣所言:董其昌“以自娱取代娱人,以以画为寄取代为造物役,以重心态、重过程的超越方式取代重物态、重结果”。
除以画为寄、以画为乐外,董其昌巧妙地打着古代名贤的旗号,以名人效应为己作增光。他深知自己的临仿水平不如仇英们,更不能以己之短胜彼之长,故而主张“同能不如独异,无取绝肖似”的他,乃以调侃与颠覆的方式对待以往的仿古拟古,独僻蹊径,走上了遗貌取神之路,这是他熟谙画史后的自知之明之举,也是他不受拘束、追求自由的性格使然,更是他“以画畅神”画旨的体现。
图2 五代 董源 夏山图 局部
图3 明 董其昌 仿赵幹《水村图》
董其昌主张学画“初以古人为师,后以造物为师”。所以他经常旅行,饱游饫看大自然的千变万化,主张“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以增加画家的学养,提升创作的水平。他也给后人留下了许多所谓描绘实名真景的山水,如松江的《小昆山石壁图》《佘山游境图》《婉娈草堂图》,常熟葑泾的《葑泾访古图》,杭州天竺的《三竺溪流图》等。
然而当我们进入这些真实景区考察时,却怎么也看不到它们与董其昌笔下的实名山水有着必然的关联。如松江的佘山,虽然孤立于广袤的大上海平原上,但山高仅百米而已,东西两山亦无怪石奇峰、悬崖峭壁,山脊线轮廓皆呈低圆锥形状,且为土山,山峦浑厚,草木华滋(图5、6)。但董其昌却将佘山描绘成巨石危峰高耸天际、层峦叠嶂接云而去之状,尤其是《小昆山石壁图》那起伏不已的石峰,呈锯齿形的山脊(图7);《婉娈草堂图》中鬼面皴状的山体,漩涡式的平冈(图8);《佘山游境图》之突兀杂陈的山石,尖峭嶙峋的峰崖(图9)。这些图像,不仅失去了佘山浑穆华滋的自然面貌,而且使山体平添了许多因线条起伏而造成的石质骨感,多了不少高大壮实之趣。
图4 明 董其昌 鹊华秋色
图5 松江佘山风景之一
又如常熟葑泾,是位于古里乡的河港,流水潺潺,四周水网交错,地势平坦,远处的虞山亦是横卧的土岭,山脊线起伏平缓,并无雄峰刺天之姿,更无怪石纵横之象(图10)。但董其昌别出心裁,在《葑泾访古图》(图11)中,将平旷的葑泾写成山高云深、峰回路转之状,危峦巨崖,扑面而起,山壑重嶂,莫测高深,虽是小桥流水人家,却少了几分水网的清雅,多了些许山林的苍莽。
再如杭州灵隐三天竺,是天喜山脉的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简称三竺,山溪从上天竺流经中天竺、下天竺,汇入灵隐溪,最后注入西湖。溪流虽绵长不绝,但仅三四米宽而已;天喜山脉虽逶迤起伏,但山脊线平缓而无突兀雄起之势,溪不深,山不高,而林木茂盛,绿荫如盖,寺宇村舍隐约错落于溪岸林荫中,甚得婉约柔美之趣(图12)。可是董其昌的《三竺溪流图》却是高峰大岭、石骨嶙峋、水面宽深,一派萧散古拙之状(图13)。和他的仿古之作一样,无非借名抒情、自欺欺人而已。
董其昌赞同苏东坡“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的观点,并且反对为造物者役,即反对做自然的奴隶,而是强调发挥画家的主观能动,写出胸中的丘壑与真山水的气质。他要的是自己的审美和浪漫,而非别人的审美,更不是如文徵明写苏州石湖、横塘,唐寅写沛县《沛台实景图》的再现自然(图14),而是表现自己的主观感受。董其昌在万历四十六年(1618)自题《山水图册》中云:“画家率然任兴,不必有所合,正是天真烂漫。若每作一幅,辄命曰是某诗某景,乃大伪也。”因此名实不合,或以虚代实,或夸张变形,也成为董氏实名山水的特点,更是他作画畅神任性、扬长避短的真实写照。
图6 松江佘山风景之二
董其昌不仅在仿古与实名题材的山水画中采取变形与虚化的态度,更在其他题材的山水画创作中也不为原物所拘,而是继续地自由放任,境由心造,境由心生。他曾说“画之道,所谓宇宙在乎手者,眼前无非生机”,在他看来,画家就是宇宙在手的上帝,处处皆是生机,可以在一张白纸上创造自己喜欢的山水,舒畅地寄托自己的追求。
图7 明 董其昌 小昆山石壁图
董其昌还认为真山水的三维立体美,移写到二维的平面上,必然大为逊色,因此在画上表现真实山水是人力所不能及的;但人可以发挥思维的主观能动,利用水墨与毛笔的优势,在纸上造出比大自然实景更美的风光,故而画也可胜过自然。这种想法见诸他所说的另一段名言中:“以蹊径之奇怪论,则画不如山水;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决不如画。”
正是有这种“一超直入如来地”的智慧,所以董其昌强调人为造境,而不为真景束缚,要无所挂碍,放飞梦想,让作画运笔仿佛天马行空,自然率意。然而董其昌的造境并非胡作乱来,他是有自己的审美要求的。就构图而言,他提出必须要从大处着手,简单而不破碎,山水要有整体的气势和凹凸之形,且要有云以表现生动的气韵。在《画旨》中,董其昌说“山不必多,以简为贵”,又说“山之轮廓先定,然后皴之,今人从碎处积为大山,此最是病。古人运大轴只三四大分合,所以成章,虽其中细碎处甚多,要之取势为主”。他还秉承宋人的拟人观点,即将山水看成有生命的人,而云烟则是山的呼吸,有了云烟,山就有了生机,他说“画家之妙,全在烟云变灭中”,“然山水中当着意生云”,“乃可称生动之韵”。
此外,构图须要营造可游可居之境,以让人起高隐之思,避免尘世的纷争。他说:“郭河阳论画山有可望者、有可游者、可居者,可居则更胜矣,以其能令人起高隐之思也。”
从董氏的山水中,我们不难发现他的构图大原则,如万历四十四年(1616)所写的《舟行十景册》,十景大致为两岸一水式构图,整体感较强,山体连绵,并无割裂琐碎之象。岚烟缥缈,甚具生机,林屋错落,水面悠悠,宁静平淡,可游可居(图15、16)。又如天启元年(1621)所写《烟树茆堂图》轴(图17),虽有之字形江流阻隔山岳,但山体整体相连,远处云岚秀出,中景茆堂、木桥、林木错落,也是一派虚淡宁和、安逸宜居之象。可以说,这种整体感较强的构图,加上淡岚轻烟的流布,让画面呈现宁静平和的宜居气象,令人起高隐之思,是董氏造境的基本特色。他根据自己的审美观,自由地经营位置,随心所欲地挥洒皴染,享受着造物的喜悦,一派生机,烟云供养,舒心畅神,乐此不疲。
在讲求构图整体的生动气势外,董其昌对于山水的诸元素,如树法、石法、云法、水法、亭屋法、舟桥法等皆有自己一套主张,讲求造型的简率生拙,虚实互济,大小相兼,皴染互用,明暗相得,高低错落,跌荡有致。作为擅长行楷与行草的书法家,他尤其善于把书法线条的弹性张力,以及运笔轻重疾徐造成浓淡起伏的变化韵律,运用得十分得心应手。毫端的水墨线迹流畅而灵动,时而笔断势连,时而粗细变化,循着创作时的逸兴勃发而纵横挥洒,轻快自如,极具士大夫冲和的书卷雅气和文人的自由逸致。从董其昌轻松的笔墨中,可以看出他创作的心态是奔放自由的,无笔头滞碍之弊,多落墨驾轻就熟之态,富有愉悦放松之感,极具浪漫天真的童趣与诗性。
如他的树法,简于枝柯而繁于形影,干枝多曲而少交叉,有儿童画的平板感。即使树干的立体纵横皴纹,也草草为之,较文徵明等吴门画家简洁许多(图18)。至于形态纷呈的树叶,董氏仅以线条的横斜上下为之,间缀以枯枝及圆圈叶而已,“不在斤斤细巧”,较为模糊粗略,并不追求具象的清晰,以此突显丛木的“苍秀”,达到“茂密而不繁,峭秀而不塞”的效果,增加画面“荒率苍古”与“秀润天成”的美感(图19)。
董其昌的随心所欲,还表现在石法上,他画坡峦,好用简单的长披麻皴缀以短横皴,以显示山体浑厚的立体感。董其昌既是悟禅的智者,也是通道的画家,强调用道家金木水火土的五行观来抒写山石的轮廓,或圆或方,或平或尖,或如波浪,或如拱台,交替变换,起伏多姿,以见“生秀”之趣。他特别善用卷云法,或称鬼面皴,去表现突兀的山岩,使之如层云的舒卷,颇有奇峭怪状,如《夏木垂阴图》《婉娈草堂图》等(图20),更擅长用平冈、矾头来增加山体龙脉的绵延不绝之势(图21)。
图8 明 董其昌 婉娈草堂图
图9 明 董其昌 佘山游境图轴 故宫博物院藏
图10 常熟葑泾一带风景
图11 明 董其昌 葑泾访古图 80cm×29.8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图12 杭州天竺风景
图13 明 董其昌 三竺溪流图
至于云法,董其昌主张多用墨染法,少用勾云法与粉染法,他强调“以墨染云气,有吐吞变灭之势”,“不可用粉染,当以墨渍出,令如气蒸,冉冉欲堕,乃可称生动之韵”。这样使云既有上升的飘逸感,又有下坠的质量感(图22),十分生动。
在学古人、学造化之后,董其昌中得心源,形成了适合己性的笔墨造境规律,如强调源于自然、高于自然的“画须熟外熟”,“失于自然而后神也”;如注重书法用笔与笔墨游戏功夫的“士人作画,当以草隶奇字之法为之”,“但用淡墨、浓墨、泼墨、破墨、积墨、焦墨”可尽得“混厚”之妙;“王洽泼墨,李成惜墨,两家合之,乃成画诀”;如凸现诗趣韵律的构景大略,“远山一起一伏则有势,疏林或高或下则有情,此画诀也”;“危峰奋起,蔚然天成;乔木倚蹬,下自成阴;轩畅闲雅,悠然远眺;道路深窈,俨然深居”;“画欲暗不欲明,明者如觚稜钩角,暗者如云横雾塞是也”,等等。
唯其如此,他可以丘壑在胸,下笔如有神助,在书斋中展开绢素,解衣盘礴,挥洒自如,享受烟云供养,获得上帝般自由造境的畅神乐趣。
图14 明 唐寅 沛台实景图
图15 明 董其昌 舟行十景册之一
图16 明 董其昌 舟行十景册之二
图17 明 董其昌 烟树茆堂图
图18 文徵明 临溪幽赏图 局部
图19 明 董其昌 仿古山水册之一
在以画畅神的同时,董其昌还以古为鉴,幡阅画史画论,倾心搜访历代名迹,学习观摩不已。在游山玩水、吟诗作画、游戏笔墨的同时,他还与陈继儒等友人讨论画理,辨析是非,以此作为提高画学修养与寻求生活乐趣的一部分。
董其昌的画理亦如他的山水画创作,以简代繁,直抒胸臆,用形象的比喻与短语,道出了画史的天机,综览其《画旨》主要有以下五论:
一是“南北宗论”,称:“禅家有南北二宗,唐时始分。画之南北二宗,亦唐时分也,但其人非南北耳。北宗则李思训父子着色山水,流传而为宋之赵幹,赵伯驹、伯骕,以至马、夏辈。南宋则王摩诘始用渲淡,一变勾斫之法,其传为张璪、荆关董巨、郭忠恕、米家父子,以至元之四大家。亦如六祖之后,有马驹、云门、临济儿孙之盛,而北宗微矣。”董其昌还称南宗为文人画,应大力提倡之。他说:“文人之画自王右丞始,其后董源、巨然、李成、范宽为嫡子,李龙眠、王晋卿、米南宫及虎儿皆从董、巨得来,直至元四大家,黄子久、王叔明、倪元镇、吴仲圭,皆其正传。吾朝文、沈则又远接衣钵,若马、夏及李唐、刘松年,又是大李将军之派,非吾曹当学也。”
二是“天授论”,称学画者必须要有天分,但后天要加深学养,方能成才。其文曰:“画家六法,一曰气韵生动,气韵不可学,此生而知之,自然天授。然亦有学得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成立郛郭,随手写出,皆为山水传神。”
三是“造境论”,称“以蹊径之奇怪论,则画决不如山水;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决不如画”,强调画家要发挥主观能动。
四是“独异论”,称“同能不如独异,无取绝肖似”,又称:“学古人不能变,便是篱堵间物,去之转远,乃繇绝似耳。”强调创新变革。
五是“养生论”,称:“画之道,所谓宇宙在乎手者,眼前无非生机,故其人往往多寿;至如刻画细谨,为造物役者,乃能损寿,盖无生机也。黄子久、沈石田、文徵仲皆大耋,仇英短命,赵吴兴止六十余,仇与赵虽格不同,皆习者之流,非以画为寄、以画为乐者也。寄画于乐,自黄公望始开此门庭耳。”又称:“黄大痴九十,而貌如童颜;米友仁八十余,神明不衰,无疾而逝,盖画中烟云供养也。”
他的这些画论,主要宗旨还是在于畅神适性,以画为乐,不受拘束,以画养生,诚如杨新所指出是“玩”。这既是他学习画史的总结,也是他创作实践的心得,影响深远,至今不衰。
董其昌寄情丹青,以书画畅神益寿,既是他自身喜好所致,所谓“天授”,亦与他个人所处的时代与社会环境有关。作为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董其昌,年青时便有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封妻荫子之想,但踏上仕途后,现实并不如意,且给追求自由的他带来了许多拘束与不自由。
众所周知,董其昌活动于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是明后期帝国大厦将倾的时代,万历皇帝热衷于皇陵地宫(今十三陵之定陵)的建设,无心于朝政,48年中,经常长年累月不上朝,大权落入张居正等权臣手中,东北满洲贵族伺机崛起,离心离德,南方澳门亦被西方传教士租占;泰昌皇帝迷信道家长生之术,登基仅一个月便误服红丸一命呜呼;天启皇帝无理政治国之才,倾心于木匠手艺,朝政由他的乳母客氏及太监魏忠贤把持,珰祸惨烈,西北天灾,哀鸿遍野,台湾被西班牙殖民者掠夺;崇祯皇帝虽有心治国,登基伊始翦除魏珰,但无雄才大略,且多疑善变,刚愎自用,17年中连换50余名内阁首辅,政策混乱,党派纷争;江南民变、奴变不已,西北李自成、张献忠起义,东北努尔哈赤铁骑不时入关骚扰,几度危及京畿安全。大明王朝,气数将尽。
处于这样危机四伏的时代,董其昌既要明哲保身,又不肯放弃仕宦的荣耀,为了避免卷入政治旋涡的风险,他选择了仕隐两兼、为官不作为的道路,并利用自己曾是皇太子(即泰昌皇帝)讲官的身份,时常称病不赴任,悠游江湖。而畅神的书画,便是他适合自己个性的最佳选择。他说:“古人自不可尽其伎俩,元季高人皆隐于画史,如黄公望,莫知其所终,或以仙去。”显示对寄情书画做个活神仙的由衷高兴。画中烟云供养,荒率墨戏,给他带来无穷的乐趣,既益寿,又避祸。
在风波诡谲的宦海中,董其昌寄趣书画的超脱态度,反使他获得步步高升的机会。晚年官至礼部尚书。虽然他时常津津乐道王维“宿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的诗句,但他也为自己仕途的顺畅而骄傲,称:“《图画谱》载尚书能画者,宋时有燕肃,元有高克恭,在本朝余与鼎足,若宋迪、赵孟,则宰相中烜赫有名者。”值得指出的是,董其昌仰慕的赵孟,逝后获元朝谥号“文敏”,而南明弘光政权在董其昌逝去的9年之后也给予他“文敏”的谥号,且在清廷官修的《明史·董其昌传》中予以载入,使他和赵孟有“元明两文敏”之誉,这是董其昌以画畅神画旨的结果,也是他在正史上留名的最佳赞词。
图20 明 董其昌 夏木垂阴图 局部
图21 明 董其昌 夏木垂阴图 局部
图22 明 董其昌 秋兴八景图
畅神舒心,益寿延年,是中国画的文化精华,也是中国画的原始功能之一,董其昌将它发挥得淋漓尽致,尤其是意笔山水,既成为他抒情写意、避祸免灾、寻欢作乐、益寿延年的法宝,也是他猎获声誉、史籍流芳的利器。开心是长寿的秘诀,更何况现代医学研究证明,艺术有益身心健康,就像体育锻炼那样促进人体分泌令人感觉良好的激素,有助于缓解各种病痛和精神抑郁等症状,医家称为“艺术疗法”。董其昌的成功例子,就是很好的说明,不知读者诸君以为如何?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