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个情深义重的渣女

@李 晓

爸爸对闫青禾百般呵护

闫青禾比我爸大3岁，爱美，傲娇，从不正眼瞧我爸 。

为了讨好闫青禾，我爸总是给她买各种时髦衣服、首饰，甚至曾经花两个月的工资给闫青禾买了一枚小小的胸针。然而，闫青禾却一点也不感动。

爸爸原本接爷爷的班在一家国营工厂上班，结婚后，为了供闫青禾打扮和玩乐，他辞职去开货车。那时我6岁多了，在我的印象中，每次我爸出车回来，闫青禾都会吼道：“你是从土星回来的？脏死了！”

吃饭时，闫青禾必定唠叨：“方文庭，我跟你说多少次了，吃饭能有点吃相吗？”

每次，我爸都一边扒饭一边解释：“出车赶时间，一整天都没吃饭，太饿了。”闫青禾又骂道：“你是饿死鬼啊？”

然而，她骂得越起劲，我爸笑得越开心。就这样，闫青禾一天到晚跟我爸吵架，还动不动就提离婚。

闫青禾的秘密

2000年年初，我正在游戏室打游戏，一群小伙伴跑来告诉我：“方乐，快去看，你妈出名了。”我赶紧跟着小伙伴们往文化广场跑，只见乌泱泱的一群人围着戏台喝彩。

我看到演出牌上写着：《打金枝》升平公主——闫青禾。

有一天，我刚回到家，就看见闫青禾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涂脂抹粉。我爸则坐在一旁，用央求的语气说：“能不能不去了，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闫青禾扭过头来，面目狰狞地向我爸喊道：“又来管我，你之前是怎么说的？”

看到这一幕，9岁的我终于忍不住，冲进去吼道：“你想滚就赶紧滚！”闫青禾愣了两秒，随即一把抓起梳子狠狠向我掷了过来。梳子没砸到我。我爸却起身，朝我屁股上踢了一脚：“臭小子，赶快走，没你事！”

我愤恨地摔门而去。那天，我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了很久。后来，我远远地看着闫青禾蹬着高跟鞋，往火车站方向走去，越走越远。

晚上闫青禾回来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她总是这样，在每个月固定的日子，打扮得特别隆重地去省城。晚上回来，必定失魂落魄。每到此时，我爸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再惹到闫青禾，加重她的烦恼。

爸爸因车祸离世

2001年春节过后，闫青禾终于跟我爸离婚了。离家的那天，她过来想抱抱我，我一闪身躲开了，冷冷地看着她。她抹了下眼泪，带着自己不多的行李离开了。

自从她离开后，我爸就经常喝闷酒，喝醉了就哭，我的家变得不像家，我更恨她了。

2004年，我爸夜间出车，在高速上发生了车祸，当时就去世了。爸爸的葬礼上，亲友们个个痛陈闫青禾的罪行。是啊，如果不是闫青禾，我爸不会去开货车；如果不是离婚，我爸不会酗酒；如果不是闫青禾，我爸不会死。

我爸出殡那天，闫青禾来了，胸前还别着我爸给她买的那枚胸针。她一进来就扑倒在我爸的水晶棺上，一边哭一边喊：“文庭，你别恨我……”我和亲友们就冷眼看着她演戏。

此后，她隔段时间就会来奶奶家，我总是避而不见。

2006年的一天，闫青禾又来了。那天，我没避开。奶奶犹豫地对我说：“下个月你妈要结婚了。”我一听就崩溃了：“你还要脸吗？要不是你，我爸会出事吗……”闫青禾着急解释道：“不是，你听我说……”我很愤怒，拎着她的衣服领子将她推出了家门：“闫青禾，我不管你要嫁给谁，以后再敢回来骚扰我和奶奶，我决不饶你！”

我怨恨的人为我买了房

2009年高考，我考得一塌糊涂。闫青禾想让我去复读。她要我读书，我偏不读！于是，我独自一人去了深圳打工。在那里，我认识了女友张琼。

2014年春节前夕，我去拜见张琼的父母，商量婚事。然而，两位长辈却将我拒之门外：“方乐，我们对你很满意，但是你无父无母，市里也没房子，我们不能让闺女跟你吃苦……”我万分沮丧，回家后便抱着奶奶大哭了一场。奶奶急了：“谁说你没妈？你妈就在市里啊，她家要的条件咱家一定满足。”

没想到，几天后，闫青禾来了，一进门就从包里拿出一个房产证，上面是我的名字，一套130平方米的房子。

她说：“这房不是我买给你的，是你爸拿命换来的。那年你爸出车祸后，别人赔偿了一笔钱，我用那笔钱给你买了这套房子。”闫青禾又说道，“妈年轻时不配当妈也配不上你爸……乐乐，妈希望你记住，结婚，一定是因为两个人相爱……”说着，她竟然哽咽了。

闫青禾走后，奶奶告诉我：“市里这套房子，将近80万。除了你爸的赔偿款，你妈自己又掏了40多万。她买之前，带我去看了，那房子是真好。”

闫青禾的故事

2014年6月，奶奶骨折住院。我得知后，立即回到老家。奶奶跟我说：“乐啊，别再恨你妈了，她也不容易。奶奶走了，她就是你最亲的人了。”那天，奶奶向我讲述了闫青禾的故事。

闫青禾是家中老二，因为大女儿已出嫁，二老希望她能给他们招一个可靠能干的上门女婿。但闫青禾偏偏死心塌地地喜欢上了一穷二白的洪峰。

有一天，闫青禾跟洪峰出去约会，有个小混混看她漂亮，就上前挑逗。洪峰年轻气盛，打了小混混。不料，小混混叫来了一群人。洪峰被围殴，奋起自卫，却失手将对方重伤致残。

洪峰被判防卫过当，入狱14年。原本就不喜欢洪峰的外公外婆，开始逼闫青禾频繁相亲。而闫青禾总在每个月探监那天，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隆重，坐上拥挤不堪的大巴车去监狱看洪峰。

后来，闫青禾相亲遇上了我爸。我爸对她一见钟情。外公外婆也非常欢喜。唯独闫青禾不喜欢。

我8岁那年，洪峰因立功减刑，提前出狱。几个月后，洪峰突然闪婚了。闫青禾便终日泡在社区的文化站唱戏，咿咿呀呀，哭哭啼啼。

两年后，闫青禾得知洪峰离婚，就关起门跟我爸促膝长谈。然后，我爸终于同意离婚。

我和闫青禾冰释前嫌

2015年国庆，我举办婚礼。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洪峰。他略发福，但还是看得出来年轻时的帅气、儒雅。

婚礼上，他们被奶奶安排到主位上，坐在奶奶身旁。我和张琼敬酒时，闫青禾和奶奶一样，脸上笑得像朵花。

我举着酒杯，不知如何开口时，张琼对着闫青禾乖巧地喊了一声：“妈！”我犹豫之下，也跟着叫了声妈，她响亮地“哎”了一声，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我看到她用手擦掉了眼泪。

那是我时隔多年后，第一次叫闫青禾“妈”。喊出来的那一刻，我如鲠在喉。

如今，我的儿子快要两岁了，会含糊不清地喊“奶奶”了。而闫青禾，也总是很响亮地答应一声：“哎！”

【编者的话】 大眼睛奶奶带我们十八天环游世界，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母亲的爱情给家庭带来伤害，但也让儿子明白了生活不只是黑白两色。也许这就是生活的意义，唯有很多的爱与珍惜才能让我们配得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