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铸《东山词》描写中的一与多

2019-12-16 01:22侯妤佳
中国民族博览 2019年11期

【摘要】贺铸今传词285首,在北宋词人当中作品传世量仅少于苏轼一家。其作题材广阔且词风多样。张耒在《东山词序》中写到他的词“盛丽如游金、张之堂,而妖冶如揽嫱、施之袪,幽洁如屈、宋,悲壮如苏、李”,鲜明地点出了贺铸其词能柔能刚、可婉约可豪洒的艺术特性。这种双重性让贺铸的词作脱离北宋词的轻腻柔媚,在苏轼的影响下真正做到了雄阔气概与儿女柔情的并行不悖,在词史上起到了南北宋词风承启的作用。本文拟通过使用千帆诗学中的“两点论与重点论”分析《东山词》,通过梳理贺铸词作描写中的“一与多”现象,采用诗学方法进行的整体观照。

【关键词】贺铸;《东山词》;一与多

【中图分类号】G623 【文献标识码】A

本文分析涉及的词作均选自于贺铸《东山词》(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一、人与物描写时的一多对比

在中国古典诗歌的具体表现中,一多对立通常是经由“人与人”“物与物”以致“人与物”的交错组合来完成的,并且通常“一”是作为矛盾主要方面来进行核心刻画,并利用“多”的烘托来更加突出“一”,由此来取得更好的艺术效果,突出文章所要注重表现的部分。

《思越人·避少年》下阙里通过描写自己年轻时候的豪放洒脱用以同朋辈相比,又用自己年老影遁同风华正茂的少年相比,都是一对多的关系,两者均是人比人。

《南歌子·宴齐云》在综合运用人和人、物和物的所完成的一多对立并举上展现出了更宏大的壮景。这篇词作共有两组对立并举的结构:人的方面,作者是一,尘世间三十万家是多;物的方面,作者所感受的“闲挥谈尘”是一,三十万家所“共流连”的风月是多,西山台是一,三千里境、尺五天楼是多。这里的景物是浑然一体的,千尺境地中孤孤一高楼,若是没有高楼,广袤的地形便缺了气势,若是没有广境,孤耸的高楼便失了基石,两者相辅相成,不可或缺。而作者登高望远,这里的三十万家风月不仅是空间上的纵横,更是怀古所能带来的波澜起伏,千里千古的情感在此处共鸣,景与人便由此合为一体了。

“一”和“多”的对立并举在行文逻辑上来看只存在于量别的差异,但贺铸实际是想要通过刻画某一具体场景中的矛盾感而展现这当中的其他与之相关或由之生发出的思想、感情上的矛盾,为表达作者情感所服务。

贺铸在描写景物时同样运用了相似的手法。其词作中相当显眼的便是突出运用了色彩在自然景物描写中的对比关系。如《踏莎行·芳心苦》中,“红、绿”这一组对立意象在中国传统诗歌之中被广泛运用,以绿之多衬托“红衣脱尽”的残荷衰败之态,红虽为“一”,却在画面中起到点睛作用。

而在其某些词作之中,色感方面的一与多的对立并举虽不如上文那样显著,但也有刻画。如《青玉案·横塘路》: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烟草、风絮,一为棕绿,一为浅白,雨丝又为这个画面蒙上了一层烟雾缭绕之感。色彩对比不如红花绿荷,这个时候便需要读者利用自身的阅读想象与审美体验补足色彩的浅淡之处。

但贺铸在利用视觉从事一与多的对立并举时,不仅运用了色相感知,同时也运用光感来表现事物。

《忆秦娥·子夜歌》是《东山词》中的名篇,学界当前通常认为其情景交融的代表之作,风格凄婉,神韵悠长。但其实从一多对比的角度来看,也另有一番解读。全篇上阙是利用光感,下阙则是描写听觉。无论是庭前的梨花,还是陇头的流水,这目之所及、耳之所闻的种种情状,对于思妇子夜悲歌的典型环境都有其深化作用,从而使词人所表达的哀婉凄切的思情更加深浓强烈。

以上的例证说明了贺铸在描绘景象时多是针对其的兴衰、明暗、动静,常常经由表现一同多的对比来进行其核心方面的展现。这是作者在刻意地将一样核心描绘的景物和数件用以衬托的背景互相牵连、映衬,来展示词人富厚的想象力。

二、时空相对交叉的一多对比

纵向坐标的时间与横向坐标的空间共同构成了人类生活的范围,因此,词人写景、抒情以表现生活中的所发生的事件时,是不允许脱离具体的时间、地点进行描绘的。而贺铸在对作品中所体现的时间、地点进行表述时,也大量运用了对立统一这一法则,展现出时、空之间相对立却又交叉的一与多的关系,从而完成对词作广阔感与纵深感的构筑。

在《东山词》中,贺铸大量地用“月”意象来完成时间的凝固、永恒与流逝、短暂的对比,以期产生人世无常之感。在《小重山·月月相逢只旧圆》中,贺铸写下了这样的句子:“月月相逢只旧圆。迢迢三十夜,夜如年。”

他将仿佛亘古不变的月说做相逢旧圆,而自己的等待却是夜夜如年,是月的永恒、无情、岁久与人事的浅淡、多愁、苦短之间的对比。月是永恒的,属于一;三十夜虽然漫长但仍然短暂,属于多。月的“唯一”始终映照着三十夜的“如年”,这就不能不让读者产生时空永恒、生命短暂的无可奈何之感了。

《小重山》中的月象征着永恒固定的时间,而《琴调相思引·送范殿监赴黄岗》中的月则代表着具体变幻的空间。词中以明月寄送千里相思,“水驿”“山驿”表述路途遥远,唯一相同的便是高悬于天际的月亮。采用叠句的手法来实现空间的反复跳跃,并以唯一的月作为参照物,不直言愁情,仅以月代指。或许这是词人已能达到的一种别具炉锤的境界,即通过一与多的对立并举让天上明月与地下驿站融汇于一炉的全新妙境。

时空交错的一与多对立并举现象同样不少。《鹧鸪天·半死桐》中我们熟悉的:“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再如《踏莎行·惜余春》之中的:“鸳鸯俱是白头时,江南渭北三千里。”

两者都是贺铸写给自己的妻子的作品,但前者描写的是现实的旧栖新垅,写的却是对于妻子的怀想;后者想象江南渭北共白首,确是真正的现实。时空的交错映照使词作有了更加灵活的想象空间。

三、意象使用的一多对比

贺铸作词尤爱用典,但意象的对比则着重体现在“英雄”“美人”意象一多对比上。在《古捣练子》五首之中,采用了相同的对比手法,即写一隐一。

前四首均是大量采用与征妇相关的意象,如捣衣砧和杵、征衣、书信等意象,通过表现征妇的思念与夫妻分离的痛苦,全篇不提戍人。征妇为描写之“多”,戍人为表现之“一”。而《望书归》之中则大量写到与戍人相关的意象,如边堠、邮稀、铁衣等,不着一字写思妇如何,反写其寄于戍人的愿望,征人刻画为重,征妇表述为一。两厢映衬之下,思妇怀念戍人的浓烈情感油然而生。

在唐宋文人词中像这样双方均有着力的题材极为少见,且能达到贺铸同样水准的作品便更加难寻。贺铸通过英雄美人意象的一多对比,使这组词的艺术水准更上一层楼。

綜上所述,贺铸在描写中多方运用一多对立的多种形态展现,不仅是为了能够如实反映所要描述的客观事实,也是为了能够在已经形成的规整中完成突破,以形成旁逸斜出之感,从而在整齐与否、对称与否、完满与否之间达成一种全新全奇的结合,以便于更好地对真实生活完成艺术升华,更便于读者感受其所要表达的核心。

参考文献:

[1][宋]贺铸著,钟振振校注.东山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2][宋]贺铸著,王梦隐,张家顺校注.庆湖遗老诗集校注[M].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

[3]钟振振.北宋词人贺铸研究[M].台北:文津出版社,1994.

[4][宋]张耒.东山词·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5]程千帆著,张伯伟编.程千帆诗论选集[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

[6]龙榆生.论贺方回词质胡适之先生[J].中国语文学刊,1993(1).

作者简介:侯妤佳(1997-),女,汉族,重庆人,本科,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