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欢
我的家乡位于赣西北丘陵山区,人均耕地不足一亩,该地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便开始了农民打工潮。目前农民进城率达到90%以上,60岁以下的中青年群体基本上都在县城买房居住,每家每户主要是60岁以上的老人留守村庄。
母亲娘家桥头村在大山里,农民大多搬往城镇居住,实际上只有3个老人长期留守村庄。我的外公今年83岁,属于较晚搬出大山的老人,近几年长期居住在镇上的舅舅家,一年也难得回桥头村几次。整个村庄虽然房屋还在,却早已杳无人烟,童年记忆中的大山如今变得愈发郁郁葱葱,昔日的田野道路如今已是野草疯长,成为人们常常提及的空心化村庄。
近年来,农村“出阁女聚会”这个新鲜事物在我的家乡遍地开花。
“出阁女聚会”,又称“女儿聚会”或“姑娘聚会”,指同村所有的外嫁女在同一天回娘家。
母亲是茅头村的媳妇、桥头村的姑娘。茅头村与桥头村今年都要举办出阁女聚会,所以,今年春节,母亲尤其地忙碌。如果说,母亲仅仅是出席一下两边的出阁女聚会,那还是可以过个清闲年的。然而,母亲是一个积极的参与者,她既是茅头村“媳妇舞蹈队”队员,也是桥头村“姑娘舞蹈队”队员兼“出阁女理事会”成员。
为了筹备婆家与娘家的出阁女聚会,母亲作为表演者,需要反复练习的舞蹈多达10余支,经常早出晚归地与姑娘们一起排练广场舞;母亲作为娘家“出阁女理事会”的组织成员,不但需要负责聚会的资金筹集,还需协助负责聚会所需物品的统一采购,如牌匾、花篮、烟花爆竹、舞蹈队服装、大红围巾、大红伞、音箱话筒、投影仪等,以及酒席服务队、跟拍摄影师、锣鼓队的联络等工作。
“出阁女聚会”在祠堂举办,红地毯从村口铺到祠堂门口,迎接姑娘回娘家当天,首先抬匾在祠堂门口合影留念,然后全体姑娘集体进入祠堂祭拜祖先。祠堂戏台被布置成为现代歌舞舞台,在保留传统锣鼓队的同时,配备了投影仪、音箱话筒,进行全程摄像,中午正餐酒席摆在祠堂,由市场化的酒席服务队负责。
从这一系列活动流程来看,其中围绕的核心仍然是祠堂和祖先,既有祭奠祖先的传统锣鼓队,也有今天流行的现代歌舞队,传统与现代的元素在这里交汇,熟悉与新鲜的旋律在这里融合。
后来,我偷偷问母亲:在祠堂放这么大声的流行歌舞音乐,会不会“惊扰”了祖先?母亲说:不会,老祖宗也喜欢热闹,喜欢兴旺。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越来越多的农民家庭买房进城长期居住,造成了农村人财物的外流与农村的空心化、留守化。尤其是山区的村庄空心化更严重。
然而,空心化的桥头村“出阁女聚会”也照样成功地组织起来了,那么空心村的出阁女聚会究竟是如何组织起来的呢?
我曾好奇地问母亲:为什么要搞“出阁女聚会”?母亲的解释是:现在大家都住在城里,或者常年在外打工,姑娘们出嫁更是远近都有,一年到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都见不着面,姑娘聚会就是让以前的熟人聚起来热闹热闹。这个解释是有道理的。
为举办“出阁女聚会”,桥头村还自发成立了两大组织:一是以娘家兄弟叔侄为代表的村庄理事会,该组织成员主要由村庄内的各房头代表组成,主要负责怎么迎接姑娘们回家的相关事宜,如打扫卫生、布置舞台、铺红毯、挂条幅、悬气球、准备烟花爆竹等等,娘家村庄是“出阁女聚会”的主要场域;二是以外嫁女为代表的姑娘理事会,该组织成员主要由姑娘群体中的“60”后积极分子组成,主要负责姑娘们怎么回家的相关事宜,如资金筹集、请吃酒席、物品采购、祭拜仪式、文娱活动筹备等事宜,姑娘们是“出阁女聚会”的组织者与发起者。
在两大理事会成员的组织下,一系列工作得以有序展开。
资金筹集工作主要由姑娘理事会成员在姑娘微信群和各自房头家族中动员,每个外嫁女出资300元,采取自愿原则,鼓励招赘女婿赞助。桥头村共有41位外嫁女,每人300元,共筹得12300元。当然,为欢迎姑娘回家,村庄理事会也需要相关资金,主要由各家各户男子在微信群中自愿捐资,村民们都自觉支持。
物品采购、酒席联络、祭拜仪式,主要由姑娘理事会安排负责,这些理事会成员,作为“60”后妇女,既懂得传统仪式,又是广场歌舞的引领者,使得“出阁女聚会”老少皆宜。
文娱活动筹备,主要由村庄理事会负责,如舞台布置、男女主持人、节目流程、传统锣鼓队等,这个活动的策划与筹备,不仅是村庄理事会成员即房头代表的事情,同时也吸纳了房头家族中的“80”后、“90”后晚辈的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