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个老学究,一辈子学习中国文学史,一辈子就有一个爱好——钟爱书法。
他生前留下的作品不多,但是,在沈鹏先生二十年前为他题写的“姜祖禹书法集”的书中,客观地讲,有很多传世的精品,他的书法造诣,也可见一斑。他曾经讲过许多对书法艺术的敬重之词,对我进行“书法先进性”教育。他说,中国的书法艺术,应该是当今世界独一无二的艺术。试想,拉丁、斯拉夫、古罗马的拼音字母,任怎地千变万化,也涂抹不出中国象形文字那风姿万千的姿态和意境。他说,中国的书法艺术,从来没有过向西方哲学先贤的高谈阔论那样,束之高阁,和者盖寡,她紧紧地贴近大众,雅俗共赏,文野同度。写好字的,当官的有,普通老百姓也常见。
他说,中国的书法艺术,是蕴含在文化的修养和涵养之中,诗词歌赋与书法紧紧相连,情操与品德在字里行间呈现。读字,品文,思哲,明理,赏书法, 能沉思亦能遐想。当文化人,没有好书法,就缺点什么。在他看来,学习书法,就是学习文化,她让你的痴迷,建立在对知识的追求和对生活不断认识之中,不是走火入魔,而是知难而进,开拓视野,向一个永远在上方的高峰前进。所谓“山外青山楼外楼”,不知足,就有动力。他还说,书法必须“笔笔有出处”,产生书法艺术巅峰的典范、模本和規矩,得益于古人的文化氛围和生活环境,都是现在的条件达不到的。不能用“先进”与“落后”、“科技”与“文明”的尺度来衡量,所以古代人攀达了一座座书法高峰。今天的书法人绝不可,也不能用“超越”来妄谈。
在父亲的教诲下,我很小的岁数就接触了书法,描红摹帖都干过。但是,和我们这个时代的同仁的经历一样,我们都度过了一个不崇尚文明,不尊重文化,不敬爱祖宗的特殊年代,而且一下子就是十多年!人生有几个十多年!估计现在写不好字的中老年人,就是这么给耽误的!好在,我们赶上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文化盛世。文化,以我们民族历史中前所未有的分量,摆在了重要的位置上。所以,对于有过上述经历的我,从头开始,学习书法就成为了一个顺理成章的事情,绝不是“舞文弄墨”、“附庸文雅”。
由于在演艺界有点小名,不免也掉进“名人书法”“书法名人”的怪圈之中。自己随手划拉的作品,一不留神,也被人拿来作书出版,背错了的词“零落成泥碾作尘”写成“化作零落碾成泥”,“寂寞开无主”错写成“寂寞花无主”,风采写成“风彩”,被人当成笑柄,弄得我好不狼狈。
丑媳妇不怕见公婆,自己错了,改了不就是好同志吗!我改!有那么多人看中你,帮你监督,不许出错,多难得呀!一个人成长的时候,没有人管着,那不成“野孩子”了!
书法让我“敬正”,书法让我“知耻”,“书法”让我抬头永看前方,“书法”让我不断攀登,每进一步,我都沾沾自喜:我还行,不是“孺子不可教也”!
我写书法,有我自己的体会和规则,写成几句话,提醒我自己:“书法,书法,书之有法。书者不尊法,谓之无法无天。标新立异,重在可标可立,无根无源,无本之木,无立足之地。改革创新,比旧求新,独树一帜,自誉之新,为自欺欺人。行草隶篆,循序渐进,笔笔千锤,没有捷径,所谓速成,绝对天方夜谭。即不拘一格,笔笔亦需有出处,一字即出,不释不明,无从辨认,不可效仿。书画同源,讲心意感觉,字中有画,画里影字,属左道旁门。意在笔先,意托规矩,随心所欲,属高层境界,恣意横行,实匠门之风。书为心象,心照不宣,高谈心象,阔论内涵,内心须讲解方知,归雕虫小技。字无大小,规矩同一,小字放大难看,大字缩小无形,尚欠火候,回炉再炼。莫想我行我素,放弃独辟蹊径,书法古人寻路万千,留下遗产如山如峰,惟有努力登攀,才知其路遥遥,万不可幻想插翅登顶,因为凡人实无此种功能!”
最后,用一位老书法家的自勉诗作为结尾:“诸家名帖列案前,操笔方知习书难,俄而一笔得真趣,不悔今年仍去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