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
习惯上,我们常把西方看作一个整体,认为它们彼此语言相近、文化相通,有着同种历史与文化渊源——其共同的信仰或价值观可上溯至《圣经》与基督教,文学艺术的渊源则是古希腊和罗马灿烂的古典时代。但其实,欧美的每一个民族都有其独特的传统文化基因,即便在公元前后罗马帝国以及随之而来的基督教文明君临欧洲之后,这些民族原有的文化基因也并未完全消失,有的甚至还在继续顽强地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我们知道,包括儿童文学在内的任何文学艺术创作,都离不开作家、艺术家自身的文化传统与所处的自然环境的影响,恰如法国著名艺术史家泰恩(Hippolyte Taine, 1828—1893)在论述文学艺术与社会的关系时提出的“环境(milieu)、种族(race)、时代(epoch)”三要素的决定性作用。类似地,我们中国人也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英国与美国虽然渊源甚深,关系“特殊”,然而自20世纪初以来,美国文化界开启了“去英国化”的进程,力图建立具有较强烈美国本土意识与风格特色的文学与文化。相较于这块文明历史仅有两百年的“新大陆”,以英国为代表的“旧欧洲”则有着至少千余年的文明史,历经古典时代的异教文明(paganism)、中世纪的基督教(Christianity)统领时代和文艺复兴、启蒙运动以来基督教与世俗化文明共存的多元时代,后者的文化特性经过千年的洗刷塑造已相当鲜明。于是,历经17世纪20年代自英国流亡美洲的清教徒“五月花号(Mayflower)”事件、1774年美国反英国殖民政府的独立战争以及20世纪初建立美国精神(Americanism)的运动后,美国文化中的“英国因素”已渐行渐远。而在过去的近一百年中,美国对于英国的影响也并非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大。具体到儿童文学领域,有澳大利亚作家指出,“我原以为在澳大利亚流行的英国作品同样在美国也会流行。因此,当我发现没几个美国人在读伊妮德·布莱顿(Enid Blyton, 1897—1968)时,你将会想象到我是多么惊讶,她的作品曾是人们儿童时期主要的读物。”布莱顿被认为是英国“国宝级”的童书大王,她的书是“哈利·波特”系列的作者J. K. 罗琳的启蒙读物。在欧洲,她的书被公认为是最让家长放心的课外读物。该作家还列出了长长的书单,历数那些只在英国及澳大利亚“墙内开花”、并未达成跨越大西洋彼岸“墙外香”的儿童文学经典。同时,她还举例说明了英美两国的这种现象“反之亦然”。我们知道,读者的阅读品味会在较大程度上影响到作家的创作主题与风格。因此,英美儿童文学作家走上不同的创作道路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美国文学是否仅推崇现实主义,这个看法有待进一步研究,但英国的文艺倾向于“高于现实”甚至是带些魔幻色彩却几乎是不争的事实。且不说莎士比亚戏剧往往是历史与传说的混杂,在伦敦西区与美国百老汇齐名的戏剧演出中心,数量颇丰又最受欢迎的往往不是现实主义的话剧,而是类似于我们的国粹京剧那样的唱白相间、以唱为主的音乐剧,其中有不少还是所谓的魔幻音乐剧。这种现象根源何在,笔者暂未研究,但总觉得与英国的文化传统以及所处环境有较大关系。在一个介绍伦敦的节目中,有一句话让人印象深刻:“Great Britain is the most haunted country in Europe; London is the most haunted city in Great Britain; and Tower of London is the most haunted place in London.”英国、伦敦、伦敦塔等古老地标,都与“闹鬼(haunted)”紧密相连,其“严重”程度竟位列榜首。笔者略微一想,英国确实有不少历史上流传下来的老房子,如各种城堡(castles)、教堂(cathedrals)、宫殿(palaces),还有诸多荒野(heath)、沼泽(swamps),甚至还有巨石阵(Stonehenge)、哈德良长城(Hadrians Wall)等历史遗迹。当然,至少在欧洲,有这些历史遗址的远不止英国,不过,英国人似乎很善于将其融入到自己的文艺创作之中。自此出发的“现实”,当然就趋向于魔幻了!据笔者近日在伦敦街头观察,哈利·波特及其派生物在今日的英国报刊、戏剧舞台及伦敦街头依然常见,可见这位生活在苏格兰高地(Scottish Highland)寄宿学校的年轻巫师的影响还在持续。同时,笔者还在著名的海德公园(Hyde Park)看到,有开发商正在建造冬季奇境(Winter wonderland)游樂设施,让笔者联想起少年时代曾读过的英国儿童文学名作《爱丽丝漫游奇境记》,那石砌高墙内的古老花园、蜿蜒河川乃至英国中世纪最高学府大厦神秘莫测的门厅与走廊在我脑海中不断浮现。看来,英国还在继续着这种传统,而读者和观众显然也乐此不疲。在本文作者看来,英式儿童文学多为魔幻神话传说,能顺应儿童的心理发展与期待视野,激发儿童的想象力与创造力;美式儿童文学则多通过写实故事进行道德说教(moral/preachy realism)。在笔者看来,两种模式的创作(其实并非是铁板一块的刻板模式)均产生了诸多经典杰作,以其巨大的魅力吸引着大量读者,尤为各自民族的儿童所喜闻乐见,并非能明显分出其高下。